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受气包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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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A·在操场徘徊的人

一散会,刘得璇蹦过来:“张明希,你真棒!”她把手里的《幽默校园》卷成筒当麦克风,对准豆芽采访。为了应付校长那没完没了的讲话,每次开会,同学们都会带着有趣的课外书去看,不然准会睡倒一片。

“请张同学谈谈这次当选三好学生的感受!这个时候,你最先想到的人是谁?你想对他(她)说什么?”记者们那千篇一律的采访问话,不光刘得璇,任一个孩子都会熟练背诵。

“璇格格,三好学生还有县级和校级的?”“唔……”刘得璇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当过。”“当然有啦,真是孤陋寡闻,除了县级,还有省级、国家级、世界级的呢。哼,一个校级三好学生,有什么好得意的!”

两个人回头一看,不知道方会会什么时候凑到身后,偷听她们说话。她翻着白眼,继续打击豆芽:“要是我呀,选我当我都不稀罕,最差班三好生,就是三好生里最差的那个!”

“你想得美呀,谁会选你?最差生非你莫属!”豆芽毫不示弱。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刘得璇看到她们针锋相对的样子,又开始调和了。

“璇格格,没你事儿!”方会会甩下这句话,快跑几步,追上朴文静,她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本来很好的心情,被对方酸中带辣的几句话冲得变了味。豆芽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心情不好时,豆芽喜欢不停地喝水。一会儿工夫,两壶水喝光了。

最后一节课,老师让自习。同学们在班里打打闹闹,几个一堆扎在一起。豆芽忍了一会儿,还没听到下课铃,只好站起来,向厕所跑。

啊,没想到上课的时候校园里这么静。豆芽从来没看过上课时校园的样子,印象中校园里永远布满学生,学生们在校园里永远不停地动,像不停运动的分子们,没有方向,乱冲乱撞,把校园弄得喧闹不休。

上完厕所,豆芽想在校园里待一会儿,多么难得的宁静呀!

她走进排球场,把手指插进球网里,向后拉,向前推,网上飞起腾腾的灰尘。豆芽挥挥手走开了。她向远远的看台走过去。

空旷的操场,球架、球门、爬杆、爬绳……都静静地睡着了。

咦?双杠上怎么有个人?豆芽揉揉眼,那是谁?身影那么熟悉。豆芽走下看台,向双杠方向走过去。是高东!他怎么在这?“高东,高东!”豆芽连喊了两声。

高东转过身:“张明希?!”接着,看到了她胸前的三好学生章,露出羡慕的神情。豆芽急忙摘下来装进兜里:“你怎么在这?武术馆今天没训练?”“没有……”高东蔫头耷脑。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在豆芽的记忆里,高东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无精打采这个词跟他根本沾不上边儿。

“我好几天没去武术馆了……”“为什么?你生病了?”“不是……我不想学武术了……”“啊?你不想当猴王吗?怎么不学了呢?”“我……我……我想上学。”“想上学?”豆芽一头雾半头水。“张明希,上学一定很好吧?学校多好呀,可以踢足球、打排球,可以和那么多同学在一起玩……”“武术馆没有这些?没人跟你玩?”

“没有,每天都是辛苦的训练,你看……”说着高东拉起裤腿,腿上遍布青色、紫色的淤痕。

“啊?教练这么狠毒呀?”豆芽捂着嘴大叫。“不是教练打的,是踢沙袋、搏击训练时撞的。”“哦,练武术这么残忍呀……还是上学好。”“我不是因为吃苦头才不想学的,你知道吗?教练讲的我听不懂,所以总是练不到位。会练的人不会有这么多伤!”

“听不懂?”

“是啊,教练说什么开步8公分,两腿平行于地面,双掌成90度夹角,什么气沉丹田,一点一点游走,经胃、肺、遍布淋巴……我一点也听不懂呀。”

“啊,这你都听不懂呀!人体器官不是初一学的……”说到这里,豆芽顿住了,高东小学毕业就去武术馆学武术了,没上初中。

“所以,我想上学。”“那你能跟得上课吗?你没上过初一,现在初二也第二学期了。”“我从初一开始上。”

“从初一上?跟那些小孩?”高东本身比豆芽大三岁,如果去初一的话,至少比同班同学大四岁……高东满脸失望:“反正我从小就是留级专业户……”“走,我带你去找赵老师!”豆芽拉着高东去教师办公室。

“他?要来上学?”赵老师打量着高东,把高东看得恨不得钻地洞里去。“是啊,赵老师,您让他去你班吧!”豆芽眼含期望,见赵老师一直盯着高东看,“求您了,求您了。”她只能反复说这几个字,因为高东没有别的特别之处会引起赵老师的兴趣,赵老师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可高东学习一点也不好。

“他在武术馆学过武术?这……”赵老师犹豫了——学过武术也就是说打架很勇猛了,哪个老师愿意让这样的学生进班级,那还不天天“华山论剑”?

“赵老师,高东可从不打架,他只会保护同学、爱护同学,不信你问问刘得璇他们,我们小学同学都喜欢他!”豆芽一边说一边扯高东。

“是啊,我保证不打架,不显露武功!我……我深藏不露!”

赵老师被他的话逗笑了:“可你的课程?现在都是初一下学期了。”

“老师,我帮他补!”豆芽把一切揽在身上,现在,只要赵老师答应高东来上学,她什么都敢承诺。“好吧,我们去教导处吧!”赵老师终于答应了。高东高兴过度,一纵身蹦到走廊旁边的围台上,那个围台有膝盖高。豆芽忙把他拽下来,一面狠狠地瞪他,一面冲着赵老师后背努嘴。高东伸了伸头,轻轻地跳下围台,暗暗庆幸:幸好赵老师没发觉。

从教导处出来,高东再次问豆芽:“你真的能帮我补课吗?你知道,我很笨的。”

豆芽甩甩短发:“当然,我们不是铁杆死党吗?”豆芽停了停,又安慰他,“谁说你笨,你一点也不笨,你耍的猴拳,我看多少遍《西游记》都学不会一招一式。”

高东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别提那猴拳了。我哪有猴子聪明?连淋巴是什么都不知道。”豆芽想笑又憋了回去,装出一脸严肃:“没事,从明天开始我将对你进行魔鬼式恶补!”“魔鬼式恶补?”高东诧异地看着她。“当然了,从明天开始,早上早来一个小时,中午不午休,晚上晚走一个小时。”

“张明希,会不会影响你学习呀?”高东不安地问。“当然不会,我是谁呀!”豆芽有些飘飘然,她就要当老师啦!当老师多威风,在一双双虔诚的目光的注视下,口若悬河。现在,虽然只有高东一人,就当他是好多人啦!

“是啊是啊,你是三好学生嘛,不用学一样考好。”高东这话还真不是奉承,在他眼里,豆芽简直聪明绝顶。“你都看到了?”“嗯,我一直趴在礼堂门缝看,戴三好学生章可真酷哦!”高东的眼神跟当年羡慕孙悟空时一模一样。豆芽更得意了,把什么县级、校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那好,我们天天就来礼堂门前的围廊学习吧。”

豆芽回到家,找出初一的课本和笔记,然后制订详细的“教学计划”。

“啊,老师上课前都是要写教案、备课的。教案怎么写呢?”

豆芽回忆着谢老师上课的样子,开始为第一课《山中访友》写教案:

学习本课的目的在于:通过对美丽文字的阅读,领略大自然的风姿;通过学习本文,了解作者的写作方法,细心观察大自然,然后展开联想。讲课程序:一、有感情地读课文。

这一课,豆芽简直能背下来,因为这是她上中学的第一堂语文课,自己刚刚当上语文科代表,加上帅帅的谢老师,还有他那抓耳朵的声音,整个45分钟,她都被深深地吸引着。

二、讲解生字、生词。豆芽把生字一个一个列出来。邀:请,邀请;俯:低头看,俯首称臣;瀑:瀑布,写着写着,豆芽发觉,这哪是解释词,分明是组词。

原来自己对这些词的掌握也模棱两可。啊,当老师可真不容易呀。要是被学生问“瀑布到底是什么”,还真不会解释呢。啊,还没见过哪个老师被学生问住呢。那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会。

想到这里,她拿出词典,一个词一个词地查,把几种解释全写在“教案”里。

接着,她又制订了教学进度,每科占用的时间等等,她准备在一个月内让高东学完初一上学期课程。

第二天,豆芽比以前提前一小时来到学校。呵!高东已经等在那里了,看来他是真想上学了,以前把迟到当家常便饭的。

豆芽清清嗓子,尽量模仿谢老师的腔调:“请同学们打开课本,翻到第一课《山中访友》。”高东傻傻地看着她,左找右找。“高东,你到处看什么?”豆芽皱着眉问。“你说同学们,在哪呢?”“你不就是吗?”“我?可我只有一个人……”

“哎,老师讲课都这么说,真是的,”说着豆芽指指台阶和栏杆,“就算它们是你的同学吧。”“啊?这些石头、木头?我……我可比它们聪明多了。”高东故意装委屈,配合豆芽的玩笑。“好了,上课时要严肃!”豆芽一本正经地,“书都打开了吗?”

“打开了,张老师!”高东回答。

“现在,我先朗读一遍课文,注意听我的语气……”豆芽开始读课文。

高东把书翻过来翻过去,忽然举起手:“张老师,这个故事图画得不对。”豆芽停住读课文:“图怎么了?”“你看啊,山中访友,可是画的是草原呀!”高东把课本翻到第一页。

“哎呀!你还没找到课文呀?这是对整个第一组的介绍,这一组一共四篇课文,都是写自然景色的。这幅图只是代表。下面的每篇课文里都有相配的图。”豆芽绞尽脑汁地解释,心里想: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幅图呢?

高东向后翻了一气:“那也不对,你看呀,《山中访友》写的是山吧;《山雨》写的是雨吧;《草虫的村落》写的是村吧;索野峪的‘野’写的是山谷吧;哪个都没提草原,所以这里不能放这幅草原的画。”

豆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不讲课了,两个人开始一页一页翻课本、对图,果然又找出一块图不对文的地方。“高东,怎么办?这书有毛病,我们去问问老师?”“老师肯定也不知道,要问问编书的人。”“对!”豆芽翻到编委的那页,“我们给主编写封信问问吧。”

“你写吧,我不会写信。”高东摊摊手。

于是,豆芽拿出作文纸,开始给主编写信。

主编你好:

我是一名初中生,在课里发现了一个问题。文中第一页的图跟整本书任何一篇课文都没关系。同学们看到这幅图后,都希望能读到有关草原和羊群的文章。我们希望课本中加一篇草原的课文,或者把这幅图换一下……写完后,把信折起来:“寄到哪去呀?也不知道这个主编的地址。”

高东翻到版权页:“这里,这里有地址。”于是,他们按照上面的地址写好信封。“我们这就寄出去吧!”豆芽着急,巴不得立刻得到回复。

一阵铃声响起来。“哎呀,上课了。中午再去寄吧!”高东说着,拿起书包。

后来,名义上的给高东补课变成两个人研究找错了,每拿起一科的课本,都希望从中挑出一个半个错来。如果找到他们自认为的错误,就会兴奋地嗷嗷大叫,过一会儿,发现是自己理解错了,再互相埋怨一阵;要是哪天“吹毛求疵”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疵”,两个人都闷闷不乐。

尽管他们做得隐蔽,可是还会被偶尔经过礼堂的学生撞见,尤其是有时候他们一惊一乍地号叫,引起好多同学的好奇。有几个八卦的学生还偷偷跟踪他们。

“哎,可惜呀,可惜呀!”倪卓越站在豆芽桌子旁一个劲儿叫“可惜”。

“跳蚤,你犯病了?可惜什么?”豆芽问。“真没想到,你会喜欢那个类型的。”倪卓越还是摇头。

“你说什么,我喜欢哪个类型?”豆芽如掉雾里。“哪——就是一年级那个多动的小豆丁了,真让人不可思议!”“噢?你说高东,他是我小学时的死党!”“死党?不会吧,你们天天在礼堂约会,早上约、中午约、晚上约,真是无时无刻不想在一起呀。”豆芽激头白脸地捶倪卓越:“闭上你的乌鸦嘴呀,我帮他补课而已。”

“补课?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倪卓越甩着手,唱《化蝶》。

豆芽追着打他,他边跑边唱。从那以后,豆芽忽然发现,全校学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尤其是和高东补课时,经常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礼堂的栏杆上还时常有墙壁文学“摇(窕)挑(窈)书(淑)女,君子好求(逑)”、“你这该死的温柔”、“亲爱的你慢慢飞”,还有许多画:

高东每天都快跑着先到礼堂走廊,把墙上的字和画擦掉。

这天,刚刚擦到一半,豆芽来了。“高东,别擦了,理他们干吗?一群无聊的八卦!”豆芽面无表情。“对不起,张明希,都是因为我。”高东歉疚地说。豆芽莞尔一笑:“管他们怎么说,我们是铁杆死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