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又是一个大日子,公主殿下为了全族的幸福与繁盛前往神庙祈福。
一大早,车队侍卫就在神庙之外森严守立。许许多多敬仰公主的族人也纷纷赶来,但都只是恭恭敬敬地在门外与公主一起静静祈福,谁也不敢向门里僭越一步。
庙里,只有公主一人。
她面对着大厅中肃穆的神像,盈盈跪下,虔诚地祈祷:“神啊,请您保佑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不要再受战火的侵扰,永远健康幸福地生活下去。请您保佑我的义父,一定让他平安、健康。希望风华大陆上不要再有战火,善良的人们、美丽的地方都不要再遭受灾难……”她突然停了下来,低下头轻声说,“还有一个人,是我辜负了他。请您保佑他从此不要再受到伤害……我……让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他从此能平安幸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快快活活地过完一生……”
“但若没有你在他身边,他又怎能安心快活地去过完一生?”
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得公主猛然抬起头,便看见一袭白衣的身影从神像边走过来。
公主向后退了两步,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还不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白麟初一闪就到了她的面前,扶住她急欲后退的身体,声音嘶哑道:“绿波,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没有你,我是过不完这一生的!我……我一定会寂寞得死掉的!”
公主早已动容,却依然咬紧了牙,“你快走吧!我……我是绝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白麟初望着她大声道,“我们从小就在一块,你不是答应要永远陪着我吗?你知道我再看到你时有多高兴吗?你、你难道这一年里从没有想念过我吗?”
公主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哭得满脸泪水。她东一把西一把地用袖子擦着泪水,颤声道:“想呀……我每一天都在想小初,每想一次就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愿意,可是、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能离开这里了,我要是走了的话,他、他……”
她突然噤住了口,什么也不说了。她的脸上已经哭得一团糟,泪水还在不住地流。她皱紧眉头屏住气,努力地想止住抽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果然还是以前的绿波,连哭起来的样子也一点都没变。”白麟初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让我替你解决,不要再一个人伤心了。”他顿了顿又问,“你说的‘他’……是谁?”
公主惶然一惊,抬起头直视着他,嘴唇紧紧咬着,“……你不要再问,这些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他们……他们正要抓你。”
白麟初冷冷道:“谁来都好,只要敢碍着我带你走,我就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不要!”公主惊惶地看着他,“不要伤害这里的人。”
“好,我答应你。我并不想留在这里,我会悄悄地离开,让谁也发现不了,但你要跟我一起走。”他柔声道,“绿波,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们可以去逍遥谷,我们还好久都没回蜜花村了。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们永远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好吗?”
公主泫然欲泣,眼中却又压着深深的无奈,“不行……我是绝不能走的。”
白麟初坚定道:“我知道你是被困住的。今日,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这一声高喊终于惊动了守在神庙外面的侍卫们,所有人都举着兵刃冲了进来。
一看见白麟初,领头的侍卫长怒吼起来:“又是这小子!今天居然溜进神庙里来了!公主殿下,您没有受惊吧?大家围住他,可别再让他跑了!”
白麟初将公主向怀中一拉,一手抱紧她一手抽出一把通体青湛湛的长剑,指着众人冷冷道:“谁敢挡道,尽管来送死好了。”
“不要伤着公主!放箭!”
数支铁箭从背后袭来,被白麟初一剑削断在地。
“哼,又来这套。”他冷冷地举起剑,满满的戾气萦绕在剑刃上,“刷”的一剑暴雨雷霆般斩向面前的所有人。
“不要!”怀中的人奋力挣开,只听“叮”的一声,白麟初就看见一柄莹白的宝剑架住了自己的剑。他惊骇之中急忙全力收回自己的剑气,而那白剑顺势向前已停不下来,“哧”的一下刺入了他的肩胛之中。
直到这时,方才两剑相击的鸣啸声才缓缓落下。
公主白剑脱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而人也倒在地上。白麟初那一剑凌厉无比气吞云天,如何说收回就能收得回?依然有几分剑气波及到了对方,公主的身体跌出了两三步,面色惨白,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公主!”所有人都惊呼起来。有的慌张地瞧着倒地不支的公主,有的恶狠狠地瞪着白麟初,那目光恨不得将他嚼碎了吞下肚去。
白麟初倒抽了一口冷气,想向前迈去,却不由退后了两步。他动了动嘴唇,唤了一声:“绿波……”
“小初……”公主皱着鼻子望着他,泪一滴一滴地掉,“对不起……你疼吗?你……你快些走吧……”
白麟初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点了点头,冲她最后笑了一笑,却凄凉无比。他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哗!”所有兵刃齐齐挡住了他的去路,除此之外还有人们怨恨的目光。在场所有的人谁都不容许他走出这里一步。
“不要动手……让他离开……”公主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喊道,却在说完这句话后昏了过去。
侍卫长狠狠地一咬牙,指着白麟初道:“抓住他!绝不能放过他!”
侍卫们高喝着,举起刀剑全力冲了上来。围在外面的城民们也都纷纷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树枝向他丢去。他们本来就讨厌人类,若不是公主以自身为例主张两族亲善共处,他们至今还会与邻城的人类摩擦不断。可现在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居然伤害了他们敬爱的公主,实在可恶至极!
白麟初麻木地走在这一片刀风剑雨中。他只知向前,却忘了抵挡,整个人混混沌沌,无知无觉。白剑刺在肩胛的伤口这时才开始流血。而他的身上在短短的时间内已不知又添了多少伤口,一并在流血,实在分不出谁先谁后了。
“傻瓜!你想死啊!”
两条身影飞跃到他身边。一人挥剑挡开周围所有的攻击,一人抓着他的衣襟骂道:“要死也不能这么个死法呀!你难道想让那公主看到你被分尸吗?”
使剑的月岚终于逼退了周围的一群人,小呆冲她点点头,抛出一颗蓝晶石念道:“大挪移阵!”白光一晃,三个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阵中出来,白麟初一身白衣已经染满了血色。月岚急忙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白公子,这是止血的药……”
白麟初没接她的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轻飘飘地继续向前走。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知道前面是背离那九野城的方向而已。
月岚犹豫了一下,正想追上前去,被小呆抬手拦下。直到白麟初走得很远了,远得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了踪影,小呆才缓缓开口道:“你放心吧,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月岚低低道:“……是吗?”
小呆微微一笑,“这南方的风景果然不错。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暂住下来,边玩边等他回来吧。”月岚俯首道:“是,天同大人。”
蜜花村是风华大陆偏北的一个小村落。
一二十年前,这里有世代生活在此地的淳朴、善良的人们,有一到冬天就铺满白雪的山,有满山果树、鲜花,还有一片曾经是秘密的、红得惹人爱、香得诱人的香莓果地。
三四年前,这里依然住着不少人,山封了一半,勤劳的人们依然努力地劳作,过得知足。山里出现了妖鬼,除去了之后,大家依然坚持留在村里,坚守着自己的故乡。
现在,人们已经不在了。房子没有了,四周都空荡荡的,连声鸡鸣犬吠都听不见。
蜜花村消失了。
山还在。
草木却不见了。
整座山变得灰仆仆焦黄黄,就像一堆耸得很高、很大的戈壁滩,又坚硬又冰冷。
白麟初踩着黄沙从下走到上,又从上走到下,只看到几丛野草挣扎着从沙砾中挤出头来,却没看到一株活树。更别提记忆中那红艳艳的香莓田了。
他再次回到山底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笼罩在一片火海中的逍遥谷。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残败的土地、焦黄的山、废墟般的一场荒凉。四周昏沉死寂的空气中,或许徘徊着许多熟悉的亡灵。那都是看着他和她一起长大,抱过他们,爱过他们的人。如今,她离开了,他们也不在了。
走到蜜花村,也许并不是白麟初的本意,只是他的本能。也许潜意识中他还想在这里找回一些什么,得到一些什么,想起一些什么,再忘掉一些什么。
这一块地方,曾经是他和她待在一起最长久、最亲密、最快乐的地方。
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
风贯行在空中,像无数孤魂的吼叫,如泣如诉。这些吼声全部流入了白麟初的心中,将那颗沉沦到底点的心又拉扯起来,猛力冲荡。
他捏紧了拳头。
满腔愤恨!
这里是什么人下的手白麟初一时无法得知。但他却清醒地意识到,有一些事现在已经可以去做了。
以前被欠下的债,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明里暗里伤害过他们的人,他会连人带影地全部揪出来。
一个一个地来,他有的是时间。
反正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心中已经有了第一个拜访的对象。
风华大陆最北方的一片大海上,依旧是终年的雪雾迷蒙,寒气缭绕。海面上冰波荡漾,若是站在岸边,你能听得见风升水起雪落的响动,还能听闻一丝袅袅的琴音从海上传来,婉转悠扬,徘徊不绝。
奇怪,这骇人的、浩瀚的北冥之上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立足之地,又怎么会有琴声传来?难道水中的鱼蛇也学会了这等雅事不成?
北冥中身长三丈的巨鱼虽然没有学会琴艺,背上却驮着一个弹琴人。那人身披一件暖裘,肩上还趴着一只粉雕玉琢的小狗。他在巨鱼的脊背上盘腿而坐,膝头放一把乌黑的长琴,悠然地弹奏。他两手的小指上各系着一根天蚕丝,分别从巨鱼的腮与心室中穿过,只要略微一动或引几分雷咒于丝上,就能让这巨鱼痛彻体肤。两根细丝,硬是治得这海中霸王服服帖帖。
巨鱼迫不得已背着人破海而行。它身边其他的鱼蛇老龟早已按捺不住,齐齐盯着那个闯入北海的人类紧追不舍。终于,一条长蛇从水中跃起,吐着信子朝鱼背上的人卷去。所有的海中生物紧随其后一齐发难,激起惊涛骇浪扑向人类。
“铮!”悠扬的琴音忽然止于一声弦响,听在那一群龟蛇耳中却是雷霆万钧。先前袭来的杀气与霸道的狠力全都如数返回到了它们自己身上。只听“砰砰砰”一片水响,几道水柱冲天而起,龟蛇们受创的身体纷纷沉入海中,水柱浪涛之间唯有一条巨鱼未受波及,载着弹琴人飞快地向对岸游去。海上的骚动早惊动了对岸北国中的鬼族士兵,迎接弹琴人的是两队严阵以待的火弩兵。
弹琴人却像没看到似的,悠悠然地从鱼背上跳下来。他脚一沾地就冷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老样子。”从他脚踏到这一寸陆地起,北国之内的巨大结界已经封印了所有道法的使用。
弹琴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们的鬼王在哪里?”
火弩兵的首领忍不住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人?想见我们鬼王,先拿命来!”
弹琴人肩上的小白狗跃在地上,呼啦一下变成了一头银光闪闪的巨獒,仰天发出一声巨吼。
那首领被吼声震得一阵哆嗦,咬牙道:“魔兽而已,微不足惧。”他们一族早已通晓了驾驭魔兽的方法,北冥中的鱼蛇,北国之内的雪熊等猛兽都有为其所驱使的。对于魔兽的恐惧之心,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自然要来得小得多。火弩兵的首领昂首喝道:“踏入北国境内的人类一律格杀勿论!大家上!”
数十支带着火药筒的强劲火箭同时射来。只见火红的光芒迅速地聚拢到一处,忽闻一声低低的弦响,一弯火光隐约停顿了一拍,又“刷”地飞射回去。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自己射出去的火箭却向自己飞来。也只看了一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砰砰”的几声巨响在海岸边响起又静默下来。弹琴人自语道:“这帮妖鬼虽然不精于道术,武器倒是新鲜厉害得很。”
这时他身边的巨獒已经忍不住冲上前去,将数十只浮在地面上的“魄”全部吞下了肚子。弹琴人笑道:“你这只贪嘴的狗崽子,谁还指望着你动手?只要你自己去填饱肚子就让我省心了。”
他们一路向前走,一路又遇上许多次鬼兵、魔兽。每遇见一次听得懂人话的,弹琴人一开口就是问鬼王身在何处。刚开始,没人理他,只有来来往往的杀气和数十、数百陆续升起的“魄”。
不知走了多久,走得巨獒已经吃饱、弹琴人倒开始觉得饿的时候,终于有鬼兵大喊一声:“快去通报念将军!”
弹琴人闻言一笑,停下了步子。他本想坐下来边等边歇歇脚,但朝四周一瞧,竟发现原来已经到了自己还挺熟悉的地方了。
北国大将念卿狂接报,“有一个很不得了的人类闯入境内,横行无阻,与之对阵的兵卒们无不丧生于其手下。”
念卿狂大惊。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心中思索着,什么人有这般来头?北国之外的北海是他们天然的屏障,国境之内的强大结界几乎封除了所有对鬼族不利的因素。人类想来这里绝非易事,即便侥幸到了这里,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鬼族在这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何曾有横行无阻、所向披靡的人类在这里出现过?
他对自己说,先莫焦躁,是非虚实尚未亲见。厉害的人他不是没碰见过,但就算在大陆上名声已极的人物,来到了这里却也只是落得为了保命落荒而逃的下场。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乘上双龙玉车,带上一队雪熊,数队精兵,两门火炮,浩浩荡荡地赶去。
这里是鬼族的地盘,他只信前面的兵将应战不力,绝不信自己也会受制于人。
“轰!”
“咚!咚!咚!”
老远,念卿狂便听到一声骇然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巨响,一下接一下,似乎是十分沉重的物体打击在地上的声音。
他终于赶到声源处,一望之下脸上血色尽失。
地面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深坑,两头雪熊正抱着巨石向坑的中心猛砸。那一个大坑显然是火药炸出来的,坑边正有人继续往下面倒炸药,突然看见念卿狂带兵前来,顿时都停了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谁?”念卿狂大喝,目光一转就扫到了一个身影,立时呆住了。
“你……你……”他颤声道,“破军星?!”
白麟初背靠着小雪,坐在一个屋檐下。屋檐已经被损坏得破破烂烂。他一手搭着长琴,指上牵着两根细细长长的天蚕丝,另一只手中却端着一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酒,喝得颇为自在。
他微微地抬起头,浅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回答念卿狂的只有从大坑里传出来的一声接一声的震动。
念卿狂脸色铁青地一挥手,两排火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所有瑟缩在坑边的鬼兵与坑里的雪熊。火光消失,******应声倒地。白麟初瞧瞧手指上断掉的丝线,摇头又是一笑。
“破军大人,想不到您又有空来我们北国做客了,真是让末将惊喜不及。”念卿狂说。不过他的声音可听不出一点欢喜的情绪。
白麟初站了起来,却依然没理他。他走到坑边,将几包没倒完的炸药粉统统踢下了坑里。
念卿狂再也按捺不住,一声令下,队伍中最优秀的一名弩手射出一支利箭飞过坑去直取白麟初的咽喉。
箭很准,夺命的红光刹那间就到了眼前。这一瞬间,是任何人都避之不得了。白麟初也没有躲,他持着酒杯轻轻一挡,箭上的火熄灭在酒中,而酒面上却燃起了一片火光。
念卿狂只愣了一瞬间,立即瞪目狂呼:“住手!不要——”
在他的呼声之中,那一杯火酒从白麟初的手中抛出,轻飘飘地落入坑里。
“轰!”
地面又被狠狠地炸了一次。碎石乱舞,拂开眼前的烟尘,每一个人所见的不是一个更大的坑,而是整块坍塌下去的地面。
呼嘟嘟的白气直从地下涌出来。在那地底的一大片空间里,堆叠着错综纠缠的管道和无数大大小小的锅炉。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认得这是什么地方,人人都知道它有多么重要。但绝对很少有人知道它正好就在这里。
白麟初忍不住轻笑,“居然正中目标,想不到我记得还这么准。”
这里是整个北国的热源供应中枢,是鬼族在这片极寒之地赖以生存的基础条件与根本保障。两年前,他也是在这里被念卿狂第二次擒住的。
但现在,念卿狂比他那时还紧张得多。他似乎乱了方寸,一边指着白麟初大吼:“杀了他!”一边发疯似的向地底冲去。
白麟初身形几个起落就到了他的面前。所有得令的人还没人来得及挥一下剑,就看见他们的将军被敌人截在半途。白麟初的手指狠狠抓住了念卿狂的脖子。
念卿狂凸着眼珠艰难地叫道:“你……想做什么?大家不要管我,杀了他!”
白麟初手指一紧,卡得念卿狂险些昏死过去。他冷哼道:“谁敢轻举妄动,念大将军第一个暴尸此地!”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麟初抓着念卿狂的脖子将他拖到大洞的另一边,往雪地上一丢,小雪扑过来张口就咬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念卿狂剧痛之下惨呼一声。他的手臂并没有被咬断,只是被巨獒叼在口中牵制得不能动弹。不过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他嘶吼道:“白麟初!你究竟想干什么?”
“先请你看场好戏,再要你的命。”
说着,他抄起一把碧光盈盈的长剑,“哧哧”两股剑气击向地底,念卿狂就看见两条管道砰然爆裂,大团大团的白茫茫的热气失去方向地扩散到寒冷的空气中。
念卿狂目眦尽裂,嘶声道:“住手……住手!”
他猛然从小雪口中扯出自己的手臂,任自己的一条膀子鲜血淋漓、皮塌肉烂,不顾一切地冲向继续挥剑的白麟初。
他并没奔出两步,就又被小雪扑倒在地。巨獒一声怒吼,六刃长牙直从他眼前划过。念卿狂被巨獒的利爪死死按在雪里,面对眼前的血盆大口,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地大喊:“众将士听令!杀了那姓白的小子!不要管我,快点杀了他!”
鬼兵们终于明白了将军的目的,再不犹豫,齐齐将火箭射向白麟初。精兵们举着刀剑攻了上来,连两门火炮也开始发动。
只为杀一个人,这阵式实在可谓是太过奢侈。白麟初冷笑着对一旁地上的念卿狂道:“每一次你对我都这么尽心,我真该好好回报你。”
说着他端起长琴,七弦齐拉,“铮”的一声重响,所有的攻击都被弹开,不是回射向一众鬼兵,而是朝着地底的一叠锅炉袭去。
念卿狂立刻就看到他的回报了。两只略小的锅炉和一只最大的锅炉在他眼前被击成了碎片,厚厚的白气冲上了天空,他的心则完全坠入了冰海的最底层。
他突然放声大哭,撕声哀求道:“破军大人!破军大人!求求你,停手吧!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白麟初冷冷道:“我要北国鬼王的性命。”
念卿狂咬着牙,“北国鬼王并不在此地,这些年来一直是末将掌管境内一切事宜。破军大人若不嫌弃,末将愿意以贱命一条相换。只求大人不要再在北国之内动手,末将的性命随时奉上!”
“你的命算个屁,北国又算什么东西!念卿狂,我必杀你无疑!你们这里的一众妖鬼我一个都不会留下!”他想起往昔种种,恨上心头,又一波剑气向地底击去。
“等一等,破军大人!”念卿狂突然高叫道,“你的那位绿波姑娘,现在可是身陷九野?”
白麟初停下剑,骤然转身,“你说什么?”
念卿狂道:“你是不是有一年没见到绿波姑娘了?据末将所知,绿波姑娘目前身处南方的九野城,被兽面一族所困。”
白麟初示意小雪退开,一剑架上了念卿狂的脖子,“你是如何得知的?”
念卿狂面色平静地道:“如果破军大人答应在北国之内就此罢手,末将才能够有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麟初当下收起剑,“好。你说!”
念卿狂缓了一口气,开始说了:“破军大人可知占据九野的那一族为何叫做兽面族?那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原本具有一种能力,可以得到野兽的力量,变得勇猛无比。然而到了现在,那一种能力已经不知何时退化掉了。现在的兽面族只是徒有虚名,而且蠢钝无比,能有一块栖身之地还是我们鬼族给他们的恩惠。”
“他们的王子……现在已经是国王了,一心想重新得到这种能力。他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也得到了一些成效,只不过还相当不稳定。后来,他听说与紫坤的星者结合、再得其血肉就能够使力量永存。正好这时,老国王救了绿波姑娘回去。”
白麟初惊瞪双目,“什么叫再得其血肉?什么意思?”
念卿狂正色道:“恐怕就是与绿波姑娘成婚之后,再吞食掉她的身体。”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兽面一族本来就根存兽性,不懂廉耻教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白麟初几乎咬碎了牙齿,“绿波……你为什么这么傻?”
“恐怕绿波姑娘也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念卿狂说,“又恐怕是新王将自己有恩于绿波姑娘的父王囚禁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以此相挟。”
白麟初突然转身就走,小雪飞奔着跟上前去。风雪中传来他渐行渐远的声音:“念卿狂,若你有一句话是假的,日后我必将血洗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