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感到她不同以往了，可是，这份孤独，却似是与生俱来的，而不是后天形成的。
在他与她相处的那几年里，她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现在，弥漫在她身上的这份清冷、独孤，从何而来？
无暇多想，从后面将那个柔弱的人拥入怀里，弯下身来，好让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小言儿在想我吗？这么入神！”
那人惊醒过来，慌慌张张伸手去抹脸上的泪痕。
他一怔，忙捉住她的手，掰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他。
果然！她在哭。
“言儿？不开心吗？”他凝眉，一脸关切。
卿言抹干泪，咧嘴一笑，刻意避开他疑惑的眼神，望向窗外，道：“没什么，只是，这秋风秋雨的，让人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些愁绪来，突然想起了，以前一个女词人写的一首词，倒是与这窗外的景色很映衬。”
“是吗？言儿想起了什么词来？”
凤天曦目光扫向窗外，只见一地斑驳梧桐落叶，细密的雨丝打在落叶上，无声无息，却无形中溢出一种压抑。窗外，秋风秋雨萧飒，看风雨的人，心情自然也会低落。
小丫头这个时候想起来的词，定不是什么好词！当下，竟有些后悔，不该再多一句嘴，问她是什么词。
卿言笑了笑，走到书台前，兀自磨了些香墨，铺展一张上品的素笺，取了根狼毫，蘸墨挥笔，一气呵成。
纸上的字，于娟秀隽永中，透着坚毅刚强。自如其人，她的确是一个外貌娟秀，内心坚强的女子。
只是，这字体……却不是他所熟悉的。
不是卿言惯写的字！
词果然是一首好词，她说是以前一个女词人的词，可若真是某个词人的词，他也不至于陌生到如此，竟是……从未见过！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言儿，这首词是谁所作，我竟然从未听过？”
将手中的素笺递回去，随手取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
心中有些不安，却不想让眼前的人看出这份不安。
卿言刻意忽视凤天曦的不安，道：“写这首词的女子，叫做李清照。大河百代，众浪齐奔，淘尽万古英雄汉；词苑千载，群芳竞秀，盛开一枝女儿花。这支女儿花，说的便是李清照。”
“怎么我记不起史上有这么一个才女？”凤天曦问。
卿言浅浅一笑，“你当然记不起来。”这个时空又不存在李清照的历史！
她是故意的。
将她的不同，慢慢展现在他的面前。
以前，总是有点担心，担心他知道此林卿言非彼林卿言。
现在的局势，还是让他看清楚的好。
瞒不了的事情，若再隐瞒下去，是她的虚伪，也是她的残忍。
他应该知道一切，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切。
显然，他心中已经起狐疑了吧？
拉起他的手，有点撒娇的摇着他的手臂，怯怯的，说道：“曦，我们回泓洌山庄去，好不好？”
那里，有属于他和林卿言的，所有记忆。
她想回到那里，让他彻底认清，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林卿言！
“好啊。我让人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如何？”
她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有理由不满足。
“我要现在就走。”她突然想任性一点。
任性到底！
她知道他宠她，溺她，便真的想，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恣意享受着他给她营造的这份温柔。
“好好好！现在就动身！”
虽然她突然的任性很没有道理，但是，宠她，已经成为习惯，习惯真不是个好东西！
卿言听了，开心得拍起手来，忙回转身，收拾了简单的两件衣裳，便拉着凤天曦出门。
这里，她不想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压抑。
这里不是他和林卿言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对她来说，太陌生，太局促。
而且，红月影和青歌，她也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那两人，心机太重。
她只喜欢心直口快，性格开朗的紫穑，但是，紫穑自回到这里之后，天天顾着练武，也很少来她这边。
抱了行李出来，凤天曦已经备好马匹，静静立在廊下等她。
见到她，凤天曦撑开一件雨披，细心替她披上，“本来不想趁雨赶路，但是，看你猴急着离开，想你呆在这里，可能不习惯，还是趁天黑之前离开的好。丫头，路上会淋些风雨，你这身子骨，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我没关系。”卿言笑着去看他身后的白马。
惊鸿。
那日，她与紫穑躲在人群中，他便是骑在惊鸿的背上，如天神般，自街的那头，堪堪而来。她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他，却不想，他与她的缘分，不止这些。
卿言伸手轻轻抚摸着惊鸿的背，柔软的白毛，温暖的身体，结识的肌肉，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惊鸿飞雪。他的惊鸿，她的飞雪。熟悉到，如同呼吸一般。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她的感觉，都沿袭着林卿言的，所有，点点滴滴的记忆，真是太神奇了！
身下一轻。感觉身子凌空而起。警醒过来，才发觉凤天曦一手揽着她的腰，已经将她带起，跃上了马背。
“言儿，坐稳了，我们走了！”他俯下身，温润的气息吐在她耳边，酥酥痒痒的。
她笑着点头，双手抓紧了马鞍。他一手将她拥紧，一手控马。惊鸿飞跃而出。
她感觉背部传来他的体温，她任自己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他的温暖，在这秋风秋雨之后，是她唯一想撷取的力量源泉。人真的奇怪。
竟如同在沙漠上奔走的骆驼，当找到了水源，便想不断的吸取水分，即使已经不口渴了，还是想，将整个身子都灌满水，甚至，将这多余的水分储备起来，背在背部的驼峰上。如果，继续上路，即使路上没有了水源，也可以凭借储备的水分，走很长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