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末一大早钟憬就被王君玮的催命电话吵醒,冒失鬼急急忙忙地丢下一句半小时后集英门口见,就匆匆挂断电话。害得她盯着忙音不断的电话失神了十秒钟,然后骂了句脏话后便从床上跳起。
一番紧赶慢赶之后,钟憬终于准时赶到集英私立高中的校门口,刚下车就见王君玮站在那里粲然地对她笑着。
“那么急,我还以为你要见我最后一面呢,原来没有断手断脚啊。”钟憬没好气道。
王君玮见她素面朝天,头发蓬乱,便知她接到自己电话真的急忙赶来,心中一喜,赶紧赔罪:“是我太冒失,应该提前一周预约才是,否则岂不打乱了我们钟大经纪人的作息时间?”
钟憬“扑哧”一声,“美国人的幽默没学会,他们的狡猾倒学个十成十。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叙叙旧而已。”
“叙旧?叙旧要到这里来?”钟憬指了指集英铜筑的校名,皱眉道,“再说我们也没老到七老八十需要叙旧的地步吧?”
“我们今天叫做故地重游。”不由分说王君玮便拉着钟憬朝校门走去,却被门卫大叔拦下。
“你们是谁?来干吗?”
钟憬看看王君玮,看他如何应付,两个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学高中生都不像。啊,干脆扮老师?
“大叔,我们来看老师。”
大叔面孔一板,“胡闹什么!今天是礼拜六,老师都不在,你们来看谁啊,快走快走。”
呜呼,棋差一招。
“学校怎么可能让你们随进随出……”
身后,大叔仍在唧唧歪歪,王君玮眼睛一眨,“跟我走。”
两人绕到学校后门处,相比起前门来这里冷落得多,连铁栅栏都锈迹斑斑。
“你先爬,我帮你看着。”
“我们今天来翻墙?”钟憬叫道,心里却有一丝新鲜浮上。
“你又不是第一次翻,干吗那么震惊?”他一语就戳中她的软肋,以前她每次迟到为了躲避大门口的老师就到这里来翻墙,偏偏每次都要找他做内应。
“好啦,死就死了。”
幸亏她今天没有穿裙子,一个跨步再翻身,动作虽然没有以前利落了,但也算顺利。拍拍手上的铁锈,钟憬冲着王君玮招呼:“你过来吧。”
操场里有踢球的少年看到两个衣冠楚楚的人翻过墙来,女的还冲他们挥手招呼,他们也就笑着走开了。那两人翻墙的位置也是他们逃避校门检查的地方,看来有些东西不用教授,年轻的心自然能够心有灵犀。
坐在足球场边的看台上,钟憬干脆将凉鞋脱下,光着脚丫踩在前座的椅背上。
“有球赛,有和风,可惜没有……”
“棒棒糖。”王君玮接口。
她笑了出来,“是啊,你也记得?”
有一年运动会,当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尽显英姿时,他们两人窝在看台上偷懒。他从小卖部里买了两根棒棒糖,他们一人一根,说说笑笑,好不痛快。
“可惜学校的小卖部高三那年就拆了。”她叹道。
却见他从兜里掏出两片口香糖来,“没有棒棒糖,口香糖凑合吧。”
“现在一应俱全了。”嚼着口香糖,钟憬畅怀道。
“有没有又年轻了的感觉?”王君玮问道。
“简直似回到二八年华。”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二八佳人,有没有兴趣下去踢一场?”
“就我们这样打扮?”钟憬指指王君玮的皮鞋,再看看自己的高跟凉鞋。
“呃。”王君玮做认真思考状,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光着脚?”
钟憬连连摆手,“我想到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你穿我的凉鞋,我穿你的皮鞋,哈哈。”
正在王君玮错愕之时,钟憬已经穿好凉鞋穿梭在一排排看台之间了。
“还愣着干吗?有人愿意借羽毛球拍给我们。”
刚从集英出来,又被王君玮拉着满大街走,走了五条街后钟憬终于发觉他是在找电影院,不,正确地说是在找某部影片,每次当他看了当天上映的电影后就气馁地走出影院,然后转战到下一个影院。
“拜托,就算你今天真的发神经,也要告诉我到底吃错什么药啊?”钟憬终于忍无可忍。
王君玮注视着她,然后下定决心,从怀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纸张递给她。
“这是什么?”
“清单,上面都是今天要做的事。”
“集英看台再吹一次风,再看一场《河东狮吼》、再吃一次安徽料理、再坐一次电车……”钟憬哽咽了,抬眼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上面列的这些事都是曾经两人共同的过往。
“只要能把上面的事都做完,我就要决定做一件事。”
钟憬听出他的语无伦次,把这些事都做完和他的下一桩决定又有什么关系,可她没有深究下去,只是轻轻问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到时你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完成,我不是永远不知道了?”她坚持。
“我相信可以做到。”他肯定道。
钟憬软化了,点点头给他鼓励,“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找《河东狮吼》这部片子?”
“嗯,不过都下片这么久了,恐怕有些难度。”
“是你找的地方不对,跟我来吧。”
最后,两人跑到一家音像店终于含辛茹苦地找到了战利品,钟憬更是厚颜无耻地对老板提出非分要求:“老板,可不可以借你的机器看一下片子?”这样才算一起看过嘛。
“当然不行啦,我还要做生意的,你们买回家看不就可以了?”老板一口回绝。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画面是否清晰啊?”利诱不成就来威胁。
老板无奈之下只能点头,“那就到一边去看。”
十分钟后,老板喊道:“片子清楚吗?”
“很清楚。”
很清楚还蹲在那里笑个不停?
二十分钟后,老板喊道:“你们看完了没有?”
“还没。”
直截了当,老板再次无语。
一个小时后,老板再也按捺不住,“你们可以把机器还给我了吧?!”
“老板,就快看完了嘛,别这么小气。”
这一次,老板彻底绝倒。
“看来安徽料理真的绝迹了。”钟憬坐在路边的安全岛上望着来往车辆。
这个夜晚,他们寻遍了大街小巷,仍然没有闻到那熟悉的香味,听到那特色的吆喝声。
“城市改建之后,这些小吃恐怕难以安身了。”王君玮自言自语。
“安徽料理……”她念念有词着,推搡了一把身边的人儿,“回味无穷?”
“简直毕生难忘。”王君玮也跳上安全岛,任夜风拂面。
“那年高二段考,你和我打赌说如果总分能够超过你,你就请我吃安徽料理……”
听着他娓娓道来,钟憬也沉浸于回忆之中缓缓地笑着。
“我正纳闷着安徽料理是什么,从小只吃过日本料理、韩国料理的,还没听说过安徽料理呢。见你存心下战书,我便回去死命复习,想一举把你拉下马来……”
“想不到。”王君玮笑着摇头,侧过头看着钟憬,她的颈项如粉藕一般裸露在空气之中,见他看着她,便也转过头来。
“想不到我那天考试根本没来,因为要参加丧事事先早申请了缓考。”她替他将下文接上。
“那时我才知道根本是你故意找借口请我吃饭。”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是吃你白食,霸王餐也会索然无味的。”钟憬振振有词。
“然后我就吃到了毕生第一顿安徽料理。”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闷热,晚上八点她把他拉了出来,两人来到一条热闹的小巷子里。那里成群结队的人围着小圆桌而坐,喝着冰啤酒聊着天,分外惬意。两边的小吃摊位不停地吆喝着,煎炒炸煮应有尽有。
她拉着他径直走到一个摊位前坐下,对老板说来两碗馄饨。他傻傻地问道,馄饨就是安徽料理?她笑得前俯后仰,同桌的其他客人也开始笑。最后,还是老板替他解了围。
“我也是活到十五岁才知道原来柴火馄饨就是安徽料理。”
“算是幸?还是不幸?”钟憬笑问。
王君玮跳下安全岛,站到她面前,“不论是幸还是不幸,都是因为你。”
气氛有些暧昧,两人不再言语,面朝着马路看着各式路人。虽然已经晚上近十点,但夏日的夜总是特别的长,路上的行人或悠闲或匆忙地穿梭其中。
钟憬突然拍着手叫道:“电车,还有电车……”
当两人坐在电车空无一人的顶楼上时,王君玮喜出望外道:“原来还有电车,我以为早已入土。”
夏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拂过两人,街边的霓虹招牌也在一盏盏地后退着,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人有些拘束,钟憬刻意离他有一个空位之隔。她回过头去,电车的“小辫子”沉重地拖在车后,与电缆擦出一阵阵的火花。
“那是迟早的事,这根本已就不合时宜。”她回过身来,躺在椅背上深深地舒了口气,“又破又旧的,很多时候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她说的是实情,整辆车上出了底层还有三三两两几位乘客,顶层就剩他们两人。当他们越过司机兴奋地要往上爬时,司机还诧异地回望他们一眼,本以为是玩耍的孩子,原来是童心未泯的成年人。
“但那些却不是我们要的选择。”王君玮有些激动,陡然提高了音量。
钟憬却心平气和道:“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坐电车吗?”
他摇头,确实他第一次坐在视线如此美好的车顶也是拜她所赐。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晕车,那个人为了让我舒服一些,宁愿等这些又少又慢的电车,还千方百计让我坐在车顶,这样就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开开心心地到达目的地。”
看着她神往的表情,王君玮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她的父亲。
“可是,现在呢?”她对他笑笑,“车还在,人却走了,乘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只要它一天不取消,我就愿意陪你一直坐下去。”王君玮认真道。
钟憬移开目光,不去和他的视线相对,“何必呢,现在我也不坐电车了。地铁吧,地铁就很好啊。”
“在地铁里,面对着黑漆漆的窗外,会比这样凉风习习的夜色美吗?”
“至少地铁稳定,碰上刮风下雨谁还会觉得风景美呢?”
她将手臂枕在脑后,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更何况生活不需要心旷神怡,酒足饭饱便已足够。”
“如果我偏要呢?”
王君玮目光炯炯,其中深意两人自能了解。打了一天的哑谜,他们都累了。
“那你会受到各方面的压力。”
他握紧双拳无言以对,她又说对了。
钟憬笑了出来,拍上他的背,“我们只是谈代步工具,何必如此当真。”
“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王君玮垂着头道,“他们决定下月初五举行我和魏蓝的婚礼。”
“啊,好啊,恭喜。”她伸手祝福他,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是左手,尴尬之余只能笑笑。
“不过那只是他们的决定。”
“他们的决定从来不都是你的决定?”她的好处就是一针见血面对现实。
见他沉声不言语,她改变话题:“安徽料理没吃到,你的决定是不是也要放弃了?”
“不,照常进行。”他第一次为自己作决定。
她诧异地望着他。
“其实所有列出来的事项,只是因为缺乏勇气而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骤然想通,“他们完成与否和我所做的决定根本就没有丝毫关系。”
“听起来你现在信心十足?”
“嗯,我吃了菠菜。”他哼起大力水手的调子,惹得她一阵大笑。
车子一路行驶,终点站就在眼前,王君玮突然问道:“你的梦想仍然是用美金糊墙?”
钟憬随口答道:“至死不变。”
“恭喜我吧,我也找到梦想了。”
她一惊,随即打趣:“哦?对你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王家三公子来说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你。”
她开始结巴:“开什么玩笑,小心我这里把你推下去。”
“偶尔幽默一下嘛。”
电车一个煞车,已经到了终点站,陆陆续续有乘客下车,钟憬起身正想喊王君玮下车,却见到他熟睡的面容。看着他的脸,她竟又不可自抑地轻笑出来,一轮弯月早已挂在半空,她喜欢阴缺的月,因为那是为了等待下一次的团圆。
她没有告诉他,当他说“你”的时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是钟憬第二次踏入王宅,但和初次相比这里已经很难给她那种震撼力了,就连她当初最喜欢的那几扇气势磅礴的落地玻璃也黯淡了不少,死气沉沉地被蒙上了一层灰,想是已很久没人清理。一路走到王家的客厅,钟憬暗暗想着曾经听到的一句话“一个民族或是家族的衰落,往往从细节开始”,看来外界传闻王家遇到商业危机的传言并不假。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身边是王君玮,周围围坐一群她并不熟悉的人。除了为首的王父王顾之,在王君玮的生日宴会那天见过之外其余四人她没有丝毫印象。经王君玮介绍后,她才知道果然如她所料,余下的两位便是他的大哥与二哥,大嫂与二嫂。
王家一家除却王母其余人全部到场,将客厅的圆桌围个水泄不通,看这情势绝不是王君玮对她所言,让她今天帮忙婚礼事宜那么简单。钟憬只顾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单凭王家人如何发动攻势。
“钟小姐。”王母在转弯楼梯上对她招手,“方便到我房里坐坐吗?”
原来出马的人早就埋伏到位,钟憬对王君玮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必激动,便往楼上走去。
“这个当然,伯母有什么交代?”
“钟小姐太过客气,只是陪我这个老太婆聊聊家常而已。”
王母热络地拥着钟憬的肩,仿若亲生女儿般亲热。但“伯母”、“钟小姐”的你来我往,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母女,反而是含沙射影的成分更多一些,想到这里钟憬竟然笑得更欢快了。
在王母的居室里,她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本相册坐在钟憬身边陪她翻看。
见她相册放在梳妆台上,钟憬便知她早有准备,可是却没料到其中竟是王君玮的一张张照片。
“从小到大,君玮都是三个孩子里最听话的一个。”
翻看着儿子的照片,王母露出温馨的笑容,“可惜太听话了。”
钟憬被她言语中所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所撼动,或许真是她太多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母接着道:“他有个严父,自他懂事以来我从未见过他真心笑的模样,所以每张照片要么严肃要么笑得僵硬。”
她指点给钟憬看,果然一张张照片都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但是在他刚从香港回来的那一年,他偷偷告诉我他在学校交到了一个好朋友,那个时候他笑得很开心。”王母温柔地看着钟憬,后者只是回以一笑,继续倾听。
“第二次就是这次归国后的几个礼拜,他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挂着张笑脸跑来跑去。你也知道王家的生意最近不理想,他父亲看到他整日嘻嘻哈哈,忍不住老是呼喝他。他却也不在意,就像个孩子似的,我和他开玩笑说他是越活越回去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钟憬执起茶壶给王母的杯子注满,手却被王母抓住。
“我知道这些全都是因为你,钟小姐。”
“不敢。”钟憬抽出手掌,谨慎道。
“钟小姐,作为母亲我很感谢你,让我的儿子感悟到了生活的乐趣。但一个人活着除了快乐之外往往还需要其他。”王母起身来回走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不想君玮因为你,而忤逆他父亲的意思。”
钟憬啜了口奶茶,馨香扑鼻确实好茶,她慢慢地放下茶杯,优雅镇定得让王母也不得不暗赞。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她早就理好头绪,不骄不躁道:“我?伯母请别说笑。而且我也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君玮为了你要取消和魏家的婚事。”
为了她?钟憬心中一紧,脸上还是缓缓笑着,毕竟她也算是股票行里年轻有为的经纪人,怎可能一个风浪打来就抱头鼠窜?
“那就更是说笑了。”她也站起身,来到王母面前,“我相信伯母和伯父的能力,你们怎么可能让王君玮娶你们不喜欢的女孩为妻呢?在你们的阻挠之下,勇气永远是多余的东西,更多时候,勇气等同于愚蠢。”钟憬顿了一下,轻轻一笑道,“财富使人就范,勇气怎可能抬头?”
王母愣住,脚下有些踉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竟会说出上面这番话来。在她温文尔雅的嘲讽之下,她面色通红,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仿佛看穿了他们商业联姻的想法,把她剥了个精光。
半晌后,王母幽幽道:“钟小姐,你就是那个让君玮愚蠢的人哪。”
钟憬并不做声,她着实没有料到王君玮为了她而悔婚,难道他说的决定就是这件事?
“从来他父亲说一他都不敢说二的,可这次他竟公然反抗他父亲。”王母叹了口气,无奈道,“有时豪门就是这般,外人看来风光得很。可大家有大家的苦楚,维护这个宗族,维护这个名声着实不易,大家都身不由己。我和他父亲何尝不是商业联姻。”
“但你不觉得这样太过自私,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就忽视儿子的感受?”
“钟小姐,老天向来公平。多给一些少给一些,既然生活优越,自然自由不得。”她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一番亲身感受。
钟憬张了张嘴,最终无言以对,她赞同王母的说法。
“当然,我是没有勇气对抗这个家的。可我儿子愿意尝试,我感到欣慰。”王母又拉住钟憬的手,“钟小姐,是你让我儿子长大了,但是如果要用他下辈子的风餐露宿来交换,我宁愿他懦弱一辈子。”
“他还有两只手。”钟憬不服气道,大多平凡人都是靠辛勤劳作度过一生的。
“但这两只手从不知生活艰辛。”知子莫若母。
钟憬再次无言,她又一次说中。
“所以,钟小姐,请你离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私地请求你劝服他与魏蓝成婚。”王母开始晓以大义。
不料,楼下的吵闹却蔓延上来,两个女人也赶紧跑下楼去。
客厅里已是一片狼藉,花瓶茶杯都被砸个粉碎,王家长子奋力拉住气急败坏的王顾之,而王家次子则拦着胞弟,让他别再出言不逊。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家族生意都不顾,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和魏蓝结婚根本无关酒厂生意,生意我会管,婚我绝对不结!我爱的是钟憬!”
“酒厂也不要你管!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王顾之放出狠话,惊了一屋子的人,劝的劝,拖的拖。
在一片混乱中,王君玮穿过狼藉拉着傻了眼的钟憬就往外走。身后王母和王家两个儿子还再喊着他的名字,喊着“别走”。
一口气走了两条街,钟憬气喘吁吁地甩开他的手。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王君玮耸耸肩,“正如你刚才所听到那般。”
如她听到的那般?到底是王母说的“他为她悔婚”是真?还是他当着众人叫出他爱她是真?
钟憬故意装傻:“原来你的梦想是自由,恭喜你得到了。”
王君玮抓住她的双肩,望进她的眼中,“昨天我对自己说如果那个人还愿意陪我一起翻墙,跟我一起看电影,不论是安徽料理还是其他,只要坐电车时旁边那个位置坐着的始终是她,那么我就要开始重新生活,为她,更为我自己!”
钟憬的眼睛瞬间湿润,乌黑的双眸中太多的欣喜和感动被灌注,让她只能低下头去不停地眨着眼睛。
“自由虽然得到了,可惜却拖我下水。”她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信我真的爱你?”王君玮着急地手足无措起来。
见他真如孩子一般拍手跺脚,钟憬忍住笑严肃道:“谁让你的玩笑太大。”
“你就当日行一善,信了吧。”他恳求道。
还有人如此告白?当真稀奇。
“日行一善?我只知道日进斗金。”
见王君玮呆若木鸡的投降状,钟憬终于笑出声来,眼泪也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好啊,你耍我?”某人终于后知后觉。
一番打闹之后,钟憬问道:“离开了家?可有打算?”
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暖暖的掌心又令她想起王母那番话,这双手从不知生活艰辛。她开始犹豫,或许他们两人只是反串版的“小姐与粗人”的故事?终有一天,他会厌倦了她的新鲜感,开始怀念起铜臭香来。
“现在就像断线风筝,空中远大任我翱翔。”
果然是不知疾苦的人,钟憬叹气道:“小心飞得高摔得重。”
王君玮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闪烁的眼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看……”
他从怀里掏出工作证和钥匙放进她手里。
“你找好房子和工作了?”
“现在安心了吧?我的傻姑娘。”
第一次钟憬任由他笑骂自己,安稳地依偎在他怀里,她在心里说道,伯母,你太小看自己儿子了。
“可魏蓝呢?未免太无辜。”富则兼济天下,幸福也是。要是平时她才懒得管别人死活。
“放心,她的高兴绝不亚于我。”
见王君玮神秘地做了个哑声的动作,她便也不再追问。
今天的夜空并无广寒宫的影子,虽仍是弯月的日子,但是接下来的时日月亮必会一天比一天更圆满。
堪爱处,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清。
想到这句词,钟憬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在了王君玮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