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发什么呆?”
佟庭烽抬头,微一笑,面色平静:
“没什么,肚子饿没,吃早点去?”
儿子挤到了他怀里:
“爸,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肚子饿不饿的事,而是今天我们能回东艾吗?明天就是除夕了!”
“嗯,这事,还不能确定下来。我们得等妈妈回家才能走!”
“您上去把妈妈喊上不就行了?”
他听着一笑,在孩子的眼里,这恐怕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事实上,它是复杂的。
因为人的感情包含了太多的复杂的。
“不能这么做!”
“这一次,爸爸得让妈妈自己选择。不能每次都是爸爸主动,让妈妈被动。妈妈需要自己去认清楚她的心。”
决定权,不在他手上……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命运不被自己操控的迷惘。
监护室。
宁敏没有动,惊到了。
于是,身下这个男人,就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得她身子颤栗,无力。
那熟悉感,扑面而来,害她不由自主想起初吻,忆起那无数被他吻过的浪漫时刻。
他曾说过,他们吻起来,很合拍。都生的可以,都在对方身上做着爱的实验,从最简单的浅吻,到舌吻,深吻……他们常常练习。
他曾坏坏的吻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刻,她最先感受到的是,他的唇,那一道道干裂的口子,有点扎人。
她想推开,可他用力的抱着,她不敢使劲,怕伤害到他。
半晌,他放开,轻喘,眸光柔和,哑着声音,目光在巡视,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说:
“这是我梦想很久的事。很多次,我在梦里,梦到你归来,我抱着你,舍不得放开。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太少。我只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以后平凡的生活里,找到一些欢愉,在空闲的时候,可以四处走走。我付出这么多,想得到的并不是政务,而只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以及一个简单的家。可为什么就是得不到。”
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发,以前那是短短的,像个男生头,现在这么柔顺,越发的让他着迷。
她在安静的聆听,不像以前,总会在深吻后,眯眯笑。
这种聆听,让人觉得陌生,可他们之间,已分开那么久,难道会有一些距离。他需要重新认识她。
“这一次,来澳洲之前,我和父亲谈过话。父亲问我:家族荣誉,和一个小家,你更看重哪一个?
“我说,爸,为家族而活,实在太累,六年前,我已经为了为了家族牺牲过一次。这一次,可不可以让我自己选择一次。
“父亲又问我:没有家族哪来的你的选择?因为你身在这个家族里,所以,你占据着别人占据不到的资源,拥有着别有拥有不到的一切。
“我说:这世上,很多人,都没有一个宠大的家族,他们可以活的圆满,为什么我就要背负那么多?
“父亲摇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填不满的欲了望。别以为寻常人的生活就能圆满。人活于世,都有自己的不尽如人意。何况你姓霍。这注定你生来就得为此付出很多。
“我说:爸,这和我姓霍不姓霍没关系,是我们姓霍的占有欲太大。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就像是一个人出门旅行。你想让你的旅行很豪华,高人一等,那你的行囊里就必须放进很多必需品。这些东西会压弯旅行者的腰。如果你轻车简行,一样能领略到人生的别样风景。这主要取决你对于人生价值的看法。
“父亲听着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早六年你能看透这个道理,也许你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命运。可现在,你确定你还能追回那已经逝去的一切吗?
“我说,世上没有绝对。爸,我要是再不努力争取。我会后悔一辈子。人生百年,说漫长也漫长,可它与深不可测的宇宙相比,百年光华,那只是弹指之间,只是昙花一现。抓住了,还能拥有刹那芳华。抓不住,两手空空梦一场。来无名,去无踪。这是每个人最终的结果。可我希望,我能在走进死亡之前,可以得到一段幸福,来温暖时光。爸,你和妈建立的这个四不像的家,我感受不到幸福和圆满。儿时的命运,我没办法掌握,但未来的那段光阴,我不想在黑暗里孤独的走。
“父亲叹着气对我说:好,那你去吧!趁着还有机会、还年轻、还活着的时候。
“所以,我来了,想把迷路的你,领回家。”
宁敏静静的听着,心潮起伏,什么也没有说,她满心是伤,他何尝不是,这人男人一直把她当作是阳光。这些年,一直挣扎在爱情和家族之间,他过的并不好。
“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他的脸色这么苍白,她还从没见过他的肤色这么惨淡过。
“不需要。我不需要休息。我要的是什么,你懂……别逃避,敏敏!”
双手支起半个身子,他眼神沉沉,有苦涩在闪烁:
“我也不逃避责任,九月我曾下过最终的决定。放弃猎风,我比谁痛。可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其实,就算我不同意,也没用。当时,营救讨论组以投选决定。莫臣之来电,让我亲自宣布这个结果……”
那个人清楚的知道他俩的关系,这么逼迫,无非就是想让他们都痛苦。
“我已经知道!”
闭了闭眼,不想回忆当时她从东艾官家频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感受,睁眸时,她清了清喉咙:
“启航,有些事,理智能认同,感情上未见得能接受。你躺好……”
他的额头在冒汗,在术后,这么拼命使力,是不智的举动。
她扶他躺好,手被他抓着,他的目光在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时,情绪无端的败坏起来,双手胡乱的抓着,想将那套着她自由的戒指给撸下来。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微微一惊,她想手抽回去。
“摘下来!把它给我摘下来!”
霍启航突然厉声叫了一句,语气是那么的强硬,硬挺挺,忍着那椎心的疼痛,翘起头,甚至于还想直坐起来……他真是疯了。
她连忙扶他,生怕他从床上掉下来,他却借势倒进她怀里,耐着疼,再次抓住她的手,野蛮的将那戒指撸下,往窗外一扔,动作一气呵成……这里是十六层楼。
“霍启航,你胡闹什么,这是我的戒指,你凭什么扔?”
他的这个举动,终令她气急败坏。想将他推上了床,可又顾念他身上有伤,她不敢多暴力,怒目相对,一低头,这个男人,伸过长臂压住了她的后脑,往他按下去,然后,唇,再度被封住。
一如既往的霸道。
“霍启航,你不能这样!”
这一次,她喘气,推开了他。
“不能怎样?不能吻你?还是不能扔那戒指。”
他冷冷的叫,眼光隐隐发怒……那戒指,激起了他藏于心头的怒火,以及悲哀。
宁敏闭嘴,不语,发飙的男人,没办法和他讲道理。
看样子,他也不想讲道理。
“你的戒指,在这里!”
他靠着她,用力往脖子一扯,将那戒指给拽了起来:
“这才是你的戒指!”
宁敏不看:
“我扶你躺好,你别再闹!”
“戴上。我就躺好!”
这是威胁吗?
宁敏没有接。
她盯着他紧张的出汗的脸孔,用无比冷静的声音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不戴。启航,我们已经在六年前分手了。现在,我是佟庭烽的太太!”
死寂!
房间内突然之间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气在抽拉。
久久的……
“是吗?难道你想维持这样一个完全不应该成立的婚姻么?就这么把我判死刑了吗?连缓刑的机会都不给吗?”
霍启航死死的盯着她,脸色腊白,难看到了极点,就像随时随地都能晕死过去的一样,看得她好生不忍。
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该提这个话时的。可是……
“签下字的那一刻,我没有后悔的打算!”
这是大实话。
而大实话,往往最伤人。
“不打算后悔?”
他低低笑,可她能感受到他话里的痛:“哪怕是错误的,你还是要坚持吗?这种坚持有什么意义。”
她沉默。
霍启航压抑着愤怒,从牙缝里了挤出两个字:
“离婚!”
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两字来的更为讽刺的。
坚守的那么多年。守到的是一场空。
宁敏别开了脸,一字一顿的说:
“我没有任何可以离婚的理由,霍启航,我没有把这场婚姻当作游戏……”
下一刻,他狠狠推开了她,自己险些从床上掉下来,她想扶,他拍开她,困难的躺回去,因为触疼了伤口,他疼得冷汗直冒。
“启航,我们就这样过去了吧!这样,至少,我们还能和和气气的……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床上之人,狠狠的抓着被子,冷漠的脸孔,惨白惨白:
“你爱的是我!你却把自己嫁给了别人。宁笙歌,有你这样做糊涂事的吗?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这么的不负责任。”
她低头,嚼着他的话:是糊涂吗?是不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