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夕走了出去。
阮一瑕喊她,她不应。
霍启航看到祖母气的脸都黑了:这位老太太一生手持权杖,事到如今,还有谁愿意来听她号发司令。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见。
老太太受不得刺激,拄着拐杖坐颤微微的坐到边上一张雕花扶失椅上,直喘气,气怒交加,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启航,奶奶这是做错了吗?”
祠堂内就剩下他们祖孙儿,阮一瑕忽站起,跪倒了蒲上,双手合什,声音显得无比苍凉的问:
“霍家不能垮!不能垮啊……”
霍启航沉默了一下,看着祖父的照片在那个角落里摆着,西装革履,神采熠熠,被誉为霍家的传奇人物,曾有过一个让人艳羡的家庭。可事实上呢,这个家,虚伪而可笑。
“奶奶,你爱爷爷吗?”
他静静立了一会儿,问。
这个问题藏在他心里已有多时,今天,他不得不问。
阮一瑕一下沉默,跪的笔直。
“当年,您怀揣着怎样一个目的,嫁给了爷爷?”
阮一瑕的唇颤了颤。
“我想不透,您要是爱爷爷的,为什么你和别人生下了二叔?
“哪一个男人能容忍得了戴这样一个绿茵茵的帽子?
“之后爷爷又让别的女人怀上了三叔。
“你们在婚姻当中背叛了彼此,然后,你们一起很有默契的把这肮脏的过去粉太平。
“这些年来,我看到的爷爷和奶奶,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难道这些恩爱全都是伪装的吗?”
阮一瑕呆呆的,答不上来。
“奶奶,您的想法总是复杂的。因为您本身就是复杂的。
“您有没有想过您有时可能把别人也复杂化了,所以就生了多疑之心。
“最后,您因为多疑,而拆散那段姻缘,让爸怨了您这么多年。
“奶奶,我只想说一句话: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是复杂的。”
霍启航转身也走了出去。
对于长辈们之间这一段爱情纠葛,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了解其中的奥秘。
他觉得奶奶是不会说的。
而关于亲生母亲钟缇,有没有背着父亲,做过那些挑拨的事,霍启航冷静想了一下,觉得不会。
如果钟缇是那样一个复杂的女人,这些年她活着,应该会对霍家展开报复才对。
可她没有。
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静静的活着。
可见她是一个单纯的人。
阮一瑕站了起来,独坐到了祠堂门口的扶手椅上,拄着拐杖的手,在止不住的发颤。
抬头,是一片片刻着名字的牌位,在霍家只有拥有功勋的男丁和媳妇才有机会在死后把牌位放到这里。让后人瞻仰他们的丰功伟绩。
这一片牌位当中,女人少的可怜。
她艰难的笑了笑,当年,她选择霍建国是为了什么?
她细细想,是为争一口气。
至于对钟缇的封,以及不予接受,多疑是一种原因,利益才是最最重要的。她的儿子,必须拥有一个稳定的根基。联姻是必须走的捷径。
得失从来是相对的。
她无悔当初的做法。她只是做了当时她认为对的决定。
只是现在,老了,她再也不能左右了别人的命运。
但为了霍家,她还是想奋力一搏的,就算长安不肯再为霍家出力,还有启航!
对对对,还有启航!
启航是长安和钟缇的儿子,钟缇是顾震的表妹,启航又和顾震的女儿生了一个儿子,有这样一个关系,想把启航推上去还是有可能的……
她想通了,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外去,直叫:
“小张,小张……”
老助理张燕在门外守着,只有她对自己是最尽心尽力。
“怎么了?急匝匝的?阮姐,一把岁数的人了,别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火爆脾气了。气坏了自己太不值当……”
“你说,我哪能不急?关乎霍家存亡的事儿……走走走,咱们去办公室,马上给顾震通电话,马上……把他约出来,对,我要把人约出来好好的和人家谈一谈……”
她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季如夕走出首相府,什么也不带,就像一具被抽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知走了多久。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风一般的停到了她身边。
季如夕扶了扶那被风吹乱的风,站定,看到从车门内走出一个英姿勃勃的中年男人。
“阿夕,这是怎么了?你身边的人呢?”
“哦,是你啊……我没让他们跟!”
她想了想,才扯出一抹强笑说。
男人看出她这是在强颜欢笑,却没有揭穿,只问:
“你这是想去哪里?”
他脱身上那件灰色的风衣罩到她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冷的鼻水都要出来了:
“我现在没地方去!我和霍长安要离婚了……我终于要解脱了……你们顾家有机会了……呵……等我们的离婚消息一传出,霍家就别想再在大选里出头。霍长安为了钟缇,那还真肯下血本。我算是彻底死心了……血淋淋的教训。我用三十二年时间买到的……你说,我傻不傻……”
男人凝神听着,然后往四周环视了一下,有过路人正在张望:
“到我那边坐坐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狠狠的教训霍家……来,我们上车……”
他扶季如夕入了后座,自己则从另一边坐了进去。
很快,车子消失不见在车流……
这个男人,叫顾靖,顾震之弟,顾晓之叔。四大候选人之一。
彼时,在首相府,佟庭烽和宁敏看到了晚晚和小麒,在晚晚以前住的房间里,一个在给洋娃娃打扮,一个正在翻看书架上的书。
他们听到声音,不约而同转头,看到他们,一起热情的跑了过来,一前一先,无忧无虑,眉开眼笑,殊不知自己早已被人利用。
“妈妈,漂亮不漂亮?我给她打扮的漂不漂亮?”
晚晚笑眯眯的,对于能离开医院,她很高兴。她实在讨厌医院里那个怪怪的味道。
“爸爸,妈妈!”
佟麒仰着小脸,站的端端正正,很克制自己的感情:
“你们走了这几天,都去干什么了?到现在才找我们?”
他看到晚晚这么腻妈妈,真的也想偎到妈妈怀里去。可想想妈妈怀着宝宝着,他们两个一起偎进去,会不会挤到那个小宝宝。想想还是算了。他很高兴啊,这个姐姐是不可能再变成妹了,以后他能有一个妹妹也不错。
“我们去办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回头和你们说。”
佟庭烽笑的愉快,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又撸撸女儿那柔软的发,这两个孩子,一个像小精灵,一个像小绅士,实在是越看越遭人喜欢。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间。
他转头对领他们过来的霍长安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霍长安低蹲下了身子,拍了拍晚晚的小肩膀:
“晚晚,以后有空记得回来坐坐!”
晚晚眨了眨灵活的大眼,转而看看母亲,又瞅瞅高高帅帅的“爷爷”,一脸不解的问:
“什么意思?要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去哪?”
“回家!”
佟庭烽蹲下,替女儿捋了捋有点乱的短刘海。小脸蛋有点白的异样。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她的脸孔是白红透红的。
晚晚感觉得出佟伯伯很喜欢她的样子,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格外的柔软,眼里还带着欢喜的笑。
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真是好帅,嘴里呐呐的问:
“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妈妈……”
抬头,她求助母亲:
“妈妈,您嫁给佟伯伯,我是不是非得跟你嫁过去?那爸爸不是太可怜了吗?我舍不得爸爸,这可怎么办呢?爸爸也一定也舍不得我们……”
她的心里,很是为难。
“晚晚,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你大伯伯……”
很突然的,霍启航走了进来,站到晚晚面前,轻轻的纠正孩子心里这个错误的认知。
这是必须的。而由他来纠正,也是最有效的。
他摸摸孩子的头发,那么的细软发亮,然后,将那小脸掰正,看向佟麒,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块镜子,照出那张迷迷糊糊的露着几分错愕之色的小脸。
“笑一个……”
晚晚条件反射的笑了一个,甚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笑。镜子里面的那个也跟着笑了一个。
“看看,这张笑脸是不是和小麒弟弟有点相象?”
晚晚盯着看,关于这点,她早发现了。
“你和小麒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你们是孪生子。所以,晚晚……佟伯伯不是伯伯,他才是你的爸爸!”
霍启航让晚晚的脸对着佟庭烽。
晚晚顿时惊怪的瞪圆了眼,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好半天才吐出话,嘴里结巴了:
“可是可是可是之前……你们不是说你是我爸爸?爸爸……还能变来变去的吗?”
佟麒也歪起了头,小声的接上话咕哝了一句: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小的脑袋瓜子,怎么也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