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卷云翻
山洞里湿滑崎岖,空气仿佛都凝滞成了浓稠的液体。
卫蓝铃沿着山壁艰难地摸索着。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黑暗中滑倒了多少次,她只知道,她要的答案在山洞的尽头。
脚下踩到一片青苔,又是一滑。她扎挣着爬起来的时候,却突然闻到了一股触鼻的淡淡香味。
“卫……”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她开口就要叫出来。
“待在原地别动——”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再往前走一步,今天就别想活着出去。”语气中居然带着警告的意味,却不知他在说谁。
但卫蓝铃还没来得及多震惊一刻,一道剑锋已毒蛇般攀上了她脖子。她只觉得全身一凉,想要回头,却再也不能动弹了。
“奉剑卫氏,果然还有秘密啊——”持剑人蒙在面巾下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对于他的威胁似乎是有恃无恐。
“你如果够聪明,就别动她。我可以让你完好无损地出去。”依然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
“如果不想动她,我会跟着她来到这里吗?”剑锋转了转,在卫蓝铃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持剑人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看得出对方也能,“你从没在卫氏的族群中出现过,这里又是仙雾山上的秘道里。”两声冷冷的轻笑传了出来,“你——是隐匿在仙雾山上专门守护魅阴剑的人吧?”
“不错,你猜对了一半。”他看似赞许地笑了笑,但目光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所以,你也该知道我今天现身是为了什么。”
“哦?”持剑人目光一沉,像是微有疑惑地皱了皱眉,却仍然回答他,“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
“把你们偷去的圣剑交出来。卫氏一族素来不喜杀生,交出来则一切既往不咎。”
“是吗?”又是两声冷冷的笑,“——要是我不交呢?”冰凉的剑身转而挑起卫蓝铃的下巴,“这丫头和你关系匪浅吧?她竟然会知道这条通上仙雾山的秘道。啧啧,这么标致的丫头,要是脸上多几条疤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尽可以试试看。”他目光一闪,沉声道。
“是吗?我已经试过了。否则山下那三个人又是怎么死的?现在,就让这丫头去找他们吧!”说完剑锋一扬,就要往卫蓝铃咽喉上割下去了。
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卫蓝铃的胳膊被人往后一拉,整个身体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同时她身后的一只衣袖划出一个弧度带起一股劲风往剑锋上挥去。
“叮”的一声,居然有金铁相击的声音。长剑被一把隐藏在袖中的短剑震得一荡,反弹了回去。
卫蓝铃猛然间觉得身体恢复了知觉,缩在他怀里,惊恐万状地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
“别乱动。你想知道的事我稍后会告诉你。”他把卫蓝铃护在怀里,在她耳畔低声说。
持剑人收回剑锋,用手指抚了抚剑刃上的缺口,笑意更加冷厉,“——好剑。”话音未落,剑花又抖开,更加密集地缠了上来。
“你是……卫涵?”倚在他怀里,卫蓝铃终于忍不住不太确定地问出来。
“是我。抱歉让你失望了,不是祺。”卫涵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淡淡地调侃她这么一句。他搂着卫蓝铃一闪身,躲过了左前方撩过来的一剑,又是“呛”的一声,短剑和长剑再次交锋。长剑依然被震了开去,但卫蓝铃却也感觉到卫涵的身体晃了一下。
“你——我记得你说过你没办法对敌的……”危机之下,卫蓝铃竟然口不择言地让这句话从嘴边溜了出来。
“呵呵,没错。这小子花架子挺好看,一招半势还能唬住人。可只要多试两招,就要露馅儿了——”他们低低的说话声还是被持剑人听见了。他摸清了卫涵的底,竟然索性停下手不动了,“你们这对小鸳鸯,今天是不是想一起做我的剑下亡魂啊?竟然还想向我讨回圣剑——哈哈!”
“打不过的时候,蓝铃,还有什么办法?”卫涵压低的声音在她肩膀上方响起。
“跑啊!”卫蓝铃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见路,说完拉着卫涵转身就跑。
但卫涵的动作比她更快。他一跃而起,双手一带,拉着她就飞掠了出去。而且在狭窄的山洞中熟门熟路、纵跃自如,连着拐了好几个弯,就听不到身后追赶的风声了。
“你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轻功?”卫蓝铃又吃了一惊。
“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逃命——”卫涵的声音从扑面的潮湿空气中挤进她的耳朵,“过了这个期限,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什么?”
“我的内力只够支撑这么久。”卫涵脚下一滞,身形顿了顿,用力把卫蓝铃的身体向上一提,“我们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甩掉他,而且不能让他找到苍云阁。”
“你们是知道山下出了事,所以才特意下来的?”卫蓝铃却不管他提不提得起真气,还要问。
“是的。”
“那卫祺自己为什么不来?他难道就不怕你应付不了?不怕你出事?”卫蓝铃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双眼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卫涵的脸。
“祺有他自己的做事方式——他不会轻视任何人的生命。”卫涵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来自然有我来的原因。”
卫蓝铃不管不顾,卫涵脚下却不敢稍停。一边带着她往前冲一边回话,已经开始有些微微的喘息了。
“你们明明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为什么却都不说?非要到现在出了事才现身?你们到底隐瞒了些什么?”突然一股无名火冲上来,卫蓝铃也不管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下,冲口问出来。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其他的事出去以后再说——”身后衣襟带风的声音似乎又近了。卫涵勉强提起一口气,干脆一把捂住卫蓝铃的嘴带着她一闪身掠进右边一个岔道里。
眼前的黑暗仿佛永无尽头,卫涵带着她前进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失去了规律。卫蓝铃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亮。
卫蓝铃瞪大眼,一把抓住了卫涵捂着她嘴的手,喉咙里咿咿唔唔地拼命想要发出声音。
“别吵。”卫涵踉跄了一步,两个人几乎一起跌到地上,“我是故意绕下来的,我们不能回苍云阁。”他居然听懂了卫蓝铃的话。
“唔……唔——放手啦!”卫蓝铃又用力死命地一挣,终于甩开了卫涵的手,“既然……我们回到了山下,”她顺口气,指着前方那点亮光说:“——那就不用怕了。而且,再带着我,我怕你不行了。”
卫涵一手扶着山洞壁,稳住身形,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体贴——不过,我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这时候。”
“还有力气说俏皮话,证明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中用。”卫蓝铃瞪着他的方向,“既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就快走!”说完她就发足急奔。
冲出山洞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卫蓝铃几乎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出了口长气才想起身后的卫涵,却看见他倚着那棵老树,摇摇欲坠地喘着气。
“你没事吧!”她情不自禁地问出来。
“还好。”卫涵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倒。
“反正现在出来了。我们不用怕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卫蓝铃建议着,实在很怕他出点什么状况。
“你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卫涵看了她一眼。他缓过气来,站起身来就示意她出发,“我们先进村去。村里的男子都习武的吧?进去才真的安全了。”
“可是……你确定你没事……”
“我没事。”卫涵接过她的话。脸色依然不好看,但方才的虚弱已经一扫而光了。他拉着她就往外走。
“我们去找你爹——”
还没等卫蓝铃回过神来,他又扔出了这句话。
“你是谁?”卫钏有些严厉地问着。疑惑又戒备的目光在卫涵身上停驻良久,又转回到卫蓝铃脸上。
“他是仙雾山上下来的——”卫蓝铃抚着脖子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只想得出这句话来回答。
“仙雾山?”卫钏捏了捏眉间。这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几乎有点疲于应付了,“你带回一个谁都没见过的人,居然说他是仙雾山上下来的?那是妖仙的领地,蓝铃!”
“族长,我的确是从仙雾山上下来的。”卫涵用惯常的那种平静淡然的语气说,“正因为族里有事发生,所以‘妖仙’才让我下山来。”
院子里站着卫氏一族的很多长者,外面也围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人。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个继四方之后第二个出现在卫氏族群的生人。听到这句话,祠堂内外一下子炸开了锅。
“妖仙?!”卫钏也被这句话震惊了,“——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妖仙’的侍者。”卫涵看着卫钏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这句话也像丢出去的第二枚炸弹,让很多人脑子“嗡”地一响,几乎同时发出了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胡说!”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卫勇,“卫氏一族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从未听说过妖仙有什么侍者的!你是哪里来的人,怎么混进卫氏一族的!说!”
“不,卫氏一族世世代代都有侍者跟随着妖仙。只不过族里从来没有出过事,所以每一代的侍者也从未露过面。”卫涵微微摇头。
“那么按你的说法,你也该是卫氏一族的人了?可为什么我们没人认识你?”一个长者发问道。事情明明是匪夷所思,但眼前这个俊秀出尘的年轻人异乎寻常的笃定从容,又让人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蓝铃知道,我也姓卫,我叫卫涵。你们是没人认识我,但应该有人知道我的存在——至少,肯定有人亲眼见证了我的出生。”卫涵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缓缓地说,“你们还记得——那些送入‘潼灵涧’被当作祭品献给妖仙的孩子吗?”
卫钏神色一凛,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你想说什么?”
“那些孩子,若是能活下来,长大后就会成为妖仙的侍者。他们是被卫氏一族遗弃的人,所以,他们的一生就都完全奉献给妖仙了。”卫涵的平静的声音里总有一种宣读神谕的味道。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又有谁能证明族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和你完全无关?卫氏一族平静了几百年,突然之间出了这一连串的事,如果你真是妖仙遣来的人,你能给我们一个大家都能信服的真相吗?”卫勇依然冲动地喊着。
“你是说……那些扔进‘潼灵涧’的孩子都还活着?”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从祠堂的门外传进来。
“不,不是全都活着。不过,对于卫氏一族来说,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卫涵却没有回头,“他们的生命都已经完全脱离卫氏一族了。”
陆续又有几个女人“嘤嘤”的哭泣声加了进来,也有不少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提高声量。所有人都疑惑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包括族长卫钏。
卫钏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回头示意女儿近身说话。两个人走到一个角落,卫钏低声问卫蓝铃:“他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上仙雾山的时候——他的确是住在仙雾山上的。而且,我保证他不是坏人。”卫蓝铃低声说。
“你刚才跑走,就是上山去找他去了?你脖子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上山的时候遇到了在村子里杀人的那个凶手,那并不是妖仙做的。是他救了我。”说到这个,卫蓝铃仍然心有余悸。“凶手?”卫钏不由得一惊。
“是的。我亲耳听到那个人承认说人是他杀的。而且他们也提到了失窃的圣剑。我听他们的对话,好像连圣剑也是那个人偷走的。”
“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子了吗?”卫钏略显急促地追问。
“族长,”没想到,卫涵居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淡淡地叫了他一声,“我从山上下来,也就是想搞清楚——到底那个人是谁。”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过身提高音量,面向着卫氏一族所有的人接着说:“当然,要不要我插手,也是你们的自由。我下来之前,妖仙便说过,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可以马上回山上,从此不再过问这村里发生的事。”
卫钏听得一愣,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连反应最激烈的卫勇都安静下来了。
四周静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族长卫钏和族里几个长者都陷入了沉思。
“族长考虑得如何了?”卫涵不紧不慢,又问了一句。
他眼角一扫,见到祠堂里三副棺材的盖子都还放在一旁。皱皱眉,衣袖轻飘飘地一挥,几丈外的三副棺盖立即平平飞起,稳稳当当地同时停在了棺材上,严丝合缝。
这手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这……这是……”卫勇嗫嚅着,回头去看卫钏。
卫钏的目光从三口棺材上缓缓调回来,抬起头,“看来——公子果然不是平常人。”他一躬身,“——望公子留下,助我卫氏一族查出凶手。”
“族长客气了。我一定尽全力,还卫氏一族往昔的平静。”卫涵微微颔首。
几乎是毫无意外的,卫涵住进了卫蓝铃家。本来卫钏夫妇是要让出自己的卧房的,但在卫蓝铃和卫涵的坚持下,最终卫涵暂时住进了卫晋聪的房间。
晚饭过后,等到父母都回房休息,憋了一天的卫蓝铃才终于有机会溜去找卫涵,打算好好地向他要个交待了。
“进来吧——”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卫涵坐在桌边品着茶,看起来丝毫没有睡觉的打算。
“你倒挺识相啊?在等我?”她也走过去坐下来。
“你今天肚子里有太多疑问。要是不让你问,你能睡得着吗?”卫涵放下茶杯,“有什么就问吧!我说了,要给你一个答案的。”
卫蓝铃打量了他几眼,“你今天跟我爹他们说那些话是真是假?”这是她的第一个疑问,“你是妖仙的侍者?我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还是,那番话只是用来骗他们的说词?”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没有一字虚言。”
“真的?”卫蓝铃追问了一句。
“真的。我的确是二十几年前被扔进潼灵涧,然后被妖仙养大的。”卫涵抬起眼来看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苍云阁的其他人呢?你们都是卫族一族的,都是同样的原因住在山上的?”
“我、双庆、兰婶,我们三个的性命都是妖仙给的。但祺不是。事实上——我应该算是被祺养大的。”
“卫祺?”卫蓝铃瞪大眼,然后怀疑地瞄他,“他看起来明明和你差不多大嘛!小孩带小孩?”
卫涵一笑,不置可否。
“我是被祺从潼灵涧捡回苍云阁的,而且我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你说他和你们不一样……那他又是怎么到仙雾山上的?”
“这个……你还是以后有机会自己去问他比较好。”卫涵目光一闪,决定还是把烫手山芋丢给卫祺。
“好,这个问题暂且放一边。再来说第二件事——你居然会法术?!那今天在山洞里为什么会被追得那么狼狈?如果没有及时跑掉,我们俩差点就死在里面了!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那只是一点幻术而已。只是有人给了我一点点法力,让我用来震住你爹那帮人的。”卫涵挑眉。
“啊?谁啊?”卫蓝铃听得有点惊讶又有点糊涂。
“山上那个料事如神的老妖怪。”卫涵看着她,颇有深意地微微笑道,“我不会法术,但是他会。下山来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爹和你的族人相信我,愿意听我的话,也是他事先就交待好我的。”
“你是说——卫祺?”卫蓝铃眨眨眼,眼睛里有柔亮的光晕泛了起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你下山来会碰到的事,并且事先就告诉了你应对的方法?”
“没错。他可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又狡猾又摸不透——可是偏偏,就是让人忍不住会被他吸引,对不对?”卫涵似乎意有所指。
“什么对不对?”卫蓝铃脸一红,明白他什么意思,“你别扯开话题。我还有最重要的事要问:你们知道族里最近发生这么一连串的事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对不对?但是你们没打算公开吧?为什么?”
“我也正打算要告诉你这个。”提到这个,卫涵收起了笑意,表情严肃了起来,“可是蓝铃,你必须先保证会配合我们的行动,并且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今晚谈话的内容。因为这可能关系到卫氏一族全族的存亡。”
“如果我不值得信任,你和卫祺也不会挑上我了,对不对?”卫蓝铃机敏地反问道。
“不错。而且,我相信我们没有看错人。”卫涵赞许地笑笑,“蓝铃,你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进入卫氏一族,并且盗走了圣剑对不对?”
“圣剑对我们来说是圣物,可是对外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为什么这些人要大费周折地盗走?而且既然已经得手了,之后为什么又要杀人?难道是为了灭口吗?”
“卫氏一族有一段遗失的历史。包括身为族长的你爹都丝毫不知情。你先想想——‘奉剑卫氏’,顾名思义的话,这个称谓最有可能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和圣剑有关?”卫蓝铃思索了一下,问出了唯一的可能。
“是的。”卫涵的语气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奉剑卫氏之所以会叫奉剑卫氏,其实就是因为我们世世代代守护着一把封印着上古神力的圣剑。”
卫蓝铃震惊地睁大了眼,但却没有插嘴。因为她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这把剑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传到卫氏一族手里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数百年前,关于圣剑的事卫氏的族人是人人皆知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差点让卫氏一族全族覆灭。”
“什么样的变故?”终于,卫蓝铃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也并不了解其中的详情。”卫涵摇头,“我只知道那场后来再也没人愿意提及的巨变之后,为了保护后人不再重蹈覆辙,卫氏的先祖们便瞒下了所有的秘密,把这段历史掐断了下来——因为知道得越少,才会越安全。”
“可是,既然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外人又是怎么知道圣剑的存在的?而且,他们又是怎么盗走圣剑的——进来过的外人只有四方一个,但我敢肯定不会是他。”
“你对自己的判断这么有信心?”
“你什么意思?至少我知道——今天追杀我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四方!”卫蓝铃看起来有些火了。
“好,我们先把四方排除。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卫涵看着她,轻轻地说,“内神通外鬼。”
“你说什么?!”卫蓝铃惊得怔住了。
“不是吗?进来的外人只有四方一个,如果不是他,那么就只能是自己人。而且今天那个人蒙着脸,声音也刻意地压低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一定是你认识的人!就算是要来杀你,也害怕万一不成功被你看到了脸!”
“我……不相信!”卫蓝铃一下了站起来,很大声地道,“我们自己的族人为什么要偷圣剑!而且,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偷,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时候?还有,他们明明已经偷走圣剑了,又为什么还要杀人?”
“因为有个外人进来了。”卫涵伸出一只手支着额,像是累了,声音也有了些许的低哑,“这是个绝好的时机。一旦圣剑不见了,大家都会首先把目标集中在外人身上,无形中让盗剑的人有了隐身法。至于为什么要杀人——”他重又抬起头,眼中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划而过,“因为他们盗走的那把只是卫氏的先祖留在族里的赝品。真正的圣剑……其实一直在仙雾山上。”
“就算偷到的是假剑,又为什么非杀人不可?”
“所以这些人可能很清楚卫氏一族的过往历史。他们多半猜到了,真的剑是由某个负着特殊使命的人秘密看护着的。要找到剑在哪里……”
“……就要先逼出这个人对不对?无论如何,只要这个人在卫氏一族内,就不可能对族人的惨死无动于衷的。而这个人是……卫祺?”
“所以,今天之所以会是我下山,就是为了当靶子让这些人转移注意力,并且放松戒心。这样,祺才能在暗中行事。”终于交待完了该交待的,卫涵靠进椅背里,有些疲惫地看着她说,“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今天也受了伤,还不累吗?”
“你累了?”卫蓝铃立刻反应过来,“那你……”
“我想你们也该累了。不如我送你们一程,下地狱去休息个够吧!”窗外毫无预兆地传来了阴冷的声音,接过卫蓝铃的话。
“谁!”卫涵精神一振,瞬间起身从半开的窗口掠了出去。
“老相识。”同样一身黑衣蒙面的装束,同样那种阴阴的冷笑,同样刻意压低过的声音。
“你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卫涵有些意外地沉声道。
“不如两位成全了我,让我今晚能睡个好觉,如何?”黑衣人的口气居然像是在和他们打商量。
“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进村来!”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卫蓝铃秀眉一挑,完全没有了白天山洞里的害怕。
“进屋去,叫醒你爹娘和你弟弟,都在屋子里躲好别出来。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想办法拖时间。”卫涵横跨一步挡在卫蓝铃身前,低声道。
“我爹会武功,而且我保证比你高多了。再说打不过大声叫人就行了,怕什么?”卫蓝铃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
“我可不敢保证他一定会用‘武功’跟我们打。先去躲起来,只要我能拖到祺下来,事情就好办了。”说完,他伸手把卫蓝铃推进了右侧的房间里,衣袖一挥,房门便顺势关了过来。
“今天在山洞里那么狼狈——没想到,居然是你暗留了一手。”黑衣人的目光中满是遇到强大对手的兴奋神色,手指反复在长剑上摩挲着,“现在,咱们再玩玩?”
“我只怕你是搞错对象了。”卫涵无奈地苦笑一声,“我可不是深藏不露。”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话音一落,黑衣人长剑一挺便带着逼人的寒芒向着卫涵直刺了过去——这一剑挟着剑气,招式并不新鲜,但气势却凌厉无比。他是存心想试出卫涵底了。
剑还未近身,先至的便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卫涵知道这一剑是无论如何也接不得的。容不得多想,身子向后一下子跃起,双足顺势在他的剑身上一点,从他头顶上往他身后直掠了出去。人还未落地,短剑瞬间出鞘反手斜挑就是一剑。手法飘忽而轻描淡写,却带着种凌厉的杀意。
“好身法。”黑衣人目中兴奋的光芒更炽了。他身体向后一倒,双肘撑在地上双腿连环踢开短剑。旋即翻身而起转上半空,剑光化为一道银虹一划,随即又散成一片星点,罩住卫涵的周身大穴。卫涵向右后方斜退一步,一个旋身错过他的剑光短剑平平挥出看准时机往下一压——这一压刚好拍在黑衣人的手腕上,四两拨动千斤,剑式应声而乱。
“好小子——”黑衣人大喝一声。目光中精光暴射,陡然聚起掌力反手就向他胸口拍过去。卫涵大惊,连忙后退,但也没有躲过他凌厉的掌风,连着退出几步,靠在廊下,几乎站立不稳。
“小子,你的轻功身法、剑法和应变能力皆属一流,为何偏偏内力却如此不济?”出了这一掌,黑衣人也收剑而立,不再进攻了。他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他究竟是真的不济,还是在故意示弱。
房间里,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的卫钏一翻身坐了起来。
“蓝铃?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不待卫蓝铃回答,他神色一凛,顺手摸到了挂在墙上的佩剑,一闪身就直掠了出去。
“爹——”卫蓝铃根本来不及叫住他。
“怎么了,蓝铃?”卫绡也坐了起来。
“娘,出事了。你看好小聪千万别出去。”她把门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正在对峙着的卫涵和黑衣人,以及刚加入进去的卫钏,沉吟了一下,转过身拉开侧面的窗户就放声大喊:“——来人啊!在族里杀人的凶手找到了!”
刻意提高的尖细女声一下子刺破了夜晚的宁静,最先响应的隔壁的灯火,然后陆续以这里为中心铺开光亮,连成一片。不一会,就有往这边奔跑的零乱脚步声响起。
“******!”黑衣人低咒了声,像是突然有些慌了手脚。
外面已经有几个男子闻声赶过来了,卫钏也挺剑加入了战圈,变成了众人联手合攻黑衣人。卫涵倚着廊柱看着越来越大的战团,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最担心的是黑衣人无计可施之下会展开法术来对付这些只纯粹凭着武学修为退敌的卫氏族人。
但突然,一阵眩晕猛地袭来,他身子一晃,不禁无奈地抚额苦笑一声:“老天爷——这时候你千万给我争口气啊。”早上和卫蓝铃在山洞的时候他就有发病的迹象,只不过暂时用药物强行压制住了。而此时触手上去,额头居然已经是一片火烫了。
“糟了!”一旦意识到了身体的情况,病发的症状便更加强烈地袭来。他眼前的景物渐渐变成了模糊晃动的光影,他撑着廊柱想要站直,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昏倒。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他向后退到卫蓝铃的房间前,刚用手肘向后顶开房门,便眼前一黑,无知无觉地倒了进去。
“卫涵!”一直在注意他的卫蓝铃大惊失色。立刻不顾一切地从隔壁冲了过来,“卫涵,你受伤了吗?”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的伤痕,只是双颊不正常地泛着怪异的红晕,而身体隔着层衣服居然都热得烫手,“卫涵,你醒醒!”卫蓝铃拼命地叫着他,几乎急得快哭出来了。
“别慌。他没有受伤,只是先天的旧疾发作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卫蓝铃猛地转过头去,待看清来人是谁,泪水终于一下子汹涌而出,“——卫祺!”
“别哭。”卫祺轻声安慰道。没有过多的语言,他直接抱起卫涵安置到床上,“这是涵的药,用清水给他服下。记得,他不能受凉。你替我在里面照顾好他。我去应付外面那个人。”
卫蓝铃点点头,原本的慌乱和不知所措在看到他出现之后便忽然都平静下来了。他只要一出现,似乎就能带给她奇异的安定感,仿佛一切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把手里的小瓷瓶给她,然后说了一句:“——转过脸去。”
“啊?”卫蓝铃手里握着瓶子,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卫祺也不再说第二遍。只是衣袖一挥,从他自己脸上扫过。待再次抬头,居然就瞬间变作了卫涵的那张脸,连他那一身青衣都一下子变成了和卫涵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衣。
卫蓝铃张大了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看床上的卫涵,再看看眼前这个“卫涵”,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照顾好他和你自己。千万不要出来,也别让人进来。”卫祺最后又吩咐了一句,转过身便推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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