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忙碌,我终于缓了一口气,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不由抬起了下巴,有些迷惑的审视着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名媛千金了么?
卷烫的恰到好处的柔软发丝,就像是丝带一样,明亮中张扬着品质,去做洗发水广告都没问题。
裁剪得体的香奈儿的粉色裙子,蕾丝的花边,凸显了锁骨的领口,修长了双腿,让人顿然雅致了几份。
米白色的外套,似乎连春天里的暖风,都要失去几份柔软的味道,但偏偏映衬了我的名字,画暖。
这样的我和过去,真的不同。
“啧啧,秋画暖,那么早就翘班,打扮的这么漂亮隆重,意欲何为?”
叶筱然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还在身上,两只精明的眼睛,已经在我身上逡巡,我看了一下时间,不由一怔。
“已经六点钟了?”
公司五点半下班,赶到我和叶筱然合租的公寓内,正好是下午六点的时间,我不由匆忙的走向了一边的柜架,寻找着与衣服匹配的爱马仕包包。
“唉,你精心准备的这么漂亮,要参加名流派对啊?”
叶筱然看着我行色匆匆,不由推了推鼻梁上的做装饰用的眼镜架,皱眉询问着我,语气里有些被忽略的不满来。
“回家!”
我看了叶筱然一眼,回答的简单,叶筱然听了这两个字后,脸上露出来一抹讶然和释然来。
“噢~”
叶筱然没有继续问,只是眼睛里更多的意味不明,我不由脸上有些微红。
“当时是气话。”
发誓这辈子不再回那个所谓的‘家’,此时显然食言了。
“呵,我当然知道!”
叶筱然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转身离去,而我松了口气,快速的把平时用的物品从手袋里挪到爱马仕的包包里,戴上了精致的女士腕表,然后再踏出房门的前一秒,又看了一眼镜子。
这样的自己,是否能够让他眼前一亮呢。
这样的自己,让我想到了曾经风靡一时的韩剧《浪漫满屋》里的台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够成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易地就把自己弄丢了,想方设法 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而现在的我,正见证了这样的话,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不知道是因为不够成熟,还是因为,那种悸动的感觉,超越了自己的控制能力,才会轻易的把自己左右,努力的成为对方喜欢的样子。
“晚上还回来么?”
我临要出门,叶筱然露出来半颗脑袋,问我。
“应该,不会回来吧!”
我略微停顿了一下,心头有一丝期盼,或许今天会有所不同吧。
当然,我敢这样幻想,是有根据的,因为今天喊我回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东城。
大气堂皇的欧式建筑,萌芽着春天气息的各式花草,静谧中透露出奢华的气息,曾经这里,在我的眼底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小姐回来啦!”
打扮的干干净净的佣人三姐,早早的走过来,看着我的样子,倒是真的恭敬有礼起来,从她的眼底里,让我感觉出来,今天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人总是这么奇怪,越是不可触及,越是充满幻想,如果我知道打开了这扇门,面临的是与幻想完全不同的情景,或许我今晚会直接选择不回来。
大理石的台阶,每一层都是那么的沉稳厚重,犹如在这里已经躺了千年万年。
高跟鞋踩在上面,会让人以为自己真的走在云端,忍不住唏嘘,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先生,太太,小姐回来了!”
伴随着三姐的殷切,我看到了转脸过来的妈妈秋菊雅,以及缓缓放下了杯盏的整座城堡的当家主人,韩祁南。
顿时间,一种豁然不祥的预感,让我睁大了眼睛,微微的错愕。
因为坐在了妈妈对面的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不是我想象中的韩东城,而是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的年轻人。
放眼望去,豪宅上下,根本没有韩东城的影子。
这一刻,我有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脚底生根,有种忍不住转身而去的冲动。
但我没有动,因为妈妈已经微笑着喊了我的名字。
“暖暖回来了?”
妈妈的眼睛很亮,是那种透露着淡淡凌厉气势的亮,眼底里的审视,让我明白,她其实在我进来的第一秒,就已经打量了我。
我握紧了手袋,微微抿起了唇角,哪怕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或许是国色天香,或许是沉鱼落雁,或许是各种的出类拔萃,我都负气的无视了。
当然,有些东西,一旦映入眼帘,或许就是一次创伤,任凭你想要抚平,瓦解,都是妄念。
“暖暖!”
威严不失慈爱的声音,已经步入古来稀的年级的韩祁南,看起来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成功男士,如同鬼斧神工雕刻的英俊面孔,连鬓角那丝微不可察的白色发丝,都平添几份魅力。
因为有这样的韩祁南,才有那样的韩东城吧。
这个高高在上的‘叔叔’韩祁南,此时多少有些亲切的味道,于我,自然仍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让我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叔叔!”
其实,应该叫伯伯,他比我爸爸大了十岁,比我妈妈大了十二岁。
但是,叔叔这样的称呼,似乎成了继父这个身份的代名词。
我‘乖巧’的喊了一声,再也没有后退的理由。
“呵呵,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暖暖越来越漂亮了!”
韩祁南叔叔的语气里,那两个‘我们’的字眼,说的很是自然,以至于对面沙发的男子,露出来一个冰雪融化的笑容,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东城说得对,画暖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名字好听,人更如其名!”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褒奖,却没有感觉被奉承着,与其忽略,不如坦然面对的心理,让我不得不看了一眼端坐着的男子。
“这位是纪明川,东城的好朋友!”
纪明川,朗朗上口的名字,过目难忘的眉眼,绝对品质的相貌,与韩东城旗鼓相当的翘楚。
这样郑重其事的介绍给我,为什么?
一个匪夷所思,又似乎正是如此的念头,顷刻间席卷而来,我所幻想的一切,就像是漂亮的肥皂泡,还没有触手可及,已经破灭。
我想我的脸上,一定没有温暖如画,活泼明朗的表情,只有妈妈口中那句无奈的评估:呆呆的,真像你爸。
我属于那种眼睛很大,黑眼珠较多的女生,或者正因为如此,所以在纯洁之余,显得有些呆,当然,在我错愕或者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时候,会更明显一些。
韩东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为的就是我能够如约而至么?
韩东城,主动给我打电话,是吃定了我会自投罗网吗?
韩东城~
我不由咬紧了唇瓣,在对面笑若春风的男子面前,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和隐隐作痛的自省,沉默如羔羊一般,顿时有将热气腾腾的桑拿房降温的功效。
“暖暖这孩子有些认生,明川别计较啊!”
妈妈秋菊雅的话,几份宠爱,几份亲切,几份一捅即破的意味,让我明白,坚持了多年高品质的她,对于眼前的男子,相当满意。
纪明川:
虽非剑眉入鬓的力度,却恰如江水肆意的宣扬。
虽非流行酷潮的麦色皮肤,却是白皙健康,如同是上好的古玉一般的肌理。
虽非高挺如同欧洲人的鼻梁,但笔直的力度,不让大卫。
配上弯起的唇角,一双不显露精明与张扬的眼眸。
眼前的纪明川,温暖,谦逊。
能够成为韩东城的朋友,能够坐在这里,让妈妈如此满意,纪明川,自然还有不凡的身家。
和我,似乎堪堪匹配的事实,让我顿时觉得心口有一抹火,灼烧着,喘不过气一样的窒息。
看了一眼穿着得体,犹如这座城堡的王后一样的妈妈,我感觉一个‘不’字,似乎要破腔而出,无法掩藏。
“阿姨客气!”
纪明川笑笑,并没有过多的奉承下去,只是看待我的眼神,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似乎他早已了解了我一般,这种感觉,让我微微反感。
转脸,看向了妈妈秋菊雅,她也正看着我,多少有些无奈之余的严肃,似乎在警告我不要如此不礼貌一般。
“叔叔,妈妈,纪先生你们聊,我先上楼换下衣服!”
或许是某个濒临爆发的点,就要炸裂堤坝一样,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流露出半份的委屈和失落,以及难受和愤怒,我起身,没有看妈妈,没有看韩祁南,没有看纪明川,拎起手袋便向着二楼走去。
在我背负了六道目光,向着楼梯口迈进的时候,就当我想找一个地方,让所有的人都发现不了我,让自己宣泄一下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时候。
我才发现,何时,韩东城犹如一尊无法跨越的鸿沟站在了那里,与我擦肩,却未而过。
时间,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冰河世纪的化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停驻在那一秒,而我,肯定是那枚活化石。
我以为,韩东城今天已经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以为,韩东城不过是略施小计片叶不沾身的在他的世界里忙碌罢了。
没有料到,他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愣愣的,以仰视的角度看着,即便站在同一台阶,仍旧高出我许多的韩东城,唇角抿紧的力度超出我的认知,似乎牙关都跟着疼痛起来。
泪腺似乎在凝聚了所有的动力,催促着什么,让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近在咫尺,描摹千遍万遍,又模糊不清的韩东城,让我感觉到遥不可及!
韩东城,喜欢你,是如此的罪过吗?
韩东城,喜欢你,是我愿意的吗?
韩东城,喜欢你,是我可以选择的吗?
那双虽然平静,却已经因为微微蹙起的眉心,而多了一份冷锐的眼眸,让我明白。
喜欢一个人,你或许早就注定了卑微。
“回来了?”
与纪明川悦耳柔润的声音相比,韩东城的声音,就像是一股冷风,哪怕他放缓了力度,却让我不敢相信这世界是温暖的。
一个人如果不喜欢你,那是从每一个细胞里都可以释放出来的情绪。
韩东城,你在做戏么?其实,你大可以连这样的询问,都省略掉。
我选择没有回答,继续着刚才的表情,不理会身后的视线,以更快的速度,将楼梯踩穿了一样的力道,快速的冲向了自己阔别了几个月的房间。
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手袋应声落在了地上,我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的布偶,缓缓的落下。
秋画暖,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眼泪顷刻间如同决堤一般,坚韧了六个月的躯壳似乎不堪重负,我蜷缩着,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哭了出来。
小时候,爸爸总喜欢轻捏着我的鼻子,宠爱的说:“暖暖不要哭噢,一哭就不漂亮咯。”
小时候,爸爸总会抱着我,整理他的花花草草,然后辣手摧花的把那些正当旺季的花朵采摘下来,做成精致的花环,套在我的头上。
小时候……
呜呜,眼泪更加肆意,我更想念爸爸,想念那曾经有爸爸的日子。
如果时空可以倒转,我真想回去,永远都不要长大,我真想回去,重新填写我的高考志愿。
抬头,看着满目的奢华,连公主都不曾享受过的房间,真想狠狠的撕碎这一切。
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而我唯一想要的,不过是韩东城罢了。
如果妈妈不嫁给韩祁南,或许不是眼前这般的局面。
嘟嘟的敲门声伴随着妈妈严厉的催促声响了起来,我才发现我已经坐在门后半个小时,停止了哭泣,却显得幽怨。
“暖暖,衣服换好了吗?给妈妈开门!”
门外柔软得体的声音,恰恰让我心头多了一份怒火,我擦拭了眼角的泪,豁然站了起来,将手袋顺手扔在了一边,打开了房门。
或许是我的眼底里显露了太多的情绪,太多不属于秋画暖本来的情绪,所以妈妈在看到了我时,明显一怔。
“哭了?”
似乎已经料到了我根本没有换衣服,妈妈顺势走进了房门,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利,更没有认识到我的抗拒一般,缓缓走到了那张大大的雕刻着漂亮图文的公主床边,才转身看向我。
我的委屈,她早已明白?!
不然何以如此坦然的眼神看着我,只是我的愤怒,她似乎有些不满,才会开口时,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柔软。
“暖暖,你今年二十四岁了,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嫁给了你爸爸!”
我直直的看着妈妈,看着她那即有些严肃,又有些无奈的漂亮优雅的面孔,忍不住摇头。
“所以,您想像掌握自己的人生一样,掌握您女儿的将来吗?”
我的语气多了尖酸与疏远,多了发难和倨傲,平日里温顺的我,像是竖起了利爪的猫儿一样,意气难平。
“暖暖,你理智一点儿,妈妈这是为你好!”
果然,高雅如同女王的妈妈,说出来的是天下母亲一样的话来,而我却嗤笑了的同时,比任何时候都倔犟。
“妈,我不是你!我不需要,那些钱,那些势,那些虚伪而繁琐的应酬,那些劳心劳力的虚荣,我从来不需要!”
是的,我从不需要,我只要简单的生活,快乐的没有烦恼的人生,我宁愿像爸爸一样做一个书呆子,我宁愿像小草一样,平凡而从容,我不稀罕做什么大小姐,我只要小富即安。
我的眼神,暴露着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需要!”
妈妈回答的干净犀利,就像是我说的是一句废话一样,但于我而言,却觉得可笑起来。
“既然知道,何必弄这样的鸿门宴来招待我,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爸爸!”
有些念头,有些话,就像是藏在心底里的恶魔,迟早会有一天蹿出来,危害一方,妈妈的脸色尽管控制了很多,还是变了起来。
“暖暖,这就是你和妈妈的态度吗?”
妈妈的胸口略有起伏,衬托的她更加华美而雍容起来,这样的妈妈,或许早就不该在我和爸爸的世界出现。
“难道我说错了吗?为了你所谓的幸福生活,为了你认为值得的一切,我的感受早已经无足重要的了吧?”
越是克制压抑,越是反抗的剧烈,我以为我可以原谅妈妈的背叛,我以为我可以理解妈妈选择第二春的苦衷,可是我发现,我如此的小气,连同爸爸的那一份,我都要讨回。
只因为她今天为我安排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暖暖,你真的~这么看待妈妈?”
妈妈的眼底里多了一份受伤,那种表情,有些无奈,有些心痛,有些说不出的委屈,让她更显得迷人。
这样的秋菊雅,是我妈妈。
我曾经敬佩的,甚至视为偶像一般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