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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你比朕想象得还要能干。”
白虎站在小殿的窗边,看上去心情极佳,琉璃眼中一片温润,毫无锐气地笑看他。松林垂下头,半跪下来,双手将匣子高高举起。
“属下不辱使命,已将炼红的人头带来,请太元王过目。”
白虎似乎完全没有怀疑,信步过来,将匣子接过去,一面又笑道:“你立下大功,要朕如何奖励?”说着他飞快揭开了盖子,扫了一眼那张已然凋谢的绝色容颜。她的嘴角有些讥诮地弯着,看上去似乎在对他嘲讽地笑。
白虎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拂去她面上的一些血块,轻道:“多可惜,如此一个美女……松林,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屈服的?”
他含笑而问,松林却觉得他那双眼里充满了阴森的气息,他本能地低下眼睛,不与他对视,轻声道:“属下一直暗中追踪她,一直追去东方溪岭镇,似乎被她发觉了。属下无法躲避,只好与她缠斗……”
“朕倒不知道,松林你的身手如此好,让朕的二十八星宿都头疼的炼红夫人,你那么快就制服了。”白虎打断他的叙述,笑吟吟地说着。
松林淡道:“不,属下自然斗不过炼红夫人。但属下在青杨山的时候是专门炼制毒物的,属下偷偷在她的饮食饭菜里下了一点毒,令她斗到一半的时候浑身无力。这才能得手。属下用此不正当的手段,实在丢了太元山的脸。请王惩罚!”
白虎看了他一会,忽然将匣子放去案上,摆了摆手,“罢了,你立此大功,朕怎么会罚你。朕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松林,你是个人才,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他忽然扬声唤道:“奎宿,你进来!将朕的旨意念给他听!”
松林一惊,却见白玉的台阶上忽然多了一道黑影,似烟雾一般袅袅竖起来,缓缓聚做人形,正是奎宿。他手里拿着一卷金色的圣旨,面无表情地说道:“松林听旨。”
他赶紧伏身去地上,就听奎宿念道:“滋有原青杨山人士松林,为二十八星宿胃之手下,向来勤勉有加,忠心堪表。即日起,任命松林为南方宝钦城主。三日内领昭前往任职。钦此。”松林心下大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奎宿将圣旨递过去,一面温言说道:“松林,太元王向来重视有真实才干的人,你不要辜负他一片期望。”
松林捧着圣旨,喃喃道:“属下……属下无德无能,不堪此重任!恐辜负王的厚望!”
奎宿眉头一皱,正要指责他不知好歹,白虎却笑了起来,“松林,谦虚过度就成了虚伪。你能将炼红夫人轻易制服,怎么能说无德无能?你莫非是说朕没有看人的眼光?”
松林赶紧澄清,“不!属下绝对没有……”
“好了,别说这些废话了。”白虎打断他的辩解,正色道:“宝钦城的情况向来不好,也让朕很头疼,想下狠手去治,却又怕乱了人心。朕很为难。派你去做城主,也是对你能力的考验。朕希望你能控制暴乱,收服人心,还朕一个清净的宝钦。你能做到吗?”
松林叩首至地,朗声道:“属下,绝不辱王的期望,必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懈怠!”
白虎微微一笑,“这样才对。你下去吧,三日内要到达宝钦,朕会让胃宿去替你收拾东西。”他突然又轻道:“看着昔日的大人成为自己的下属,感觉如何?松林,只要你诚心为太元山办事,朕就会许你一个无限光明的前路。”
松林恭敬地叩首三次,这才弯腰出了小殿。凉风一吹,他只觉彻骨的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全汗湿了。回想白虎那双透明的琉璃眼,他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心眼实在太多。宝钦那里的情况那么坏,白虎已经连续斩了三四个城主的脑袋,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去趟这混水,明着是褒奖,暗着却是将自己推去火坑里,只要稍有不慎,他的脑袋恐怕与炼红一样,要被人放在匣子里送去白虎手上。
他忽然想起炼红当时说的话,她满身是血,却大笑道:“神界妖孽横行,是非颠倒,我的一颗脑袋却让他挂念至今!给你吧!让我亲眼看看白虎怎么败坏他的大业!”
小殿里又传出说话声,松林心中一懔,却听奎宿问道:“太元王,炼红夫人的脑袋……如何处置?”白虎淡道:“一颗肉球而已,离开身体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你难道认为我该厚葬一颗脑袋?丢去给骥兽,不过只怕塞不了它们的牙缝。”
松林听得奎宿的脚步声往殿外传来,赶紧转身快步走开。手心里满满的汗,他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妖孽横行,王朝倾覆。人的心,在某些时候居然比钢铁还要冷硬。他只觉心灰意冷,然而,又有一种狂热从死灰里面迸发出来。他竟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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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伽城最美丽的时节便是秋天,城民喜爱种植枫树,一到秋日,满城的红叶纷飞,道旁烟霞笼罩,氤氤氲氲,分外艳丽。
清瓷手里的茶已经凉了大半,她一口也没喝,只是怔怔望着小茶馆外的枫树,神情似怀念似忧伤。手上忽然一空,她愣了一下,原来玄武将自己的杯子抽出换了新茶给她。
“你在怀念以前的日子?”
玄武柔声问着,小心从窗边拈了一片嫣红的枫叶,放在手里把玩。清瓷点了点头,低头喝一口茶,忽然奇道:“这不是落伽的特产枫霜茶么?一壶起码要卖十个银子。你什么时候换上的?”
玄武但笑不语,过了一会才道:“难得回来家乡,岂能吝啬钱财。落伽枫叶之美,枫茶之香,果然名不虚传。”
清瓷轻道:“是啊,以前我总喜欢从高高的城楼上往下看,那些枫树就好象蔓延去天边一样。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总幻想那些红色的叶子是通向天上神仙的道路。后来才明白,原来红色的路不是叶子,而是血。落伽十万子民的鲜血。”
“清瓷,”玄武见她有些伤感,不由开口说道:“你还在怨恨太白?怨恨当年的麝香山?”
清瓷勾起嘴角,“我早就恨过了,报复过了。如果我什么作为也没有,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慢悠悠地喝茶。只是换了个心情,换个位置,觉得一切都天翻地覆。好在落伽的枫叶依旧,我现在只希望这景色永远也不会变。”
玄武刚要开口安抚,他肩上的那只怪鸟忽然唧唧喳喳地叫了起来,脑袋一个劲甩动,尖嘴巴在他身上用力擦着,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他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怎么,今天终于不胡闹了?也想安慰清瓷?”
那只鸟居然垂下了脑袋,一付害羞的模样,小眼睛滴溜溜地瞪着清瓷,嘴巴一张一张,发出嘶哑的叫声。
清瓷笑了起来,“难得你居然也有心来安抚,我的伤感当真那么明显?”
那只鸟竟然点了点头,清瓷奇道:“它真能听懂我们的话啊。玄武,该给它取个名字才是,总不能总是喂喂的叫吧?”那只鸟强烈点头同意。
玄武想了一会,叹道:“我不擅取名,看它一身赤红,就叫小红……”话没说完,脑袋就被那只鸟啄了一下,显然它对自己的名字极度不满。
“诶,还会生气。算了,我来取。”清瓷摸了摸它光溜溜的脑袋,它的身上有鲜红的羽毛覆盖,但脑袋上却一根也没有,一片光滑。清瓷想起它做兽的原形也是脑袋上没毛,不由笑道:“好了,就叫你皮皮。简单又确切。”(俺终于憋出一个客串的名字= =,PLY大大,怎么样?)
那只鸟大怒,身上的羽毛全部竖了起来,显然对这个名字更不满,发出尖锐的叫声。清瓷弹弹它的脖子,“再闹,就叫小红。两个名字只能选一个。”皮皮气馁地蔫了,垂头丧气。
玄武摸着它柔软的羽毛,正要说点安慰的话,它忽然全身一震,警惕地瞪向清瓷的影子,背上的长毛一根根立了起来,与方才的神态大异。
“怎么了?”玄武望着影子,“你发现了什么?”
清瓷放下杯子,低头看了一眼,轻道:“暗星大人,你在做什么?”
影子里没有任何回应,两人疑惑地皱起眉头,一旁的皮皮已经大声叫了起来,翅膀猛然拍着,眼中爆发出杀气,突然往上一窜,竟似要窜出窗户扑出去。玄武急忙拉住它的爪子,“等下!这里有人,不许现原形!安静点!”
清瓷说道:“暗星好象不在影子里了……玄武!”她用眼神提示他,玄武立即会意,整个人瞬间陷入她的影子里,试图找出暗星的那只黑兽。过了一会,他从影子里钻出来,摇头,“不,黑兽已经不在了!是刚才偷偷出去的吗?”他问皮皮,它连连点头,嘴巴用力啄着窗户,大意是它从窗户外投注的枫树影子里偷偷溜了出去。
“它要做什么?”玄武沉吟着,清瓷却冷道:“我知道它要做什么!”她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暗星一定暗中唆使黑兽潜去落伽行宫,试图用瞳术去迷惑城主!我太大意了!”
“等一下!清瓷,现在天色未晚,行宫前一定有人看守。你我不方便进去!”玄武拦住她,又道:“再说你我也无力去阻止它什么!”
清瓷冷道:“我有说要阻止吗?只是它这般私自行动,明摆出利用的架势,让我很不舒服!”
玄武叹了一声,拍拍皮皮的头,“你去追吧,让我们看看暗星到底要做什么。”皮皮立即窜了出去,红色的身影仿佛一道闪电,立即越过城墙,立在铜风铃上大声叫着。清瓷反手一掷,将茶钱丢去桌上,玄武携着她的手,两人一瞬间就追了上去,停在城墙旁。
“果然是进了行宫。”清瓷淡淡地说着,玄武吹了一声口哨,“皮皮,放轻些声音,进去探一下情况。”
皮皮挥着翅膀,低叫一声,飞了进去。过了半晌,它突然飞了出来,停在玄武的肩膀上,吱呀地叫着什么,谁也听不懂。清瓷叹道:“你不会说人话……”
话音刚落,忽听耳边传来澄砂的声音,“为什么要生气?我难道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她回头一看,却见那只黑兽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四爪踏入影子里,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清瓷冷笑一声,“既然没做对不起的事情,何必鬼鬼祟祟地偷偷跑出去?你既托我帮忙,却又在私下里做自己的勾当,这算什么?”
黑兽沉默了一会,才轻道:“这件事,是与帮忙无关的。我见枫叶美丽,想一个人待会,难道也需要汇报?落伽城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不去干涉,自然遵守承诺。不信任我的人是你。”
清瓷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黑兽突然轻轻说道:“你曾经什么都没有,但你现在至少有希望,你有资格追求所谓的幸福。但我,曾经什么都有,现在一下子全没了。偶尔寻找一下过去的回忆,必须向你汇报吗?”
清瓷停下来,半晌才道:“不,别说了。天澄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该无条件地同情谁。摆出弱者的样子只能让人更想践踏。我以为,你已经下定了决心的。现在回忆只是一种自取其辱……不是吗?”
黑兽没有说话,在沉入影子的最后一刻,它静静望着嫣红如醉的枫叶。那种红,深深映入眼底,是一抹温柔的颜色。啊,那些过往,自取其辱,她说的不错。但伪装的坚强,那难道不更是一种悲剧么?人的心,能够在迷惘的时候迷惘,执著的时候执著,在清醒的时候清醒吗?
“清瓷,我听说了一个消息。”
它在影子里淡淡说着,“宝钦城任命了新城主,叫松林。听说他是因为亲手杀了妖狼炼红,立了大功,白虎才委此大任。”
玄武一惊,“炼红夫人?!她被杀了?”
“是的,她的脑袋被砍了下来。以媚惑原麝香王的罪名,在大殿前悬挂了三日,最后喂了骥兽。”
杀人灭口,还是过河拆桥?玄武默默地想着。无论如何,这种做法都太毒辣了,也摆明了是对前朝的一种否定与挑衅。在这种人心大乱的时刻,白虎这种残酷的手法来镇压,能安静多长时间呢?
“诸位城主都对此举惴惴不安,似乎是怕白虎有一日对付到自己身上。大家都不太看好松林,觉得他不出一月必然会被白虎杀之而后快。”
黑兽在影子里说着,一面又道:“当然,这些消息依然是被封锁起来的,下面的城民半点风声也不会听到。”
清瓷摇头,“不,世上没有绝对的封闭,谣言永远传得比风快。”她忽然回头,沉声道:“明天出发,我们去宝钦一探究竟!松林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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