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劫后余生
返回正庭大院后,荆唯霖高声呼唤家仆,众人闻声而来,慌得马上分头行事,前往救火的救火,找大夫的找大夫。荆唯霖拒绝了家仆上前的帮忙,径自把云映晴背进了厢房中,再由菊儿把她背朝上的趴落在床上。
荆唯霖正要转身离开云映晴的厢房时,菊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声道:“老爷,你处死贱婢吧!”
荆唯霖背过身去,看到门前的花如言,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道:“你死了,谁来照料三姨娘?你要悔要痛,便活着生受,不要以死为借口。”语毕,他迈步走出了房门,与花如言一起来到庭院外等候大夫,关注家祠的火势。
花如言借着院中白幕灯笼的光影,看着他被浓烟熏得有些灰黑的脸庞,她抬手触碰到他的脸颊,正想为他拭擦,手上传来一阵疼痛,她轻轻低吟出声。他察觉到她的不适,拉过她的手一看,只见手背上一大块红肿,正是刚才被云映晴所烧伤的。
他把她受伤的手轻轻地合拢在自己的双掌中,眉宇间透露着几许疼怜与珍视。
“你刚才不避,便是想以死为借口吗?”她轻声问道,虽然已脱离险境,但回想起刚才千钧一发的瞬间,她仍觉着心有余悸,连眼帘,也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他垂下头,沉吟片刻,道:“在那一刻,我确是想与她一同死去。”他摊开双掌,注视着她的手,“是你把我叫醒了,是你让我记起,荆家不能散。我悔也好,痛也好,悲也好,总是我该承担的一切。我不可以就这么离去了,留下你一个人,独守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她鼻子微微地泛酸,道:“过往,是过客,只要你心里记挂着眼下和将来,它便会知趣地离去,不会回头再看你一眼,你也不必再挽留它。”
他听到她的话,含泪而笑,点头道:“如言,有你在身边,是上天对我的垂怜。”
这时,刘平把大夫请来了,花如言把大夫领进云映晴房内,荆唯霖则在房外等候诊视结果。过一会儿,大门外传来一阵人声,徐管家领着一众家仆走进了大院内,看到荆唯霖后连忙道:“老爷,我们把二老爷找回来了!”
只见背着一个硕大包袱的荆唯浚正不情不愿地夹在家仆当中,被半拉半推地带进了院内。
荆唯霖负手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脸愤恨与不甘的弟弟。
荆唯浚咬了咬牙,道:“你不要以为能把我关住,你这次把我抓回来了,下次我还要走,你再抓,我再逃!”
荆唯霖注视着他,眼前这血脉相连的胞弟,正用看待仇人般的目光瞪着自己。云映晴的话回荡在耳边:“你一心只牵系家业族务,全然不觉你弟弟对你心怀怨怼,你以当家人身份命令他行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发现他眼中的不愤……”他不觉苦笑,长久以来,正是如此,他自以为诸事尽在掌握当中,然而,他偏生连自家人的想法,都无以知晓。
他向弟弟伸出手,对方却戒备地往后一退,家仆们适时上前相拦,他低喝:“你们都退后!”家仆们面面相觑,只得依言而为,慢慢退开了,只剩下荆氏兄弟面对面地立在庭院中央。
荆唯霖伸手将荆唯浚肩头的包袱一把夺过,把包袱打开,开口向下一抖搜,只听“丁当”数声脆响,金光灿灿的金银珠宝、足金元宝、银票等财物应声洒落了一地。
荆唯浚面如土色地看着兄长的举动,一声未吭。
“你只需要这么些东西吗?”荆唯霖停了停,又淡淡问道,“够不够?”
荆唯浚不明所以地怔住了。
荆唯霖似正在思考,缓缓道:“不,唯浚,这是不够的。你若要出外自行营生,凭这点财物,是不能让你自立门户的。你需要更多。”他顿了一下,“你手上拥有河原一带的田产,你只需要好生经营,便足够你一生无忧了,所以,你不需要走远。这儿,说到底都是你的家乡,我把河原府的别苑一并送了你,你到那儿去便是。”
荆唯浚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你……这是……”
荆唯霖向他靠近一步,目内竟是泪水盈眶,“大哥不能一辈子束缚着你,你想走,我不该强留你。只是,在你走之前,大哥还想再给你一些东西。只愿你可以接受。”
荆唯浚心下不安,嘴上只兀自强硬:“你不过是想换种方式控制我罢了……”
“给我五天的时间。映晴她……家祠失火,她被火烧伤,只等我确定她无碍后,我必会把该给你的,都给你。”
荆唯浚一听云映晴受伤,脸色大变,道:“她现在如何?”
花如言婉柔的声音自荆唯霖身后传来:“大夫看过云姐姐了,伤势比较严重,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万幸的是,暂时于性命无虞。”
荆唯霖回过身去,看到花如言轻浅淡定的微笑,不由安下了心来,轻点了一下头。
荆唯浚忧心地快步往云映晴厢房走去。
花如言开口对他道:“菊儿正为云姐姐清洗上药,二老爷恐怕不便前去探视,不若让云姐姐好好养伤,待过几天,二老爷再前往看望?”
荆唯霖感激地看了花如言一眼,知她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把荆唯浚留下。果然,荆唯浚犹豫了起来,最终,还是瞪着兄长点了一下头,含糊道:“就依你说的!”
花如言每日均到云映晴房中探视她的伤势,她的伤虽颇为严重,菊儿的照顾非常小心周到,上药适时妥当,已无大碍,只是神气有些虚弱。但每当看到花如言时,仍会刻意提起十分的精神来冷眼而视。
荆唯霖只从花如言和菊儿口中问知云映晴的情况,偶尔会来到她房门前,却一次都未曾进入。
已是事发的第三天,花如言从云映晴房中走出,正好看到伫足在回廊中的荆唯霖。她向他走近,道:“她今日胃口好了些,吃了好些糕点。”
荆唯霖轻轻点了点头,与她并肩往廊外走去。放眼大院中,艳阳如炽。然而,空气中却蕴含着属于秋季的浓浓寒意。
“你今天怎么没到茶庄去?”花如言侧过头问他。他们已步出了回廊,置身于院落中,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享受着暖阳的舒适。
荆唯霖转身向前踱了一步,背对着她,眼睛轻茫地望向远处的假山,答非所问道:“我今日一早,把给映晴的休书拟好了,你晌午后,或是明日,帮我交给她。”
花如言一怔,沉默了半晌,方语带了然道:“我晓得了。我会吩咐家人,从此称呼云姐姐为小姐。”
荆唯霖听到她的话,原本揪紧的心有如释重负的放松,他回过身,注视她道:“如言,你觉得我可是应该这样做?”休却云映晴,把她留于府内照顾,于他而言是补偿,然而,何尝不是一种糊涂?只是,怨仇相报,永无止境,如若他狠下心肠为妻儿处死云映晴,心内是否又会好过些许?答案在他的心中,只想听到身边人一声肯定。
花如言微微地一笑,垂头温言道:“如言只是觉得,老爷心意已决的事情,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只要你认为应该做,那便是应该的。”
荆唯霖嘴角泛着一抹苦笑,道:“我已命人重修家祠。”他想了一下,“会把映霏的灵牌,也立入祠内。”
花如言抬起头,看进他深邃的眼眸中,他只静静地回视她,目内隐隐地有着一份怅然,他沉沉道:“我知道,映霏生前对我也有恨,只是,她在我心中,永远是我的妻子,永远是荆家的人。我过去一直回避,只是无法忘记她对我的恨和背叛,但是如今,正如你所说,过往已是过往。”
花如言点了一下头,道:“事已至此,若可以多求一份心安,对老爷而言,是好事。”
荆唯霖淡然而笑,他牵起她的手往前漫步。她脸上含着一抹笑意,心内不由想起曾有过的忧虑:为妾者生不可享正礼之待,死无福受后世之祭。也许,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罢了,她再侧首看他一眼,心头渐渐踏实起来。
他思量片刻,再次开口道:“后天,我会与唯浚一同出行。”
花如言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和二老爷出行?这……”她想问要往哪儿去?所为何事?却又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过问。
他却无意隐瞒,“唯浚性子虽有点偏执,不过这几年来他打点族中的事务倒是井井有条,他有他的一套方法,有时不按常理行事,却能正中要害,把事情理顺,只是,荆府中束缚太多,顾忌也多,若自立门户,他会做得更好。我已把河原一带的田产以及周边的别苑全数交给了唯浚,日后他便留在那儿,用他自己的方式经营这些产业。”他轻轻吸了口气,续道:“包括朝中的一些人脉关系,我也会带他慢慢熟悉,所以,这次我上京,与他一同前往。 ”
“上京?”她有点意想不到,随即,又平静下来,“你的意思是,让唯浚也接触朝中的人,那么……那么你秘密所为的事情,也让他知道吗?”
荆唯霖摇了摇头,道:“并不。我只让他接触爹爹旧日的同僚,让他自己掌握一点朝中的势力,必要时,可以保护自己。”
花如言明了,她低头看着光斑零落的青砖地面,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不安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静静地随他往前走去,沉默不语。
到了晌午,花如言亲自把午膳端到云映晴房中。等菊儿喂她喝完一碗小米粥后,方把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薛涛纸笺递到她面前,轻声道:“云姐姐,这是老爷给你的。”
云映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张纸笺一眼,嘴角往下微垂,一言未发。
花如言想了想,为她把纸笺展了开来,平铺在她跟前,道:“从此,你便是荆府中的云姑娘,荆家,会一直照顾你。只是,如果你不想留,唯霖会另作安排,让你日后生活无忧。”
云映晴吃力地举起手,把这封别具意味的休书拿起,目带嘲讽地看了一遍,冷笑道:“你告诉姓荆的,不要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平息我心头的恨。”
花如言抿了抿唇,道:“老爷从来不强求,你不恨他。”
云映晴倏然提高了声浪,嗓音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哑:“我和他,都不该再存活于世!一把火烧尽的,除了荆府家祠,还有我和他!他救了我,他逃了这一次,就是逆天而行,他再逃不过第二次!他一定会不得好死!”
花如言禁不住有点心惊胆战,她不想再听,转身往房外离去。
“逃得了这一次,是逃不了下一次的!”云映晴兀自哑声叫嚷,菊儿的劝阻根本徒劳。
花如言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房门,用力把门给关上了,却仍挡不住她怨毒的诅咒声响:“他一定不得好死!老天爷不会放过他,定会让他惨死!”
她举手捂着双耳,小跑着奔出了回廊,来到院中急急地往前再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她微微地喘着气,犹豫地把双手从耳畔放下,四处一片安静,再听不到云映晴的声音。她抚着心胸,暗暗松了口气。旋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整颗心又悬了起来,她连忙往荆唯霖的书房而去。
然而,进入书房,放眼扫视方桌后、书架前、会客小阁内,均没有他的身影。
她转身匆匆往他的卧房走去,额间和后背竟在不知不觉间汗津津湿濡一片。
推开房门,竟也是空空如也。
她的心越发紧揪,回过身前往东大厅,找到徐管家,急切问道:“老爷怎么不在府中?他今日不是不到茶庄去吗?”
徐管家看她神色慌急,不知何因由,也有些惴然,连忙回道:“茶庄的方掌柜刚才来报庄中出了点事,让老爷回去处理了。四姨娘,可有急事寻老爷么?我这就命人去通报。”
花如言定下神来,摆手道:“不,不必了。我等老爷回来再跟他说。”她舒了口气,暗暗觉得自己的忧心及举动有些可笑,唯霖不是正好好的吗?哪里就会有意外呢?云映晴所说的不过是气话,自己怎的就放在心上了呢?
她自嘲一笑,缓步返回房中。思儿正在绣一方丝帕,看到她回来,站起身道:“小姐,我刚才一直寻你呢,你看我绣的花式你喜不喜欢?”
花如言若有所思地在桌前坐了下来,对思儿的话充耳未闻。
“小姐,你怎么了?”思儿端详着她的脸庞,忧心道,“脸色怎的这么苍白?小姐你觉得哪儿不自在吗?”
花如言猛醒似的回过神来,并不回答思儿,只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思儿道:“该是未时三刻了吧。”
花如言掰手指算着什么,喃喃自语道:“他平日酉时就会回来,还有两个时辰,再等两个时辰……”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如言,不要多想。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到思儿手中绣了一半的巾帕,伸手接了过来,道:“我自己绣。”她拈针的手指竟微微地颤抖,好不容易把针刺过了巾帕,眼睛紧紧盯着淡黄色的丝线,在那半朵婉约的菊花蕊中穿透而上,心中恐忧稍稍地减退,脑中只想着该如何把这个花样绣好。
只要有事情在手中,让人焦心的漫漫辰光,便会过得快一些。
她知道自己又再开始担心起未知的前路,但是这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这一份忧心更比往日为甚,她无法预计他的打算,也无法知道他会如何安置他自己。
细想之下,对于府中的一切,他安排得未免太过周全,他要出行,他要走,一走,不知何日才是归期。
只是,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家!
她时而担心时而舒心,无可抑制地忧虑,又强自安慰地淡定。
这样的心绪下把一朵端雅秀丽的菊花绣成完毕,已是申时一刻。她放下巾帕,顾不上吩咐思儿收拾针线,便往外走去。她一路思量着晚膳的菜式。唯霖近来心绪烦乱不安,劳心伤神,吃食要忌油腻,是了,做一个滋养补益,清心安神的菊花枣仁桂圆汤,汤水清润,他一定喜欢。
她来到厨房,嘱咐家仆们为她准备材料,亲自动手做起汤来。
晚膳的菜都做好后,离酉时尚差一刻,她离开厨房,找来徐管家问:“老爷回来了吗?”
徐管家道:“老爷还没有回来,但茶庄这个时候应该下工了,老爷说不定已在路上。”
她点了点头,道:“老爷回来了告诉他我在西大厅等他,让他快来用膳。”
“知道了,四姨娘。”
她径自往西大厅走去,穿堂和回廊中除了值守的家仆外,再无旁人。施芸及汝豪丧期未过,四处仍挂着茫白的垂幔,独自行走此间,不由觉得一份冷清与寥落。
拐了一个转角,进入宽敞的西大厅中,看到空荡荡的厅堂,恍惚间,仿佛施芸正拉着汝豪的小手笑盈盈地走进来,汝豪摇头晃脑地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她缓步走到席桌前,在一向属于自己所坐的位置上落座,手轻抚着跟前丝滑的五福锦绣桌布,耳边似听到他在说:“明日一早辰时出发,不可耽误。”过去的他,每言每语,均为毋庸置疑。她垂头低低地笑了,唯霖,你可知道你冷起面孔的样子,其实很像我爹爹发怒时,你再不多笑一下,就要变成小老头了!
胡思乱想间,她估摸已过了酉时,遂不再旁思其他,坐直了身子等候。
辰光在她的从容中流过,在她的不安中淌去,在她的焦急中消逝。
“徐管家,老爷今日出门时,有没有提过要到别处去?”
“并没有。”
“你记清楚了吗?如果没有,他怎么还不回来?可是他跟你提过,你忘记了?”
“并没有的,四姨娘。”
“茶庄在哪儿?”
“这……”
“我问你茶庄在哪儿?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四姨娘,老爷回来了!”正在她眼眶发红地追问当儿,刘平急匆匆地跑过来通传,及时的一声,打破了僵局,也迅速地抚平了她焦躁恐忧的心。
“吩咐厨房上菜,哦,等一等,那菊花枣仁桂圆汤我亲自去端了。”花如言边说着,边走出西大厅,走了没几步,又对刘平道:“跟老爷说了我在西大厅等他一块用膳吗?”
“说过了,老爷换身衣裳便过来。”
她放心地点了点头,快步往外走去,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当她端着汤盅重新回到西大厅时,荆唯霖已坐在席桌前。看到她进来,他含笑道:“怎么劳你亲自上菜?该不是他们欺负你不成,哪个吃了豹子胆,我给他一顿好打。”
她注视着他清朗的笑容,有一瞬的迷眩,心神蒙然间,她来到了他身旁,把汤盅放在他跟前,掀开盖子道:“他们哪来豹子胆可吃?这汤是我亲做的,所以自己端来。你快尝尝。”
他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勺子,喝了一口汤,赞道:“好,简直是人间美味。”
她并不落座,只亭亭立在他身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静静道:“你喜欢就好。今日茶庄事忙?这么晚回来,想必是饿了,快吃饭吧。”
他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起箸道:“你也吃。今日茶庄出了点事,工人受了挑唆,在庄里生事,直到刚才,才算处理妥当了,晚了回来,你一定等急了吧?”
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了,慢慢地端起饭碗,却并不进食。
他转头看向她,奇道:“怎么了?饭菜有点凉了,你快吃……”
他话音未落,她倏地起身一把搂住了他的脖颈,把头枕在他的肩窝里,哽咽道:“唯霖,唯霖……你答应我一声,你快答应我一声!”
他心有所触动,轻轻地“唔”了一声,道:“如言,你……”
她打断了他,连声道:“你在,你还在。你仍在呢。”
他不再说话,伸手把她拥紧。
“你能不能不要去?”她忍下泪意,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对他说,“这次先不上京,不要出远门,可以么?”
他有点始料未及,道:“为什么?”
她使劲地摇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担心,我担心你……你不去,可以吗?要么,我随你一块去,我俩一块去,可以吗?”
他低低叹息,道:“如言,你想得太多了。”他把她扶起,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膝上,一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身,柔声道:“这次我与唯浚一起去,就是想把该交给他的给他,日后,我就可以少一些负担,是好事。”
她左手臂环搂在他的肩脖上,右手与他的左手相握,低声道:“唯霖,我的心很不安,我就是止不住忧心,这种感觉很磨人,我受不了,我只想你可以平安无恙。你出远门,你离我那么远,我听不到你答应我,我不知道你的安危……”
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道:“你相信我吗?”
她感觉到他额上的温热以及他清浅的气息,像安抚人心的意味,丝丝缕缕地打动她惴惴不安的心,她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而且,我很快就会回来。”他的语气,有着熟悉的毋庸置疑。
她泪盈于睫,连连点头,颤声道:“我相信你……”她再次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眼角滑落的泪水。
他抱着她,道:“如言,我对不起你。今日一早,我曾经想过,连你的休书一并写了,我曾想,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离开这里,回到你自己的家去。”感觉到她身子微微颤抖,他温声续道:“可是后来,我又想,我应该做的,不是把你休弃,而是在我这次归来后,大排筵席,宴请所有人,郑重其事地把你迎娶为我荆门大夫人。”
她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带着淡笑的脸庞,他的目光透露着坚定,昭示着他的心意已决。
“所以,我心内惦记着这件事,一定不会耽搁。”他为她拭去了脸颊旁的清泪。
她咽了咽,一字一眼道:“我等你。”
他温柔地吻她的唇,缱绻辗转,含糊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