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乔爱好学习,不知疲倦。父亲范粲装疯不说话,范乔和他的两个弟弟都放弃了学业,杜绝了各种人事往来,在家里服侍父亲,一直到范粲去世,脚步都没有走出过村子。司隶校尉刘毅曾在朝廷上据理直言说:“假如范武威病得不是很重,就是伯夷、叔齐又活在了今天。像这样的诚实和有信念,更是圣主应该褒奖的。他的儿子长期服侍生病的父亲,名声和德行影响都很大,如果不给予表彰和任用,就会被朝廷中爱惜隐士贤人的人讽刺、讥笑。”元康年间,皇帝下诏征求廉洁、谦让、从事低微贫寒之业的人,不考虑他们的经历,让他们参与议政。尚书郎王琨于是推荐范乔说:“范乔天性纯真,德行高尚,志向远大,节操高洁,儒家思想广博精深,生活上安贫乐道,有志于住偏僻的巷子,吃粗疏的饮食而毫无怨言,成年以后这种志愿更加坚决,确实是当今贫寒而有志气的人,身体力行地起到了纠正社会风气的作用。”当时张华任司徒,各地所推荐的共有十七人,对范乔都特别地称赞。又吏部郎郗隆也想寻求国内的隐居之士,范乔一直隐居避世,直到老年,这时任他为乐安令,他还是借口有病没有赴任。范乔曾经有一次被推荐为孝廉,八次被推荐去公府做官,两次被选为清白异行,一次被任命为寒素,都没有接受。
早先,范乔的同乡人除夕晚上偷砍他家的树,有人告诉他,范乔装作没听见,同乡人很惭愧,就把树还给了他。范乔跑去对他说:“您过年时缺柴火,是想和父母一起过个愉快的年,有什么惭愧的呢?”他很为他人着想。外黄县令高頵感叹地说:“士大夫没有不自私的,而范伯孙和蔼公正,他的名字虽然不曾出现在官府的名单上,但这个人的宝贵和特别,现在让人看得更加清楚。伟大正确的法则不再存在,然而还有仁义的人,确实是这样的啊。”他修身立名,毫无瑕疵污点,被同时代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元康八年去世,时年七十八岁。
鲁胜,字叔时,是代郡人。年轻时即有才华,风格高尚,任佐著作郎。元康初年,升任建康令。到任后,著《正天论》,说:“从冬至后安置仪器,测量日影移动的速度,考察日、月、星的变化。我认为日、月直径只有一百里,不是一千里,星星的直径才十里,不是一百里。”于是上表要求诸侯王公给予讨论。“如果我说得有理,应当改正前人的失误,还天地星辰以本来面目。如果我的看法得不到验证,我甘愿受罚,以表明法律的公正无私。”事情没有回音。曾经年复一年地观察天象,知道将来变故颇多,于是借口有病辞去官职。中书令张华派儿子去劝他再出来做官,又一次征聘他为博士,推荐他为中书郎,都没有就任。
他的文章著述被人所称颂。因遭逢战乱而失传,只有《墨辩》注保存下来的序里讲:
“名”是用来区别异同、明辨是非的,它是道义的分门别类,是实行政治教化的基本依据。孔子说:“一定要正名,名不正则事情就不能办成。”墨子著书,作《辩经》来阐明什么是“名”,惠施,公孙龙继承他的学说,也因辩明什么是“名”而名显当时。孟子反驳墨子,但他在辨别用语、使用适当的言辞这一点上则和墨子相同。荀子、庄子等人都责难、批驳名家,但也不能动摇它的理论。
名字所表现的事物一定有具体形状,但观察它的形状不如辨别他的颜色,所以有“坚白”的争辩。“名”之间的区别一定是很清楚的,但再清楚也不如“有”和“无”,所以有“无序”之辩。“是”中也有不是,“可”中也有不可,所以叫做“两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这就叫做“辩同异”。最同里面就没有不同,最异里面就没有不异,这统称为“辩同辩异”。因为有同异,就生出了是非;因为有是非,就生出了吉凶,以辩明一个事物的名字就可以追究到天下社会风俗的高下,这是辩明名字的最高目标。
从邓析到秦朝的名家,每一代都有文章很难理解。后代的人就更没有传承学习的了。到现在已经五百多年,名家著作也就亡佚了。《墨辩》分上下经两部分,每《经》都有《说》这部分,共四篇,和这部书的其它篇章相连接,于是只有它被保存下来。现在用《说》来对照、解释它所属的《经》,将各条附在对应的各章节后,有怀疑的地方就空缺出来。又从其他著作中摘出有关条款,汇集成《形》、《名》二文,粗略地解释一下它们的大意,以待大家指正。希望有振兴衰微事业人,也会以此为乐。
董养,字仲道,是陈留浚仪人。泰始初年到洛阳,不做官求荣。杨后被废除后,董养游历太学,在讲堂上感叹道:“建造这个讲堂,为了什么呢?每次翻阅国家的赦罪文件,看到谋反、政变的人都得到宽大处理,杀祖父母、父母的人却得不到宽大处理,是因为王法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为什么公卿大臣们如此议论朝政、制定法典,天人之理不讲了,大的灾祸就要来临了。”因此写了《无化论》一文批判这种现象。
永嘉年间,洛城东北步广里地面下陷,钻出两只鹅,苍青色的一只飞走了,白色的不能飞。董养听说后感叹到:“周代各国统治者盟会的狄泉,就是这个地方。现在出现了两只鹅,苍青色的代表匈奴等少数民族,白色的代表我们的国家,后事就尽在不言中了。”回头对谢鲲、阮孚说:“《周易》上说能够辨明事物征兆的就是神,你们可以隐姓埋名地躲藏起来了。”于是和妻子挑着担子去了蜀地,没有人知道他最后死在什么地方。
霍原,字休明,是燕国广阳人。年轻时刚强有志气,叔父因犯法将被判处死刑,霍原到狱中去申辩,备受刑罚,终于使叔父得以免罪。十八岁时,观看太学举行礼节仪式,因而就留在太学里学习。贵族子弟听说他来学习,很器重他,想见见他,因为他出身低微,名气不大,所以是一起晚上去他那里。父亲的朋友同郡人刘岱将要举荐他,还未举荐自己就病重了,临终时对他的儿子刘沈说:“霍原向往高尚正义,清虚自守,将会成为独特的人才,你以后一定要推荐他。”后来霍原回到乡里。高阳人许猛一向佩服他,正好碰上任幽州刺史,将要去拜访他。主簿拦住车子说车子不能走出幽州地界,许猛只好叹息而遗憾地停了下来。
霍原在山里住了很多年,有门徒百多人。燕王每个月都要送酒肉礼品给他。元康年间,刘沈任国大中正时,上书荐霍原应升任二品官员,司徒不同意,刘沈于是上表据理力争。皇帝下诏告命令司徒参与讨论,结果中书监张华命令陈准提升议任他为上品官员,皇帝下诏说可以。元康末年,霍原和王褒等都因为贤良被征召,诏书屡次下发到郡县,郡县按礼节发送派遣,都没有赴任。后来王浚想要谋反,使人来向霍原咨询,霍原不作回答,王浚耿耿于怀。又钱的形状有辽东囚犯三百多人,凭据有利的地理位置,依山为寇,想把霍原劫持去作首领,也没有办到。当时有一首谣言说:“天子在什么地方?就在附近的豆田中。”王浚认为“豆”就是指“霍”,逮捕了霍原,把他杀了,把他的头悬挂起来。他的门徒痛哭不止,半夜时把他的尸体偷来,偷偷地埋掉了。远近的人都十分震惊,没有人不觉得他冤枉并且为他感到痛惜的。
鲁褒,字元道,是南阳人。博学多闻,不愿做官,甘心过贫困生活。元康之后,政府崩溃,法律典章荡然无存,鲁褒为时风的败坏感到悲哀,隐姓埋名,写了《钱神论》一文以讽刺社会的贪婪现象。大意是:
钱的形状,有乾坤之象,里面方,外面圆,把它堆积起来就像山一样,一旦流通就像水一样。它有时动有时静,有时通行,有时被人收藏,方便了买卖交易,而它自己却不怕有所损耗。长期使用,不乏来源。所以能够生命长久,被社会上的人看作宝贝,对它的感情犹如兄长,把它叫做“孔方”兄,失去它就贫穷孤弱,得到它就富硕昌盛。它没有羽翼而能飞,没有脚腿而能走,它能够让生活窘迫的人露出笑容,让处境困难的人开口说话。钱多的人处处向前,钱少的人裹足退后。向前的人成了官长,退后的人则成了奴仆。官长们越来越富,奴仆的则越来越穷。《诗经》上说:“多么欢乐啊,有钱人;多么可怜啊,这些孤独者。”
钱即是泉,再远的地方也能去,再深的地方也能到。京城的衣冠人士,疲劳于讲坛上,已经讨厌再听那些清谈,听到它就昏昏欲睡。但一看见“孔方”兄,没有人不立即惊醒。在钱的保佑下,没有不吉利的事,何必一定要先读书,然后才能富贵呢?过去吕公对着空口许诺就满心欢喜,汉高祖略施小利就降服了他,文君脱去了布衣衫,披上了绫凤绸缎,相如乘上大马高车,解下了犊鼻之绳。他们官高位尊,名声显赫,这些都得力于钱的力量。空口许诺是最虚的,然而却有了实际的结果;小利虽小,却可以形成亲密的关系。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把钱看作神物,没有德行而受到尊敬,没有势力却炙手可热,能够推开官府的大门,进入皇帝的宫殿。有了它危险可以变为安全,死人可以变活,富贵的人可以使他贫贱,活着的人可以使他死去。所以官司诉讼没有钱不能赢,纷乱纠葛没有钱解不开,冤家仇人没有钱不会和解,就是有好名声,没有钱也传不开。
洛城中的公子王孙,达官贵人,喜爱“孔方”兄,没有止境。拉着“孔方”兄的手,紧紧抱着它,不计较它的磨损,也不管它使用的年限,总是有那么多人向往它,想要拥有它。谚语说:“钱没有耳朵,但它能够使唤鬼神。”但凡现在的人,只是想钱而已。所以有人说军队没钱,召不来兵;打仗没有赏赐,战士不会冲锋向前。做官的人没有人推荐介绍,不如干脆回家种田;即使有推荐介绍的人,但没有钱,和没有翅膀而想飞,没有腿脚而想走没有两样,是根本行不通的。
愤世疾俗的人一起传诵他的文章。
鲁褒没有做官,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
任旭,字次龙,是临海章安人。父亲任访,是吴南海太守。任旭幼年丧父,身体羸弱,儿童时期勤奋学习。长大成人后,志向远大,清正廉洁,不同流合污,同乡人都推重并爱护他。郡将蒋秀器重他的名声,请他出任功曹。蒋秀为官贪脏污秽,每每不守法纪,任旭严肃地劝止他。蒋秀不接受他的意见,任旭辞官而去,在家里闭门讲学,修身养性。很久以后,蒋秀因为犯事被捕,任旭去给他送行,蒋秀感慨地叹道:“任功曹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我违背了他所提的意见,所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久后又被举为孝廉,任命为郎中,州郡提拔他为郡中正,他坚决推辞回到家里。
永康初年,惠帝广求清正廉洁的人,太守仇馥推荐任旭,说他清贞洁素,学识广博,诏书命令州郡按礼节发送派遣。任旭认为朝政变化多端,志趣趋向隐遁,所以借口有病没有应征。不久天下大乱,陈敏叛变,江东名豪都受牵连,只有任旭和贺循意志坚定,陈敏最终也未能使他们屈服。
元帝镇守江东时,听说他的大名,就征召他任参军,亲自写信给他,想使他一定到任,任旭借口有病坚决地推辞了。后元帝升任镇东大将军,又征召他;到任左丞相时提拔他任祭酒,都没有就任。晋中兴后,官府派公车征召他出山,恰逢他母亲去世。此时司空王导创立学校,选拔天下通晓经典的人,任旭和会稽人虞喜都因为具有隐居避世的思想而被征召,事情还未办妥,恰逢王敦叛乱,不久元帝又驾崩,这件事情于是被耽搁下来。
明帝即位,又征召提拔他任给事中,任旭说自己病重,一年不到任,尚书因为他拖拉把他除名,仆射荀崧认为这样做不行。太宁末年,明帝又下诏准备礼物征召任旭,诏书才下,明帝又驾崩。任旭于咸和二年去世,太守冯怀上书认为应该追赠他为九列,碰到苏峻作乱,这件事也没有办成。任旭的儿子任琚,做官做到大宗正,最后死于家中。
龚壮,字子玮,是巴西人。廉洁自守,和同乡人谯秀齐名。父亲和叔叔被李特残害,龚壮多年都没有除去丧服,势单力薄不能复仇。李寿戍守汉中,和李期有矛盾,李期即是李特的孙子。龚壮想假手李寿以报仇。于是劝说李寿说:“阁下如果能吞并向西的土地,听命于晋,人民一定乐于您这样做。并且舍小利得大利,用危险换得安全,这是上策。”李寿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率领军队讨伐李期,果然攻克了他。李寿仍任原职,想让龚壮做官,龚壮誓死不出仕为官,也不接受任何给他的贿赂、馈赠。恰逢久雨成涝,百姓饥饿不堪,龚壮上书劝李寿,让他归顺朝廷,赢得朝廷欢心,满足人民的心愿,永远成为朝廷的藩国,造福后代子孙。李寿看了上书后内心很愧疚,藏在心里没有说。于是派人出使少数民族部落,龚壮知道后劝止他不要这样做,李寿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龚壮认为万物之本没有比忠、孝更大的,既已利用李寿杀了李期,报了私仇,于父亲、叔叔已经尽孝;又想使李寿归顺朝廷,以尽臣职,于国尽忠。李寿既然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龚壮只好声称自己已经耳聋,又说手也拿不得东西,终身没有再去成都,只是研究考释经典,思考文章辞意,至李势执政时去世。
早先,龚壮常常叹息说中原人多通经学,而巴、蜀人粗鄙浅陋,加上碰到李氏的灾难,未收有学生,著有《迈德论》,史书大都没有记载。
孟陋,字少孤,是武昌人,吴司空孟宗的曾孙。哥哥孟嘉,是桓温的征西长史。孟陋年轻时就清白做人,品格高尚,穿的是布衣,吃的是粗食,以读书自娱。从来不谈论社会上的事,也不和官场人物结交往来。有时去钓鱼,也一个人前往,连家里人也不知到他到那里去了。母亲去世后,他十分悲哀,身体几乎完全垮了,有十多年不喝酒不吃肉。同族亲友反复对他说:“少孤!谁没有父母?圣人制定丧礼制度,是要让贤孝的人随便地守一下孝,让不孝的人努力地遵守它。如果你身体垮了,没有了后代,这样反而不孝了。”孟陋听了这番话,有些醒悟,然后慢慢地才好起来。由于这件事,孟陋名扬天下。
简文帝辅政后,任命他为参军。他借口有病,没有赴任。桓温亲自前往访问他。有人对桓温说:“孟陋品行高洁,学识上是儒学大师,应该把他召进朝廷,让他发挥作用。”桓温叹息说:“会稽王尚且不能让他屈就,更不敢指望他参与议政了。”孟陋听后说:“桓公正猜着了我不出去的原因。天下万人,十分之九不当官,他们那能都是高士呢?我是有病,不敢赴命应召,不是以高士自居。”由于这个原因,名声更大。
他博学多闻,精通很多经籍,特别长于《三礼》,为《论语》作的注通行于世。后高龄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