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绝顶纯真之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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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日已近午了,水晶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不知为何,她最近总觉得睡不够,腰背之间僵硬酸痛。可能是这半年来体力耗费过大吧,她想。

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噼里啪啦一群人急促跑出去的声音。再然后就静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

水晶勉力撑起身子,唤来丫环帮忙梳洗。还没弄妥呢,瑞帼就跑来敲她的门了。

“水晶,水晶,瑞华出事了,爹带了家丁过去查看,我们快出去吧。”她一迭声地说。

水晶吃了一惊,跟着她来到大堂。

刚好张有良带着一大班家丁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怒色的穆琳。她用少见的疾步快速越过她们,后面的嬷嬷一边追赶一边叫:“小姐,你别生气……”

“发生了什么事?瑞华呢?”水晶问道,眼尖地发现好几个家丁鼻青脸肿,明显是让人打了一顿。

张有良颓然长叹一声,“瑞华和王家那三个兔崽子都让人掳走了!”

“什么?”刚从内堂出来的二姨惊叫,“怎么会这样?”

原来今早瑞华陪了穆琳去“洞天府地”品茶,在二楼的雅座遇到了当场向穆琳求婚的登徒子。这边年轻气盛的几个当然就和人家动起手来,结果没两下就让人家打昏了带走,几个家丁也被狠打了一顿。那人还摞下话来,说过几天等家中长辈到了,就要上门向穆琳求亲!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一共有几个人?有没说他们的身份来历?”瑞帼着急地追问。

张财——其中脸被打得最肿的一个家丁搔了搔头,“他穿着一套很奇怪的衣服,花里胡哨的就像个娘儿们。身边还跟着两个黑衣人,打伤我们、掳走公子就是那两个黑衣人动的手。”

“完了。”瑞帼绝望地说,“不知来历,又没名没姓,想上门讨人都不知去哪儿讨了。”

花衣?水晶暗暗琢磨着。武林中哪个高手爱穿花衣?眼角瞄见丛啸天衣角一闪,悄然地离开了大厅。

不用再理会是什么来历了。转头看到大家愁云惨雾的样子,她安慰地拍拍瑞帼的手。

“没事的,瑞华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担心了。”有她相公出马,瑞华想有事都挺难。

指挥仆人们开上饭来。二姨泪眼汪汪地对着满桌饭菜只是哭。他们只是老实的商贾人家,儿子被这些狠霸霸的江湖人掳走,那可是凶多吉少啊。瑞帼握紧了拳头,第一万次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她有一身武功就好了。又或如果,水晶嫁的丈夫是个武林大豪就好了,不用大伙儿坐在这儿束手无策。

正想着,丛啸天从正门走了进来。瑞帼狠瞪了他一眼,无用的家伙!

丛啸天视若无睹。基本上,除了他妻子之外,他给予其他女人的注意力向来少得可怜。走到水晶身边,他微微点了点头。

没问题了,水晶笑逐颜开地宣布:“没事了,大家吃饭。”

不一会儿,大门口一阵骚乱,瑞华狼狈地被家丁扶了进来。

一阵惊呼、忙乱,七嘴八舌地询问,可惜瑞华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一醒来就见到自己躺在离家门不远的大街上,于是就挣扎着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王家那三个。

事情成了个悬案,张家两老见儿子回来,高兴得直念佛,也无心追问究竟了。

瑞帼百思不得其解,将事情猜上了无数个版本,水晶但笑不语。

第二天,照例在水晶将醒未醒的时候,大厅又响起了一阵喧哗。

这次是有人闯了进来,而且是硬闯,门口到大厅的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受伤的家丁。

水晶出来时就看到张有良和瑞帼站在左边,围拥着的家丁很多,怕有五六十个,却个个神情紧张,一副惊恐的模样。右边站着的正是闯进来的两人。

为首的是一个怪人,长着一个像被人踩扁了的蒜头的大鼻子,身形又矮又胖,却配上两条长得不像话的手臂,看起来就像他自己的手臂断了,胡乱扯了别人的两条来接上似的,怎么看着怎么别扭。

跟在他后面的男人穿着一身很花哨的绿衣,二十来岁年纪,英俊的脸上挂满了傲气,一双眼睛转动间隐约闪着残酷和报复的得意。

怪人桀桀怪笑起来,他笑着说:“笙儿,这就是令你和两大护首栽了跟头的高人?你可怜巴巴地上你殷叔那儿千恳万求地把太师叔请下山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些面筋搓成的人儿?你几时开始这么没出息了?”

绿衣男人一张脸涨红了,“太师叔休要取笑。昨天我抓了那四个小子,刚回到下脚的别院,就被人从后面赏了一掌,人也昏了,那几个小子也被救走了。不是侄孙底子厚,现在还像两个护首一样,爬都爬不起来呢。”

“哦?”怪人摸摸自己的下巴,“侄孙莫气,看太师叔给你出气。管他是哪方的牛鬼蛇神,我邪灵子包管叫他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当然!”绿衣男人一脸骄傲莫名,“有天下三邪之首在这,谁还讨得了便宜去?”

水晶吃了一大惊。来人居然是邪灵子?

武林中有所谓“一魔三邪七剑”的说法,说的就是武林中最传奇、公认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一魔就是她亲亲老公魔手了,三邪分别是邪灵子、邪尊子、邪婆子,光论武功,排名还在“七剑”之一的爹爹上面。

谁能想到瑞华居然惹来了这样的高手?

她拉住一个下人,低声问:“表姑爷呢?”

那人摇了摇头,“表姑爷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儿。”

“快点把表姑爷找回来,不然大家都有难了。快去,多叫几个人!”

这时,绿衣男人在大声叫嚣:“限你们半个时辰之内,交出两个人!一个是昨天那位姑娘,还有一个是偷袭本公子的卑鄙小人!不然,莫怪我太师叔手辣,将你们一颗颗人头拧下来当球踢!”

瑞帼站在最前端,小妮子虽然怕,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掳人行凶,现在还踩上门来强抢民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怪人再度大笑,他蛮横地说:“我就是皇帝!我说的话就是王法!莫说是你们这片鸟庄,放眼整个武林,邪灵子到哪里不是说一不二!废话少说,快交人出来!少一个你们就洗尽脖子等着老夫来拧吧!”

眼见形势紧迫,水晶往前一站。

“邝老前辈,这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下人,对着他们发狠不觉有失你武林高手的风范吗?”

邪灵子一双怪眼乱转,“你是谁?看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老夫姓邝?”

水晶微微一笑,“邝老前辈名满天下,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人说过老前辈的名头。来人,摆座。”

座位摆上来了,邪灵子却不坐。他摇摇头。

“这次你们得罪的是我老人家最疼爱的侄孙,不依我侄孙意思做,任你怎么套交情也没用。”

邪灵子转头向绿衣男人说:“这小姑娘不错,就是你看中的意中人吗?”

绿衣男子摇摇头,“不是她。”

话声未落,他惊喜地大叫:“太师叔,就是她!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原来穆琳已经出来了,本来就冰冷的脸上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瑞华惊呼:“穆姑娘,你快进去,这儿危险……”

一个老嬷嬷在穆琳耳边说了几句话,穆琳望着厅上源源不绝涌进的大队官兵,冷冷地说:“很快,你们这两个狂徒就会知道冒犯我的下场!”

水晶瞄了瞄站在前面的老嬷嬷,知道官兵是穆琳去调来的。这下子惨了!

为首的武官全副盔甲装备,气势汹汹地踏前一步,向邪灵子喊道:“大胆!胆敢冒犯……”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呢,邪灵子“呱”的一声跃起半空,活像一只青蛙似的向他扑去。“呼”的一声狂风卷过,那武官和站在他旁边的十几个官兵就已经“卟”地倒下了——带着分了家的脑袋和身体。再“呼”的一声,又倒下了十几个。

在邪灵子疯狂的大笑声中,剩下的官兵哭爹喊娘地四散溃逃。邪灵子哈哈笑着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穆琳走去。

水晶心下大叫不妙,该出现的那个人呢?怎么前厅闹成这个样子,他还没见踪影?她焦急地向门口张望。

穆琳吓得花容失色,她转身想逃,可惜莫说是她,这个世上能自邪灵子手下逃脱的人实在不多。

就在那怪人的长手快要抓到她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面前。

邪灵子笑声倏止,张大眼睛看着这从天而降、胆敢挡住他去路的男人。

“乳臭未干的小子,让开!不然就可怜你爹娘白疼你十几年了!”

来人冷冷地说:“邪灵子,不在大雪山做你的土皇帝,跑到这里来称什么人王?”

嗬?这小子居然一口道破他的来历?而且,知道他是邪灵子,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毫不客气,这么够胆量的人,他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来,这次找对主儿了。

只是……

邪灵子围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用力地看,努力地看。白白转了几十个圈子,也看不出这家伙到底有哪一点像“高手”的样子。

来人拦在穆琳面前,任这老怪物围着他作怪,脸上表情依然纹丝不动。

老怪物现在倒是有点佩服了,“好小子,真人不露相,报个名号上来听听吧。”

来人不耐烦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进招吧。”他伸出两掌,光线映照下,双掌色泽如玉,修长的十指微曲,姿势曼妙。

嗬,这么漂亮的姿势,是哪门子的武功?老怪物拍拍自己的脑袋,苦苦地冥思起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那双曼妙的手掌就“呼”的一声,招呼到他身上来了。他这才发现,这双手掌招架起来不像看起来那么舒服。不止不舒服,还难受到了极点!对方雄厚的内力排山倒海般涌至,第一掌就差点把老怪物拍成了怪物干。邪灵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拿出几十年勤修苦练的护体真气,尽全力架住。

生平第一次,邪灵子方一交战,就处在了绝对的下风。

厅上众人瞠目结舌,看到他们电光石火般的身影,几乎要怀疑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逃过大难的穆琳眼中异彩连闪,一双美目紧紧粘在了那个盘旋飞舞、招招进逼的潇洒身影上。

自古美人爱英雄啊!也惟有这样的英雄人物,才够格匹配得上她穆琳了。

邪灵子越打越是心惊,对方拳脚之间所带劲力凝而不散,每发出一掌,就像在他面前砌了一堵墙,数十招下来,这股凝结的劲力仿佛形成了个漩涡,将他紧紧地缠绕在其中。他直觉这次要糟。

念头还没转完,左手就传来一阵剧痛。他大惊之下向对方攻出五掌,将身子拼命往后一扭,斜斜逸了出去。对方负手而立,并没乘胜追击。

绿衣男人焦急地大喊:“太师叔!”

这时的邪灵子已经完全没了那股跋扈嚣张的神气,他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左手软绵绵地吊在膀子上,显然已经废了。

他嘶哑着声音说:“老夫栽了,栽得心服口服。只是,”他蓦地抬起头望着对手,“你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牛鬼蛇神?”

丛啸天依然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扬了扬那双手,他说:“天下武林中,能压得下你们三邪的,还会有谁?”

呻吟一声,邪灵子翻着怪眼。

“我早该想到的!是你,魔……”

“住口!”丛啸天的语调骤降六度,一字一句如冰渣子般蹦入众人的耳膜,“既知我是谁,就该知道我的规矩。”

邪灵子噤若寒蝉。这个魔星的名号是个禁忌,他若不小心泄露了,只怕今天就没命回到大雪山了。

“邪灵子不知尊驾在此,要不然,绝不会上门来放肆。尊驾大人有大量,就请揭过了这一遭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今天确实技不如人,何况,输在这个人手中,他倒也输得心安理得,并不觉得丢人。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前倨后恭、被打得服服帖帖的邪灵子,不禁齐齐把钦佩无比的眼光投射到丛啸天身上。而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穆琳,眼中更是闪耀出梦幻般的色彩,含情脉脉的眸光,欲语还休地停留在赢得胜利的英雄身上。

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旁人的关注,丛啸天神态间,依然是一片淡漠的不在乎。

“你付出代价了,他还没有。留下他的左耳,你们就可以滚了。”

众人的眼光又齐刷刷地望向绿衣男子。他急怒攻心。

“太师叔,你要给笙儿做主!”

邪灵子长叹一声,“笙儿,太师叔已经输了,你没看到吗?”

“不会的!太师叔只是一时失手,我们两个联手再上!大雪山的子弟,宁死不屈!”

邪灵子微微摇头。笙儿太年轻了,还不明白,这世上总会有一两个人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右手快不可言地微微晃动,在绿衣男子察觉之前,他的左耳已经被邪灵子割了下来。

恭身向丛啸天行了一个礼,邪灵子挽住悲愤交加的侄孙,大踏步走了。

众人终于从这场刺激无比、高潮连起的戏码中清醒过来,纷纷拥上前,七嘴八舌地抢着询问。当然,是没人敢问到我们寒酷至极的男主角头上的,只敢把所有的问题朝水晶砸,了不起偷偷斜睨他一眼,用眼光钦佩一下而已。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欺善怕恶?

一片混乱中,穆琳走上前来向丛啸天盈盈一福,“多谢公子相救。大恩大德,穆琳永生难忘!”

看见这美女凝睇着自己丈夫的眼光,水晶心中警铃大作。无用的花瓶丈夫没人跟她争,英雄盖世的美男子可是人人抢着要的呀!

“穆小姐不用多礼,你既住在张府,就是张府的客人,夫君看在妾身面上,是断不会见死不救的。”水晶笑得很甜。她有个习惯,面对的敌人越强大,她的笑容就会越甜。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会是个比高兰幽和俞玲珑更麻烦的麻烦!从不动心的女人,一旦动了心,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穆琳还没答话,下人来报称:“有一位李先生求见表姑爷。”

走进来的是李映,后面跟着的居然是阴魂不散的八王爷。他和穆琳一打照面,两人都惊呆了。

“女儿(爹)!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穆琳正是八王爷的女儿长荣郡主。她向来极受宠,这次执意独个出游,八王爷劝阻不下,也只能由得她去。只是想不到两父女会在江南这处小小张府遇上了。

李映双手托着一个木盒,送到丛啸天手里,低声说:“帮主交代的事物,已经拿到。”

八王爷回过神来,向着丛啸天使了一个眼色。

穆琳会意,“后园有个亭子很是僻静。”说完起身带路。

八王爷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是他那个冷若冷霜、从不管旁人死活的女儿吗?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彻底转了性子,变得这么贴心了?

荒僻的亭子中,团团围坐着五个人。

坐在丈夫右侧的水晶柳眉微颦。穆琳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丛啸天左侧,这司马昭之心,昭告得可真是明白啊。

八王爷着急地说:“丛帮主,大事不好了。上次伤在你手上的那个姓王的小子,他母亲一状告到太后那边去了,听说太后准备下懿旨剿灭银龙帮啊!”

丛啸天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水晶皱起了眉头。

“以八王爷的权势,难道还摆不平这件事吗?”

“丛夫人有所不知,这王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当今皇上的表姐啊!她那一族世代为后,权倾朝野,这次她使泼在太后面前一闹,太后凤颜大怒,连我也说不上话了。”

想不到那王承荫后头还有那么大的势力,现在,倒是给银龙帮添上麻烦了。她有点愧疚地看着丈夫。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丛啸天拍了拍她的手。

“丛帮主你倒是说句话呀,虽说你银龙帮称雄武林,但总是有家有业的组织,不像那些亡命江湖的恶盗,万一正面跟朝廷对上了,还是划不来呀。除非……”

穆琳插嘴道:“除非有一个在太后面前比王夫人更说得上话的人,愿意为你们做说客。而小女子不才,愿为丛公子效这一臂之劳。”

八王爷看着女儿含情脉脉的眼神,恍然大悟。这敢情好!他不惜以贵为王爷的身份,折节下交,混迹于这帮江湖汉子之间,就是想借机拉拢银龙帮。银龙帮现在隐然称霸武林,以他们强手如林、情报网遍布天下的实力,若肯为他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只是丛啸天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也就一直不敢有所行动。这次难得他心高气傲的女儿居然也看上了丛啸天,以女儿国色天香的姿容,还怕事情不成吗?

他高兴得拍起大腿来,“对!琳儿娘亲正是太后的另一个侄女,那王夫人的亲姐姐。而且,琳儿更是太后最疼爱的小辈,有琳儿帮忙,相信事情可以解决了。”

穆琳悄悄向她爹使了个眼色,婉转地道:“只是这当中有一个难处。”

香喷喷的诱饵抛下了,鱼儿却没什么反应。水晶左手还放在丛啸天大腿上让他握着,心情大好,笑吟吟地看着这对父女唱双簧。李映就更不用说了,银龙帮中阶层身份分明,丛啸天可不是那种可以放任属下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帮主。他既没出声示意,李映就只有规规矩矩地听着的分。

一片尴尬的寂静,八王爷讪讪地开口:“有什么难处?”

“万一太后问起穆琳以什么身份帮丛公子求情,穆琳该当如何回答?”

八王爷故作沉吟,“这倒是个问题。不如这样吧,如果丛帮主不嫌弃,本王就将小女许配给你如何?有了这层关系,相信足以说服太后不再追究了。”

果然,说到正题上了。

“不要。”丛啸天冷冷地说。本来连这两个字都懒得施舍给这些无谓的人,不过桌底下的大腿让水晶狠狠地掐了一把,让他想起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醋坛子。为免再度上演万里追妻的戏码,他的嘴最好还是不要闭得那么紧。

算他聪明!水晶满意地抽回被震得隐隐生痛的手。

“丛公子不用顾忌身份问题。穆琳甚至愿意与这位姐姐平起平坐,绝对不会造成公子的困扰。”

这样说够大体了吧?穆琳自顾自地想。现在只要能入他的门就行了,至于以后的事……论姿容论出身、论身段论才情,还怕他不会专宠她一人吗?

不要脸皮的女人!姿态端得那么高,说穿了还不是处心积虑想抢别人丈夫?刚才的好心情不翼而飞,水晶有点生气了,她干脆抓起他的手,拉高衣袖,众目睽睽之下就一口咬了下去。他皱起了眉头,这次不敢再运内力了,只得放松肌肉,让她咬个够。

那两父女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映强忍住笑意,假装饮茶。

无视还在用牙肉肆虐的小女人,丛啸天转向那对父女。

“这一生一世,丛啸天只穿一次红蟒袍,只拜一次堂,身边也只需有一个女人。”

“可是太后……”

没有可是,男人一说完就将那终于松开“魔齿”的女人一把抱起,直接走向两人的房间。

水晶一身慵懒,半披起裘袍坐在窗前。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雨后的花园缤纷多彩,正是适合赏春的时候。

嘴边噙上一抹笑意,想起昨晚温存过后,那些静静依偎的时光。

床襟间,她拉起他的手臂,查看自己的“盖章”。牙印深深地陷在他手臂上,伤口中还隐约沁出血丝。

活该!她嘟起嘴,谁叫他招蜂引蝶。

而他则发觉,身边这个女人越来越有醋坛子的架势了。

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丝不能称做是笑的笑容,满满的笑意却溢满眼中。抬起手,让她看手中的盒子。

是一棵老山参!看它那饱满长大的模样,四肢俱全,下面的须还依稀结成“参”字的图案,怕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

李映今天送来的,原来就是这个。他默默地把盒子塞到她手里。

“赶明儿让厨房炖了。”补补身子,不要整天昏昏欲睡的,让他看了担忧。

原来他注意到了她这几天的反常。凝视着他的眼睛,欢喜和感动涨得一颗心满满的,水晶拉下他的头,柔柔地吻住他。

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望住她,隔着一扇纱窗,孤傲的身影站立在后花园中。很难得的,身边居然没有一大群的仆人来彰显排场。

“可是有事找我?穆小姐请进。”水晶开门奉客。

轻移莲步,穆琳的眸光很是复杂,除了被拒的伤心与难堪,还有着不解。

仔仔细细地再打量水晶一回,“你没我美。”她很客观地说。

“是没你美。”她说的是事实,穆琳的美足以叫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男人疯狂,很可惜,她看中的男人偏偏是那万中选一的例外。

“我母亲出身凤族,自本朝开国以来,即有我族,族中谪女,世代为后,尊贵无比。”

“是,我出身也不及你高贵。”长荣郡主,是本朝最尊荣的封号,向来与身为皇帝亲姐的长公主并架齐驱。水晶点点头,听出她言下之意。

“我三岁习琴,五岁成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涉,虽不敢说样样精通,在京都,却也自小即有才女之名。”“我除了识字看书外,其他各项,一概不通。”水晶说。还有,她算账倒是少有的好手,只是她不认为,眼前这位将自己高高封存在象牙塔中,从来没为生存挣扎过的女子,会认为这是一项了不得的才能。

“那么,”穆琳一字一顿地说,“你凭什么认为能赢过我?”她在意的不是一时的挫折,如她前面所说,拥有如此条件的她,最终是没有男人能抗拒的,最让她疑惑不解的是,为何面对她时,这个女人能有如此的自信?她居然与她正面交锋,当面逼着丈夫表态,如果不是相信自己一定能赢,哪个女人敢这样做?

“因为我是我,你是你。”水晶淡淡地说,扭头对着穆琳,“我丈夫遇上的是我,爱上的是我,娶的也是我。这世间有百媚千红,他却独爱我这一种。”

她的自信,源于丈夫的专情。无论有多么美丽、多么高贵、多么有才情,在那个男人眼中,也只是白驹过隙,转瞬无踪。只有她,与他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相遇,以他最不能拒绝的方式相交,当他可以抽离时,她已如附骨之蛀,深入他血肉之中,再也不能剥离。这世间,这一辈子,也只有她一个能有此荣幸而已。

愤恨的眸光喷薄而出,冰冷刺骨的语气开始试图瓦解水晶的自信。

“你怎么知道他爱你?他对你亲口说了吗?”

是没有,而且,她可能这辈子也听不到那个字眼从他口中说出。但那又如何?那个男人已经用行动证明,爱,有时并不需要说出口。

不过,显然不是人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没听到她的回答,穆琳的嘴边咧开一丝满意的弧度。果然还没有,那个男人的爱,只有她才配得到。等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值得的男人,她绝不会轻言放弃!

等着接招吧!尊贵的长荣郡主离去前用眼神如是说。

“我可怜你。”水晶轻声说。可怜她自命清高,可怜她只会用外在表象衡量爱情,可怜她依然不明白,爱若是可以将所有条件考虑周详、斤斤计较的,就不叫爱情了。

很快的,穆琳也开始可怜起自己了。

设想过无数次与丛啸天“不期而遇”的情景,甚至在他必经的亭子里放置了一具瑶琴,准备让心上人欣赏到她驰名京师的琴技,再加上巧心设计的对白,三次,只要给她三次机会,她就有信心,一定能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三天后,这个计划宣布失败。

剧本还是写得很好的,她坚持。可是再好的剧本,缺少了男主角也是演不下去的。她忘记了一点,她爱上的是个武林中人,还是个顶尖之中的顶尖高手,这人走路很少用走的,大部分直接用飞的。通常是她在亭子里枯等到成化石,他却陪着妻子出现在大厅,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期而遇”遇不起来,她改变作战计划,每天的晚饭时间准时出现在大厅,而且精心装扮,其艳丽的程度,足以令大厅中每个男人流下口水两桶半——只除了一人例外,不但不流,还简直当她透明。

穆琳十八年的生涯中,哪曾受过如此的冷落?通常只要她脸儿一沉,那些男人就惶恐得恨不得向她磕头认错,再摘下天上的月亮捧至面前向她赔罪。那为什么她爱上的男人偏偏要如此地与众不同?

又恨又气又急,穆琳已经失去开头的自信。只是如水晶所预料的,从没动过的凡心,一旦云生风动,连她自己也阻止不了了。

破釜而沉舟,穆琳豁出去了!

直接在前堂拦下了丛啸天,穆琳淡扫蛾眉,精致绝伦的五官微漾轻愁,“美人颦蛾眉”的模样比之平时的冷艳又是一番不同风情,只让人瞧得心动情生,恨不得把她揽入怀中,好生呵怜一番。

“丛公子……”她低唤,平时冰冷的嗓音,加入了低低柔宛的媚,只怕会让被唤的那人柔了心扉、酥了骨头。

啊,说错!事实上是,被唤的那人不但没酥了骨头,反而皱起了眉头。

“丛公子……”她再唤,美目中蕴含万千情意,只期望能打动眼前铁石心肠的人儿。

“穆琳对公子的情意,相信公子亦早已知之。穆琳不顾礼教,三番几次接近公子,实是动情已深。穆琳甚至早已言明,不介意与人共侍一夫,公子你……”

话未说完,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到了她脖子上,两指用力一夹。穆琳顿时喘不过气来,脸色泛青,眼见就要昏过去了。

一直远远跟着看热闹的瑞帼慌了手脚,大声呼喝仆人去请水晶来。她直觉知道,这个麻烦只有水晶能摆得平。

连呼带叫地跑过去,瑞帼惊讶地看到丛啸天松了手。

“不会武功?一点都不会?”他失望地嘀咕,似乎还说了声“师父不准”什么的。

水晶和一大群人赶到时,正好看到瑞帼扶起穆琳,拼命拍她的背给她顺气。一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水晶也过去扶起了穆琳。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你已经打扰到我了。如果还想留下这条性命,就乖乖地滚出张府,不然……”左手小指微扬,他或许不能“杀害”她,可是多的是不用动手,也能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

熟知他性子的水晶大惊,移身挡在穆琳之前。阳光下,一波淡红色的粉雾状物体飘散开来,全部染上了水晶的身子。

丛啸天紧皱起眉头,一把拉过水晶,迅速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当吃糖丸一样吃下,水晶还舔了舔嘴。嗯,甜甜香香的,好吃!

“那是什么?”

“解药!”丛啸天很是生气。

“我当然知道是解药,我是说之前那一蓬!”

“小玩意,只不过会让她小病生生而已。”不能亲手把这只烦人的冰雕女鬼解决掉,让他很是不爽,惟有送点“百病催生粉”给她,让她没事就生些心绞痛啦、咳咳血啦之类的“小病”。

“小病?”水晶拿眼斜睨他,摆明不相信他的说辞。没办法,这人恩怨分明的记录太辉煌了,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惹到他”的女人。

紧紧闭上嘴巴,他的态度明确表示,就算是水晶,也别想再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了。

知道穆琳真的把他惹恼了,水晶无奈住口,拉起还委顿在地的穆琳,她用警告的语气说:“穆小姐,我相信现在的情形你也很清楚了,夫君的脾气不是太好,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吧?”她暗示地瞄一眼吓得发抖的嬷嬷,嬷嬷会意,走上前来扶着穆琳,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小姐,我们回去吧。王爷还在前面城里等着我们呢。”

穆琳厌恶地闪开水晶扶持的手。

“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里!”她半转过来的脸带着还没透过气来的铁青,神态凄厉,衬着云鬓半倾的凌乱,宛如女鬼,再也不复见往日的美丽华贵。

渴望已久的爱情,眼见无望,这一瞬间,她真的愿意死在他手上。

丛啸天闻言大怒,“女人,闪开。”他骤然轻柔下来的嗓音软滑如丝,令水晶打了个冷颤。

咬着牙,她一手拽起穆琳,“啪”的一声,另一手就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从没被如此对待过的穆琳被打懵了,一时呆呆地站着,反应不过来。

“不要将爱情看得那么肤浅,你美丽、你有才情、你出身好,那又怎么样?他不爱你!一点都不爱!你该醒醒了!”退后一步,水晶依然用身子挡住丛啸天。希望穆琳还能剩下最后一丝理智,不然,连她也救不了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她爱他爱得心都痛了。只要还有一丝的机会,就算用抢的,她也会去抢过来。可是——穆琳茫然地站着——心中的那个人儿离得她很近,却又很远,远得她终此一生,也不能碰触到。

也许,是时候该放弃了。她放松自己,倒向老嬷嬷怀中。

水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个女人真心付出了感情,她不愿见她死在丛啸天千奇百怪的毒药底下。

下一瞬间,水晶被人凌空抱起。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女人,你越来越多管闲事了。”

过不多久,紧随着穆琳之后,两人也踏上归程了。

挥别了依依不舍的张家人,水晶整个回程,都是在马车上睡过去的。再怎么没经验,她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寻常处。恐怕明年的银龙山上,就要多一个“小小丛”了。

没经证实之前,她不想告诉他,只是低声地和他说,想要他更多地进马车来陪她。

车行辘辘,由莺飞燕舞的南国,渐渐转入了春寒料峭的北国。两人置身宽敞气派的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是水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他间或给出几个字。

抓起他的手指把玩,这双教天下武林闻名色变的手掌,就此沦为水晶的玩物。

“你是怎么把八王爷打发走的?”她问。

“很简单。”他轻声说,“把一封信的副本交给了他。”

“哦。”老法子,以银龙帮探子们的功力,要抓八王爷的痛脚并不难。

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圈绕到她肚子上,他俯近的眼中,充满柔情。

“是吗?”他问。

他发现了。水晶轻笑。

“还不确定。”

没再做声,他静静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

回想起一路风风雨雨的历程,水晶深有感触。

“我很幸运。”能遇上他,并得他所爱。将身子转个向,水晶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或许真正幸运的,是我。男人无声地说。

尾 声

一个月后——就在银龙帮帮主夫人传出有身孕的喜讯的同一天,帮主宣布,将展副帮主义女,江湖中有名的美女——玉眼凤凰高兰幽,下嫁四川唐门。

出嫁当日,流水宴开十天,江湖中凡是叫得出名号的,都接到了银龙帮和四川唐门的喜贴。大帮江湖汉子大声喧闹,把个喜宴搞得热闹无比,给近来平静的江湖平添无数话题。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据闻新娘子生性泼辣,拜堂当天差点大闹礼堂,最后还是展副帮主亲自点了她的穴道,这才把她送上花桥。

而最轰动的一件事则是,从来没露过面的银龙帮帮主终于在喜宴当日出现了。据说果然是个傀儡,年方弱冠,一看就知道真正在银龙帮背后握权的当然还是展其极了。

至于前阵子,朝廷放声要对付银龙帮的那件事情怎么样了?没人知道耶!惟一知道的是,某天早上太后寝宫中传来一声骇人的惊叫,然后太后就整整三年没理朝政,也不出来见人了,任凭某个姓王的夫人在宫外打滚都不见哦!

宫廷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悄悄地说,太后的头发和眉毛,一夜之间让人剃光了呢!

至于这件事是谁干的,你猜猜看哟!

番外之前尘篇

月夜,崖顶狼吼声声。

小男孩张开眼睛。有好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到眼前一双闪着莹莹绿光的眸子,他才大吃了一惊,挣扎着坐起。

“别动,别动!”那双眸子的主人说,“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知有没摔伤哪儿的骨头,千万别乱动,断骨移了位就麻烦了。”

男孩屏住呼吸,一双小手迅速摸过身上各处。流落江湖多时,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看起来这次的运气不错,似乎没什么事。

他强忍住筋骨欲裂的痛楚,坐了起来,这才看清他身处的地方是一大堆树藤,它们盘绕纠结,在大树旁织出一个密实的网,刚好把他的小身子兜在了其中。

“怎么,骨头没断吧?”。

小男孩绻缩起身子,不想理他。无论他是人是妖,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在这野狼到达不了的地方。

只是梦中,第一次有光亮一闪一闪的,不知是透过树影映射下来的阳光呢,还是那人的一双眼睛?

第二天,阳光普照,小男孩终于看清了“眼睛”的真面目。原来果然是个人,不过是个怪人,脸面全让蓬乱生长的胡子毛发掩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如黑玉般莹莹闪着光,在夜里望去,如妖如魅,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还有,这怪人四肢大张,居然有如一张风干了的毛皮一样被钉在大石上。他身上的衣衫早就散落干净,只剩下几条丝缕夹在身子与大石之间,告诉别人,他原来也是有穿衣服的。因为常年爆晒在阳光下,他的皮肤粗糙无比,显示出一种怪异的颜色,看起来就像烤焦了又风干过的腊鸭皮。瘦得皮包骨的身躯上,两排肋骨高高地凸起。

若不是昨晚听他说过话,若不是他眼里还闪着温和的笑意,小男孩还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是一个“人”!

好奇地围着他乱转,小男孩还郑重地数了数,确定他身上的钉子有十二枚。怪人慈爱地望着他,任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小男孩抬起头问,“你这样都不会死吗?”

怪人闻言呵呵笑了,“我倒也想死,老天爷偏偏就是不肯成全,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成,只好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胡赖下去。你呢?你又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阳光下,看清原来是个很俊的小子呢,大眼睛,小红唇儿,脸盘儿就像白玉一般端整。而且虽然衣衫褴褛,身上那种气质可骗不了人,这小子一定出身大富之家。

提起这个,小男孩的脸色阴沉下来,再也不复见刚才的天真。

“我在崖顶,被野狼追,就掉下来了。”

“你家里人呢?怎么放你一个小孩子自己乱跑?”

“我没家人!”小男孩恨恨地说,“娘死了,大娘也让我一把火烧死了!”

怪人吃了一惊,“你到大娘房中玩火,不小心引起火灾了?”

“我故意的。”小男孩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她偷人,被娘发现了就日日打骂我娘,娘都偷偷躲起来哭。我早就发誓要对付她了。”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大娘房里一起火,娘就悬梁自尽了。

他把头再低一点,拼命压制着眼眶里转来转去的泪水。

“哦?”怪人更惊讶了,“你今年几岁?”

“七岁!”小男孩擦去泪,大声说。可惜他才七岁,可怜娘等不到他十七岁!握紧了拳头,男孩脸上写满愤恨。

才七岁!怪人沉吟了。性格这么烈,适合吗?

咕噜!好大的一声响,把怪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男孩抱住了肚子,四处张望。糟糕了,这崖底连个鬼影也看不见,他要找什么填饱自己的肚子啊?

头顶突然响起来了风声,抬起头,刚好来得及看见两只小鸟哀嚎着摔了下来。他捡起小鸟,看见怪人把口中咬的树藤“挂”回钉子上。

“怪不得你不会死,原来你会……”小男孩点着头,把最近才学会的一个词说出来,“武功!”

是个很聪明的小男孩,怪人一脸赞赏,看着他径自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燃柴枝把小鸟烤了起来。

他的天姿骨架,都是上佳人选。就是性子……他已经错过一次,这次再错,就不只是自食其果这么简单了,这是祸延天下的大事啊!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慎而重之!

烤好鸟儿的男孩把一只狼吞虎咽地吃了,擦擦嘴,他拿起另一只鸟儿,送到怪人嘴边。

“呶,吃吧。”

怪人很是惊讶。这是类似禾花雀的小鸟,两只加起来也不过小男孩的巴掌大,绝对不够小男孩一个人吃的,他居然还分一只给他?

“今天,甚至几天内,可能都再没小鸟飞过了。”怪人提醒他。如果小男孩是想着让他吃饱了再打几只小鸟给他,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我知道。”小男孩有点不耐烦。他为什么还不吃?烤熟的小鸟传来阵阵诱人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

“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怪人看到了他吞口水的动作。

“我自己会去抓。快吃!”他踮高脚尖,粗鲁地把那好料的塞进他口中。

夜晚,饿得睡不着觉的小男孩又再蜷缩成一团,怪人生起的火堆看起来倒是让他很温暖,可惜火止不了肚子饿,他想。

“怎么,鸟儿没你想象好捉吧?”怪人说,“有没有后悔呀?多一块肉填填你的小肚子,现在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拜他所赐,今天他可是尝到了十多年不曾尝过的熟食滋味。

“你住口!”小男孩翻身坐起,“小鸟是你打的,当然你就能分一只。我难不难受关你什么事?”

是吗?看起来他倒挺公平的,不屑占不属于自己的便宜。怪人深思起来。

第二天,怪人照样打下了两只小鸟。

男孩拿去烤好,照样塞了一只进怪人口里。

怪人咬着那只小鸟,看着男孩像捧着什么黄金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烤得半生不熟的鸟儿,坐到一边去小口小口地吃下。把最后一块吞下去时,他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叫声。

这一瞬间,怪人决定了,他要赌一次,赌的就是小男孩这种公平之心。他或许心肠刚硬,手段激烈,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去贪图属于“伙伴”的一份,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烙印在人性之中的坦荡。他不会再看错,这是最难得的品性,他要赌!

“想不想学武功?”他问小男孩。

男孩抬起了头。

“学了武功,就能轻易捉到小鸟,到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怪人抛下让小男孩最心动的诱饵。

“学!”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男孩。他现在不用踮起脚尖已经高过“挂”在石头上的怪人了。身手更是高得厉害,天上飞的,溪里游的,林里跑的,凡是能吃的都逃不出他双手。他变着法儿抓来身上有皮毛的小兽,剥下它们的毛皮给师父做了一身“毛衣”,让他免去夏天烈日爆晒、冬天冰雪侵体之苦。

这晚,怪人又教他武功了。

他将怪人口中描述的架子摆了出来,怪人欣慰地点头,指出了两处细微的错误。一套拳法授完,男孩连在一起施展给师父看,只把怪人看得老怀大慰,频频点头。

这个徒弟果然没收错!他天资之高,是怪人生平仅见的,甚至就连那个人也是远远比不上。短短的三年,他已经把所有的基础都打好,现在该是怪人期待已久的重要时刻了。

只是,想起昨天男孩追杀那条蟒蛇时的辣手,怪人不禁有点担心。

“天儿,你来这儿坐下。”

男孩听话地坐到大石旁。

“师父一生所学,虽不敢说学究天人,却也复杂繁多,除了武功外,五行术数,机关药石,无所不涉。而且其中很多窍门是师父所独创,与江湖中故老相传的大不一样。从今天起,这些法门,连同师父最得意的一套绝玉掌,都一同传授给你。”他顿了顿,男孩眼中现出欢喜的神色。

“在这之前,师父要你记住两件事。”

“师父请说。”

“第一件,不得杀害不会武功之人。”

“是,师父。”男孩不太明白,这崖底除了他和师父之外,连只鬼影也看不见,哪来“不会武功之人”?不过既然是师父要他记住的,他一定会记住。

傻孩子!学完他的武功之后,他就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了,要飞跃这小小的崖底,又有何难?暂时不跟他说破,是免得他分心。

不跟他提什么“不得滥杀无辜”,这孩子不会明白的。他没什么是非的观念,心狠手辣,头脑又精明,注定是个强权铁血的袅雄人物。天生的性格怪人自问扭转不了,只好画地为牢,不让他逾越过那条线。幸好这孩子对他感情很深,答应他的事一定会终生遵守。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第二件事,要娶个真心爱你的女人,让她陪着你一辈子。”

男孩更不明白了,真心爱他?爱是什么?没听过。

“真心爱你,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名,在你孑然一身的时候,就只为爱你而爱你。”

“爱是什么?”

“爱是……她会疼惜你,怜爱你,你没饭吃,她给你张罗吃的,你没衣穿,她给你找衣服穿,你受伤了,她为你心疼……”

好难啊,叫一生一世不识情滋味的老男人解释这个世上最不可理喻的字眼。想破了头,他也只能给出这些个诠释了。

没办法,可怜天下“师父”心。这小子冷心冷血,不提提他,只怕小子一生都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了。

还是不明白。男孩搔了搔头,看着师父担忧的脸,他恍然大悟了。

“就像师父对我一样!”他说,伸出脚给他师父看,“我跌伤脚,师父叫我抬起给你看,还在我伤口上呼呼,让伤口不痛!”

怪人苦笑,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难为这小子还一直记在心里。又香又软的女人,怎么会跟他这个又老又臭的师父一样?只是现在确实跟他说不明白。

“无论如何,你都要答应师父。”

“我答应。”男孩郑重承诺。

那好吧,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我要开始教你绝玉掌了。名为掌,其实包含两部分,一是绝玉功,专修内力,一旦功成,冲生死之桥,圆转如意,无论何种情形之下,运息之间即生新力,功在人在,功散人亡……”

“二是绝玉掌,断金烁玉,无坚不摧,一旦施展,双掌如玉,浑然不似血肉之躯,虽不用兵器,但世间已无兵器可与之抗衡……”

“中国阴阳之术,博大精深,幽微奥妙,上窥天理,下合人和,……”

“机关术数,始于祖师鲁班,发扬光大于诸葛孔明,得造化之妙,夺天地之工,其奥诀在于……”

日月如梭,在师父不知疲倦的教导声中,时间又过去五年了。

男孩现在已经十五岁了,长得又高又挺拔,可是一张脸蛋依然宛如少时,白嫩无瑕,光洁照人。

怪人知道,这是男孩太早开始修练绝玉功的后遗症,终此一生,只怕男孩也要顶着这张稚嫩的娃娃脸了。

除了样子,男孩的性格也改变不少,内敛坚毅的一面渐渐显现。他用五年,学完了旁人只怕是一生也学不完的知识和武艺。现在的男孩,攀山越岭宛如吃大白菜一样容易,只是他却从来没动过出去的念头,除了必要的觅食时间外,只是日夜练武。

这天,男孩的绝玉掌终于大成了。于是,怪人知道,时间到了。

晚上,怪人把男孩叫到跟前,跟他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师父与徒弟、贪心与背叛的故事。

故事说完了,师父很平静,男孩也很平静,可是细心的师父还是发现了那抹在男孩眼中一闪而逝的噬血光芒。

“你想给师父报仇吗?”

“我会。”

不是想,是会。

怪人满意地笑了。孽徒呀孽徒,看看为师给你准备了什么。一个煞星,一个天生的猎杀者。他比你聪明,比你残忍,比你有手段,武功也比你高强。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不达目的永不罢休的人。你就等着领教他的手段吧,为师在下面等着你,只希望到时你的模样不要太过凄惨,让为师认不出你才好。

“好了,该会的你都学会了,为师只提醒你一点,小心那人的易容术。”诸般本领之中,天儿惟一没学会的就是易容术。这一桩不比其他,很多细微奥妙之处必须身授,他手既不能动,这崖底也苦无工具,无论天儿有多聪明,这项本领,他也终于学不到了。

男孩点头。

“还有,师父再提醒你一次,你曾答应过师父的两件事。”

“第一件,不得杀不会武之人……”

男孩心念电转,悚然大惊,疾扑而上,急点怪人身上各处大穴。可惜已经太迟,怪人身体里响起一阵如爆豆般的密集声响,接着口中沁出了一缕血丝。

功在人在,功散人亡!男孩耳边,响起师父往日反复告诫他的话。他托起师父头颅,轻轻擦去师父口边的那丝血痕。

怪人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用微弱的声音说:“教出你这个徒弟,师父今生已无憾了。你要记住答应师父的话,找个,找个爱……”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再也说不出口了。

男孩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很久,事实上,他几乎是立刻就料理好了师父的后事。接着,觅路出去。

一年后,在河北一处官道旁的林子里,一群黑衣杀手围住了几个人。

杀手有三四十人之众,一律黑巾蒙面。被他们围住的人中,三个身穿银衣,剩下一个却是光头僧衣,慈眉善目,俨然是一有道高僧。

杀手群中,为首者得意地怪笑。

“展其极,鲍方龙已死,偌大一个银龙帮也只剩下你们三个死剩种而已,何不痛快一点引颈就戮,也免得误了智潜一条老命。”

银衣人闻言,不禁急红了双眼。他们在下山途中遭到伏击,且战且退到这黑树林,帮中首脑一一殒命,连帮主鲍方龙也倒毙在林边,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及一个半路遇上、伸手打抱不平的智潜了。

展其极——为首的银衣人估量一下目前形势,低声对智潜说:“大师,待会我们假装投降,大师自管逸去,这帮杀胚不会拦你。”

智潜摇了摇头。他们这几人能撑到现在,主要是千叶门的门主顾忌到他的身份,不想正面与少林对上,这才得以幸全。若果他也走了,只怕眼前三人立刻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不行,与鲍方龙相识一场,就算救不得他的性命,至少也要替他保住最后的这三个属下。

“老衲尚有一套压箱底的‘苦掌’未曾使出,待会老衲全力施为之际,三位施主可以分从三个方向逃去,估计他们来不及同时拦截下三人。”那么至少还有一两人有逃脱的希望。

不行!他们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智潜为顾及旧情送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展其极摇摇头,欲待再劝,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

“千叶门的杀胚们不好好待在大罗山上,千里迢迢跑到河北来,却害得我好找。”

千叶门的门主抬起头,只见一个男孩站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落脚处仅是一枝柔嫩的新枝。嫩枝给他压得频频摇晃,他身子跟着微微上下起伏,双脚却如铁钉楔木,站得稳如泰山。

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是很高深的轻功啊!

门主吃惊过后,阴恻恻一声长笑。

“恶鬼拦道做买卖,居然还有人敢闯上门来,这么不怕死的人,这么多年本门主倒是从没看过。小子,留下姓名来,阎王殿里,不收无名之人!”

没人答话,树上那人脚尖轻点树梢,转眼间已把门主踢倒在地,踩在脚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俯下身子,在千叶门门主身上连点数下。

千叶门门主——那个一手建立江湖中最大杀手组织、令整个江湖闻名变色的二阎王,居然杀鸡一般惨叫起来。以他的身份和修为,就算是铁刃加身、被人开筋剥皮也不应该这样叫法呀,已准备冲上去的杀手们全部愣在了当场。

他们门主叫得更大声了,每一声惨叫,就像是一记耳光刮在了他们脸上。自出道以来,千叶门未曾如此丢脸过——只打了一个照面,甚至连对方的样子还没看清,门主就已经落在了别人手……啊,不,脚下。现在怎么办?应不应该冲上去?杀手们陷入了两难境地。

展其极四人则惊讶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个唇红齿白的俊俏男孩压根当眼前一大群最厉害的杀手为无物。他用脚尖踢了踢门主,就像按下某个机关似的,门主的惨嚎声立刻停了。再踢,再惨嚎。如此往复三次之后,他才冷冷地问道:“听过屠逍城这个人吗?”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他在逼供。不可一世的千叶门主已经给折磨得奄奄一息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还是找不到吗?男孩眼迸凶光,把失望的情绪发泄在眼前的人群身上。

提手劈翻两人,他已经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再踢飞两个,五鬼老人的藏宝处,让他翻了个地朝天。据说与那人往来密切的黄河十鬼,更在上个月叫他全部超渡了。双掌一合,将眼前的一个脑袋夹成豆腐渣。甚至连专事杀人,消息最为灵通的千叶门,也问不到那人的下落。难道那人闻风避开了?不可能啊,他行事慎密无比,甚至把看过他出手的江湖人全部杀清光了,那人不可能知道有个夺命的阎罗,日夜追缉着他。那么下一个搜寻的方向应该是哪里?手脚不停,他脑中也思索个不停。

旁边站着的那四人简直看傻了眼睛。出道那么多年,闯下了响当当的名头,他们以为自己见过的世面已经够多的了,可是眼前的情形——老江湖们也不禁面面相觑了。

少年正展开一场最为惨烈的大屠杀,而被他屠杀的人们,不是什么老弱妇孺,却是江湖中最威名远播的第一杀手组织。他宛如切菜斩萝卜般,轻而易举将这三四十人料理得干干净净。

眼见他脸上挂着从头到尾没变过的冷淡表情,一双手还不住往下滴着血,转过身就往他们这边走来,这几人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敢情这噬杀的魔鬼还没杀够,就要拿他们奠刀了。

转开了头不忍看的智潜也发现了男孩的异状。他连忙对男孩说:“小施主可是在找一位屠逍城屠施主?”

停下了死神般迈进的脚步,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你知道?”

“老衲三年前曾在藏边会过屠施主,还与屠施主较量过一场,说来惭愧,却是招架不到两百招,就败在了屠施主手下。”

“说详细点!他长得什么样子?武功路子如何?”

智潜巨细无遗地把当天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听话过,身为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就算他生性随和,敢这样支使他做事的人还真找不出。可是这男孩的话,他不由自主就是乖乖照做了。不止是因为他惊世骇俗的武功,这男孩身上自有一种摄人的气势,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藏边?嗜穿红衣?男孩沉思。是有这个可能,藏边离五鬼老人藏宝之地不远,那人得到秘笈后,显然就近找了个地方修炼。只是藏边山脉延绵,别说一个,就算要在里面找一整支军队只怕也是大海捞针。要再见到他,除非是等到他下一次出来找高手试招时。

思虑已定,男孩沉声对四人说道:“跪下!”

四人愕然。

“跪下发个毒誓,绝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就放过你们。”

“阿弥陀佛。”智潜宣了声佛号,“出家人不打逛语,小施主,老衲承诺不说出去就是了。”

男孩点了点头,眼光盯住了银龙帮的三人。

其中一个正要跪下,展其极拉住了他。

“银龙帮男儿,跪天跪地跪帮主,就是不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哦?”男孩脸色一沉,左手轻轻扬起。

“除非……你是我们帮主。”

此语一出,另外两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你不错,脑筋动得很快。”男孩点头。银龙帮首脑人物死得差不多了,在这河北地区却还有大田山青衣会、奉庄武家等着打银龙帮的落水狗。有他这样一个高手罩着,银龙帮就能安然渡过这次危难,“只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很简单,因为银龙帮虽然不是北边第一大帮,却有北边武林最为完善的传讯网络。”望着男孩看不出思绪的双眼,展其极只觉得手心冷汗直冒。他现在面对是一生中前所未见的厉害人物,不只武强绝高,而且竟似没事情可以隐瞒得过他。

他是在赌博,用生命下的注,赢了,银龙帮得到一位前所未有的厉害帮主,不但可以渡过目前的危难,成为天下第一帮也指日可待。输了,他们三个的命,今天就断送在这里了。

“他日只要帮主愿意,可以将新加入来的帮众加以训练,建立起遍布天下的眼线。我身边这位灵蛇堂祈堂主,正是训练探子、打探消息的第一把好手,有他帮忙,无论帮主要想找哪一个人,都不是难事!”

听起来……确实不赖!男孩偏着脑袋想。那好吧,既然这个香喷喷的诱饵他也很喜欢,就咬下去好了。

“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做银龙帮的帮主!”

欣喜若狂的展其极领着两人拜倒在地,“帮主有所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起来吧,切记以后不可泄露我的身份,除了你们几个,就连帮中人也不可告知,知道吗?”

随着三人轰应的一声“是”,从此揭开了银龙帮称霸武林的序幕。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一条黑影掠过,停在客栈屋檐上,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巧地翻身掠进了左边数过来的第二间房。

暗黑一片的房间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迟了。”

黑影惊得拜倒在地,“帮主恕罪!最近他们防得很严,属下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出来。”

……

夜更黑了,客栈左边数过来的第二间房中,一条黑影掠了出去。床上端坐的人儿正在沉思。

没时间再拖了,这边的事情必须速战速决。那条他静心蛰伏、等待了十年的大鱼正蠢蠢欲动,眼见正是收网的时候,他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了他等待已久的时刻。

或许他可以……

正在这时,客栈外摸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相继翻窗而入,不怀好意的脸上挂满了贪婪的笑意,全没发觉床上有双锐利的眸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当他们把他装入布袋中时,绝对想不到自己是装了一个怎样残忍的死神落袋,也绝对想不到,光是在这短短的过程中,自己已经往鬼门关打转过十几圈了。

算了,布袋中的人散去左手凝聚的劲力。这里是俞老鬼的地头,敢在这里干掳人的勾当,只怕不多不少都和俞老鬼有点关系。现在不忙着打草惊蛇,还是看看俞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于是,他完全地放松下来,任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抬着,一步一步地走向……未来,不可知的未来,他从来也没想象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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