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烽怎么说?他俩通上电话了么?”
“通过了。庭烽打过来的,打在我手机上,正好安娜在边上,安娜把电话抢了去,又哭又叫了好一会儿,最后庭烽跟她说:等澳洲方面的公事,他会尽快赶回来。可是……”
佟漾突然沉默:“可是赶回来也只是作作形式罢是不是?”
她答应的很沉重。
“谨之肯来做这个形式,也是卖了大嫂你的面子的。到时,大嫂,你别再为难庭烽非得让他去安慰安娜。以后要考虑到小宁的感受。安娜不管怎么样,也就是一个外人。小宁才是我们佟家不折不扣的家人……”
“这个我知道!”
何菊华点头,扶了扶披肩:“我约了阿棠去安家。蕾蕾在那边陪小安!”
“去吧!”
何菊华向佟六福告了别,出去。
佟漾看门合上了,才转头问:
“爸,佟赞有消息么?”
佟六福摇头:
“没有!这几天,菊华一直在忙安家的事。关于佟赞,她……绝口未提……唉,三十年母子感情,并不是想弥合就能弥合的,只能慢慢来了……”
“是,这事急不得。爸,您也别急上心。丢失了三十年的孩子都自动找上门来了,这是好事。能确定他还好好活着,就是一件幸事。接不接受这件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佟赞不是一个糊涂人,大嫂也不是,情况会一天一天好转起来的。”
佟六福止不住的点头。找回那儿子,一直是儿子的心愿。如今这样一个情况,还算是好的。
“我担心的倒是安娜。但愿那孩子可以想开……哦对了,爸,这些资料你签一下字吧!我得回公司了。”
佟漾本来在上班,因为某些文件需要佟六福最后签字,才回的园。
佟六福仔细看了看那些资料,将那些字一一签了,佟漾离开,屋子一下变特别的安静,静到佟六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靠在那边坐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点一点向西去,脑海里浮想起很多旧事,孩子们一张张脸孔都在面前一闪而过,却抓不住,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生活,忙碌着,他也挺忙,还在写他和爱人的那点回忆录。
一只漂亮的波斯猫,踩着优雅的猫步,叫着走了进来,佟六福摘了眼镜,唤了一声,脸上带笑,看着猫跳上自己的膝盖,蹭了蹭,又叫了两声。
他以大掌抚着,想着妻子在时的光景,自说自话起来:
“是不是有点寂寞啊?小麒不在,都没有人陪你玩了是不是?我也是啊,没有人跟我下棋了。不过,不需要多久,我们佟家又能添丁了。只是有点可惜了,小婧这丫头,没了,那么乖的一个孩子……至于小宁,好是挺好的,你觉不觉得啊,她有点神神秘秘的啊,谨之那孩子守那孩子也守的太紧,一眨眼就把人家娶了。不是不好啊,挺好挺好的,可我总觉得那只小狐狸有事瞒我……你觉不觉得啊?”
波斯猫眯着眼,呼噜呼噜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好像在应答着什么是的。
是老助理柏叔走了进来。
佟六福笑眯眯的抱捋着猫那发亮的毛,抬头瞄了一眼,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助理眼神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佟六福琢磨着问。
“嗯,查到了!”
一份资料递了上来。
佟六福让波斯猫睡在自己膝盖上,凑上来将刚刚摘下的老花眼镜重新戴看,第一眼就被资料上的第一行字惊吓的脸色骇然一白:
他咬着这个字眼时,舌尖都在打颤。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竟然就是宁笙歌?那之前我们得到的那份资料上的那个女特种兵是谁?”
那温慈的笑容,被一股厉色给深覆盖,吓的那猫大叫一声跑了。
“很显然,那资料上,有人造假!”
这正是柏叔神情严重的原因所在。
“谁负责这些资料的收集的?我记得是耀辉手下的人是不是?”
佟六福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几张报告,那原本欢快的情绪,被败了一个干干净净,心头一下就像堵了一块千钧巨石一般,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是二爷收集的资料。所有的错误消息都是从二爷那边发过来的。有人在借二爷的手左右着您和大少的决定。至于现在这份资料,是辰家递过来的。辰少提醒我们,要小心行事。我们这边可能有内奸。”
的确有内奸在干扰他们的视线。
“另外,这里还有一份绝对机密的资料,辰少让我给您看看,好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句,令佟六福的眼皮噌噌噌的狂跳,他盯着瞅了一眼,才接过,看完,他惊站了起来。
这是一张基因报告,印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是:
“被鉴定人:宁倾晚,女,五岁,母亲,宁笙歌……委托人:霍启航……”
最后一行是这样的:
“依据基因检测结果,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基于15种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可鉴定为父女关系。”
这份报告令佟六福眼前发黑,他抓起卫星手机就拨了出去,没等对方发话,就吼了出来:
“佟谨之,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结这个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他妈该不会蠢的为了报复,再赔上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吧!”
电话那边沉默,而后传来了女子静静的回答声:
“谨之上班去了!爷爷,您为什么会认为谨之是为了报复而结这第二次婚的?”
在佟麒眼里,爸爸佟庭烽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人。他个儿高高,力量强大,总能轻易举起他抛向空中,然后稳稳的将他托住。
佟麒今年五岁,可他很早就有记忆了。
他知道,以前,爸爸并不怎么爱抱他,也不怎么愿意陪他。
那个时候,他很少看到这张脸孔,奶奶也不太爱理他,记忆里,反是小姑姑陪他的时间最多。
后来,他生病,爸爸开始守着他,会用大大的手掌摸他的手,撸他的发,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再后来,爸爸会时不时带他去别墅住两天,教他游泳,陪他打球,指点他下棋,那是他最最开心的时候。
爸爸有时不怎么说话,爱静静的坐着看书,他学模学样,也跟着拿本书来认字,做数学题,看各种他看得懂的书,他的书柜里全是幼儿读物。
有时,爸爸的嘴巴又厉害的让人害怕……
他看到过爸爸训别人的模样,板着脸,不怒,生威,能让所有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过,爸爸从来没有对他大呼小叫过,有什么事,总能和他讲道理,认真,但不会严肃的让人亲敬不上来,很民了主。
他喜欢爸爸,特别喜欢看到爸爸笑的模样,嘴角弯弯,神情淡淡,温温然,帅呆,酷毙。
可是他真的很少笑,偶尔才会在奶奶面前表现出那样一种温情的笑,都浅浅的,不会很热烈。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淡淡然然的爸爸。
但最近,爸爸的态度在悄悄发生变化,因为妈妈,他开始变的爱笑了。
他查过百科:笑,是愉快情绪的一种折射。
“妈妈,爸爸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午后,爸爸去公司上班,临走时,他亲了亲他,然后抱了抱妈妈,久久不放,而后,低低的抱怨了一句:
“怎么办?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真不想上班!”
他不懂爸爸嘴里的好日子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话有点滑稽,他们都叫爸爸是工作狂,工作狂也有不想工作的时候么?
稀罕啊……
妈妈,只是抿嘴笑,笑的可好看了,亲了爸爸一下,爸爸这才笑吟吟的走了。
对,笑吟吟的!
他总觉得上午他不在的这点时间里,家里应该发生了什么。
这令他不由得想到了清晨发生的事。
今天,他起了一个大早,来找妈妈。正确来说,天蒙蒙亮时他就守在了主卧室门口,想进去,门锁着,想敲门,又觉得有点不太好,天都早着呢,把人吵醒,是很不礼貌的。
这是爸爸教的,说:太爷爷在睡觉时,不可以吵闹。
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孝:有什么事都得静等人家睡醒。
他没有吵,先刷牙洗脸,然后跑下去踢了一会儿足球,等到时针指向六点半时,这才再度跑到了门口,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爸爸应该起床了,他得工作。
可他又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爸爸才慢吞吞的走出来,嘴角是弯的。
对,没看错,一大清晨,爸爸的心情就特别的欢。
“早安,爸爸。”
他仰着脖子打着招呼。
“早安,儿子!”
“您起的怎么这么晚?都已经过了晨练的最佳时间了?您要上班迟到了,身为老板是不是也应该以身作则?”
他挑着一条小小的眉儿问着。
“今天例外。”
好吧,凡事都有例外的,他表示没意见,指指屋里说:
“我能进去亲亲妈妈么?我想给她一个早安吻!”
“恐怕不行!”
爸爸把门合上了。
他有点失望:“妈妈还没起床吗?”
“妈妈一向早起!”
“今天不一样。你让她多睡一会儿!”
“可您告诉我,睡懒觉是个不好的习惯,早晨起来晨跑有益身心健康。”
“妈妈很累,需要休息!睡的饱饱的,才能陪我们玩!”
“可已经睡了一个晚上,应该不是睡饱了吗?”
他突然斜眼,忧心忡忡的审问起来:“爸爸,是您让妈妈累坏了?”
爸爸冲他眨巴眨巴眼:
“小姑奶奶说的。爸爸要是想让妈妈生妹妹,就得过二人世界。让我别去打扰你们。因为妈妈会很累,没那体力来照顾我!爸爸,妹妹您是怎么放到妈妈肚子里去的?我之前想用电脑搜索这事,小姑奶奶不让,还没收了我的平板电脑。”
爸爸微微错愕,而低低笑,摸他的小脑袋瓜。
“这个啊,挺复杂的……”
“你能告诉我吗?”
他实在好奇。
“行!”
爸爸很有耐心的用很科学的术语,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爸爸说:
“关于这件事,小麒以后会接触到。不过,咱爷俩现在先约定了好不好?”
“什么约定?”
“以后做一个洁身自好的好男孩,长大后,只娶自己喜欢的女生,只对自己喜欢的女生做那种亲密的事儿。不要轻易尝试。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那个女生负责!”
“当然可以!”
他二话没说就答应,虽然他觉得现在谈交女朋友这事,有点遥远。但他会记住爸爸说的话的。
另外,对于爸爸说的事,他绝对是惊奇的,原来孩子是那样创造出来的呀!
比起惊奇这个创造的过程,他最最忧心的是妈妈会不会因为造妹妹而被爸爸累坏,这样,他就没办法和妈妈玩了……他会很心疼,当时,他还小别扭的抗意了一句:
“爸爸,我是要妹妹,可您也不能太累着妈妈了!”
爸爸一听,扑哧笑的厉害,抱着他就下了楼。
吃早餐的时候,爸爸对他说:“出去逛逛街,去买点书回来,这边的书柜,爸爸没给你准备你的书。上午的时间空出来让妈妈舒舒服服睡觉,这样有利于妹妹的创造。”
他二话没说答应了。没去吵妈妈。
一去一个上午,回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一进门就看到爸爸笑意融融的抱着妈妈,在花架前一起喷水,就像连体婴儿似的,时不时还偷亲妈妈,妈妈用喷水壶啧他,他依旧笑,依旧亲,看得他有点傻眼。
爸爸这是在为什么事偷着乐啊?
这样的爸爸,实在让人觉得陌生,但是,这样一个氛围,他却是特别特别喜欢的。
“妈妈,妈妈,水溢出来了!”
佟麒发现妈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还在走神,自从刚刚妈妈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这样了,精神有点恍惚,瞧啊,她在接水,杯子都满了,可她还没停下来。
“抱歉,宝贝,我在想心事……”
妈妈连忙放下杯子,去找了把干拖把把地上的水渍抹掉。
她拖着很慢很慢,像是在琢磨某件事情似的,眉是蹙起的,和刚刚爸爸在的时候那种表情截然不一样……
妈妈这是怎么了?
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有人说,人生如戏,一幕落下一幕起,悲伤离合,各有浮沉,你当它真,它可能假,你当它假,它可能真。真真假假,全凭演技。假戏真做,真戏假唱,生在戏里,谁能看得分明。
有人说,人生若棋,举棋容易抉择难,下棋容易胜棋难,识棋容易知棋难,知棋容易解棋难……等解了棋,爱上棋,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时,心里会有怎样的感想?
“怎么办?你把我迷的都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睡一下,你以你真是铁人吗?可以24小时不闭眼?”
“馋你,睡不着!”
“别闹,早点把工作作完,如果有时间,陪我四处走走,权当是度假,就一个星期,然后,我们就该回国了。有些事,我不想再逃避……”
那一刻,她勾着他的脖子,肌肤相贴间,是一片腻热。刚刚他们有一起洗过。
“你想做什么?”
佟庭烽凝神想了一想,问。
“不是要举行婚礼么?我带你回家见家长……”
见家长,是必须的,这些年,她已经很不孝,嫁人这么大的事,她必须得到父母的祝福,到时再解决其他事情。
“这么看来,接下去,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岳父岳母的喜好了!必须投其所好,我才能顺利把人家掌上明珠娶走呀……”
他的目光闪了闪,心下自是清楚,回去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婚姻会经受重重风险……
可这风险,他们迟早得去面对。只有经历了这道了,他们才能回归平静。
“你已经得到了。”
她无奈一叹,手指在他清爽的发丛拂过:
“现在只是马后炮!可就算就马后炮,也得放一放。”
“在我看来,得到你家人的认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会认真对待。跟我说说吧,你爸妈是怎么样的人?”
“我爷爷很开朗,也很死板;我爸爸很正直,不爱斤斤计较,也不喜各种明争暗斗,他只想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从不求人办事;我妈妈是个军医,擅外科……他们人挺好……只是,只是我失踪的太久了……一定让他们牵挂死了……也许,我该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我好好的……”
她的语气是犹豫的,一旦打了电话,就会不得平静。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她沉默了一下,吐出三个字:
“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她又沉默,好半天,才轻轻道:
“这问题,牵涉太大!”
“怎么个大来了?”
“我怕害了我爸妈,我家人,还有晚晚……哪怕现在,我依旧害怕。”
“不能和我说吗?”
“现在暂时不想说。”
她得仔细想想其中的厉害关系,以及应对的法子:
“在回去之前,我想安安静静的享有几天安静的生活,我需要积聚力量和勇气……”
“好,那就不说,等你觉得该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他执起她的手,一个个细吻落在手指上,吻着那枚戒指:“我会陪你,一直陪你。以后,凡事有我!”
这样一种承诺令她觉得特别的温暖。
可是,老子爷电话里的那句急怒加交的怒叱是什么意思?
为了报复……这个男人想报复谁?
霍启航吗?
还是,霍家?
之前他承认过的,佟庭和霍家有旧怨,不差她这一点。
不得不说,爷爷的那声叱,令她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
可爷爷并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令她心生了无数疑团……
她该问这个男人么:
佟庭烽,你娶我,仅仅是因为喜欢,因为爱,而不带其他附带的目的么?
他低低头,在她鼻翼上落下一吻。
“我相信你!”
她一字一停,说的认真。
这是一种宣告。
但这宣告,令他微微一怔,不知从何而起。
她继续,指腹抚上了他的脸,很温腻,轻轻的说道:
“六年前我毫无保留的爱过一回,六年后我再在你身上赌一回。我希望,我们会赢的精彩,而不是惨败而归。”
这是她打算用心经营他们婚姻的郑重承诺,和期许,很让他欢欣鼓舞。
手被他握住,男人低磁的声音响起:
“会的!我们可以赢的精彩!”
她的眸光,因此又柔和了几分:
“嗯?”
她弯弯唇:
“我会努力做好你的太太!”
他微微笑:
“我也会努力做好你的丈夫!”
她认真说:
“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的笑意浓了几分:
“嗯,我看到了,你刚刚很努力!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刚刚我们做的很好。我很喜欢,你喜欢吗?”
“不正经!”
她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无奈的弹了弹他的笑眉,这人,话里带话。
佟庭烽低笑,轻轻咬她的耳垂,惹得她直缩头:
“说,喜欢么?”
她才不说,伸出手推他,示意:
“我比较喜欢这个!”
他瞄了一眼,不介意她转移话题:
“不值钱!却有纪念意义……你满意,我荣幸!”
他的手指上也套着一个。
“以后,不准摘下来。”
她点头,静静看着,心,不再挣扎,就这样放任自己这辈子跟定他……
“闭眼,我们睡一会儿!宝贝儿,梦里见!”
面对面,他们相拥而眠,彼此的气息缠绕着对方,一阵阵薰着,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这一场婚姻,或许来的很突然,但她会倾尽所有去投入。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