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美洲现代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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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琼斯皇》

〔美国〕尤金·奥尼尔

《琼斯皇》是美国现代最负盛名的戏剧家尤金·奥尼尔(1888~1953),创作的一部典型的表现主义戏剧,发表于1920年。

表现主义戏剧的特点是剧中人物多为某种观念的象征,它往往是抽象的,缺乏个性的。然而,奥尼尔不是对这种表现主义的全盘照搬,而是根据剧本题材和表现内容的需要,进行选择,主要吸收“把许多动作带进戏剧”的特点,拓开了揭示人物内心世界和描写生活的途径。《琼斯皇》就是将表现主义艺术手法融于自己的创作,形成独具特色的“奥尼尔派”表现主义剧作的典范作品。剧中主人公黑人琼斯原是美国一个铁路工人,在赌博时失手打死另一黑人杰夫,被捕入狱。在狱中,他不堪忍受白人狱卒的毒打,愤而用铁锹将狱卒打死,越狱潜逃,来到西印度群岛的一个岛上。他运用从白人那儿学来的手段欺骗土民,成了暴君。他残忍狡诈,人民怒不可遏,揭竿而起。对此,他早有所料,潜往预先探测好的出逃之路。结果因慌乱迷失方向,被土民打死。

《琼斯皇》写的是黑人题材,但作品主题主要不在于揭露和抨击种族歧视,也不是正面描写琼斯暴君如何残酷地残害和掠夺人民以及人民的斗争场面。而是通过琼斯的仓皇逃窜的经过,着意表现他在当地人民的追捕下,只身逃到原始森林后的恐惧、惊慌、悔恨、绝望的复杂情绪和心理状态的变化。全剧共8场,不分幕。第一场写琼斯在宫中闻讯土人造反,迅即出逃。第8场写琼斯在密林深处被土人用银子弹射死。其余6场戏均写琼斯皇独自在林中逃窜之情景及其心理活动。鼓声贯穿全剧,既具有推动情节发展的功效,又形象地展现出琼斯特定心理情绪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可以说,剧作中变化多端的鼓声,是土人围攻、追捕暴君琼斯战斗形势变化的象征,又是激起琼斯内心情绪急骤变化的缘由,从而达到他内心活动外现的目的。“鼓声”在《琼斯皇》中不只是用以渲染气氛;更重要的是,它成为表现戏剧冲突、揭示人物心理变化的一种特殊的艺术手法,是构成戏剧本身不可缺少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抽去了鼓声,《琼斯皇》亦将失去艺术魅力。从表面上看,这部剧作表现的似乎是琼斯与土人群众之间的冲突,是琼斯逃避土人追捕的行动过程。但是,剧作家并没有正面表现这场冲突,而是用鼓声象征性地体现冲突一方的力量,他也没有仅仅把琼斯逃亡的过程作为戏剧情节的实体,而是着力于揭示这位暴君在穷途末路中的潜在心理内容,而鼓声正是激发人物内心隐秘及其外现的力量。

鼓声作为黑人的一种鼓舞士气的仪式音响,作为琼斯逃亡的背景,化作压迫琼斯的有形力量,变成一种活的形象。在全剧大部分场面中,正是在黑人追捕的鼓声里,琼斯潜在的意识活动才被充分地外化出来,把他整个精神崩溃过程展现在舞台上。如果说奥尼尔这部作品是着力刻画琼斯逃亡的潜在的心理冲突,那么构成这种冲突的一方是琼斯自身的信念和意志——一定要逃走,离开;另一方则是鼓声——当地土著黑人的力量及追捕的象征。因此,强、弱、缓、急,纷乱和有节奏的不断变化着的鼓声,形成一种不断向琼斯内心挤压的推动力,使他的心理冲突逐渐加强,直到最后的结束——鼓声彻底摧垮了琼斯的精神堡垒,他的内心世界难于承受这种力量的轰击而首先自我摧毁了。

幻象手法的巧妙运用也是《琼斯皇》具有戏剧魅力的原因之一。剧作自如地以幻象艺术手法来构成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戏剧情节,用以展现剧中人物的生活经历和潜意识的发展演变。如在第3、4场戏中,当琼斯在丛林中走投无路、心中升起莫名恐惧时,在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当年在美国被他杀死的黑人杰夫和白人狱卒的幻象,以及成群结队的“恐惧怪”向他不断袭来。这些都是从他内心浮现出来的幻影,是紧张失常心理的外现,是他预感到自己已经身临绝境而失去理性做出的非理性的判断和行为。在第四场中,琼斯眼前浮现出在美国牢内的幻境,白人狱卒用鞭子抽打他,他抡起铁锹砍向白人脑袋。琼斯突然从幻境中惊醒,发现手中空空的,便疯狂地喊叫起来:“我的铁锹呢,快给我铁锹,我非把这混蛋的头劈成两半不可。”惊恐、暴怒中的琼斯拔枪对着背对他的白人狱卒幻影喊:“我打死你,你这白人魔鬼。”“不管你是鬼怪,我再次打死你!”随着枪响,幻影消失了。他仍在逃窜中,但脑海中不断幻现出往事的幻景。

现实中的琼斯与他自己心造的幻影难分难解,融为一体。这些幻影是琼斯在特定环境中特定心态的产物,也是人物在绝望时刻的心态即人物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与恐惧、死亡搏斗的心理特征的外现。随着幻影的出现与消失,把人物心理活动逐步向纵深推进,从而导致合乎逻辑的结局。由此可见,奥尼尔在《琼斯皇》中所运用的幻象这一手法具体而形象地揭示出琼斯复杂、深层的心理演变历程,给剧作增添了戏剧性和神秘色彩。

《琼斯皇》这出戏对独白的处理和运用也有独创性。除第1、8场外,这部剧作的主体是用琼斯的独白和幻象构成的,使得剧作在表现人物的心路历程上形成了特有的形式。如第四场中,琼斯见到杰夫的幻象时的独白,可以看出琼斯内心世界的层次、顺序和演化过程。他时而清醒,时而迷惘,终于作出非理性的但合乎逻辑的举动,突现出人物心理矛盾与斗争的复杂性。剧中独白的使用不是一般地、静止地向观众叙述剧情以及人物的内心感受,而是作为人物行动的组成部分,整个地负载着情节发展、人物内心视像的外化、幻象场面的组接等多重作用。这使得在以往剧作中通常起辅助效果的手法——独白,变成为起主要作用的动作性成分,让“独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此外,剧中还大量运用了象征的手法。黑的森林是绝境的象征,森林中树枝相连在空中搭成低矮的顶篷是贩运黑奴船只的象征,又是琼斯形成幻影的“诱发物”。剧中多次出现回忆、幻影与梦魂,借助这些象征性的场景,作家将人物的内心活动诉诸观众的视觉,从而产生强烈的戏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