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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可以大声说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并且能够用尽全力去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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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砂怔怔地看着清瓷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很想找一个人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但谁也没有能够听懂,或者说,谁都不愿意仔细去听。所有的人都认定她是暗星,只要她想,天下唾手可得。
“哈哈,我有那么厉害么?”
她苦笑一声。天澄砂,十八岁,一个拥有些微灵异能力的普通人,连一流法师都不算的懒虫。她要这天下来做什么?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她又听见自己的嘴巴自动自觉地说道:“问问你的心,它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将自己渴望的东西压下去呢?你不去想,不代表你不要。欺骗自己的人是最愚蠢的。”
她骇然地捂住嘴,又来了!心里的另一个人开口说话!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现在不过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已,等你开始强烈地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我会帮你的……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可以大声说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并且能够用尽全力去得到它!你高兴也好,嫉妒也好都是你的事情!你是为了自己活,没有任何可耻的!」
澄砂紧紧盖住耳朵,不想再听心底那个声音。只要它一说话,自己便心驰神摇,无法抑制。
“别和我说话了……我想要的东西太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但只有天下,我不想要啊!”
她大声说着,仿佛是为了对抗那个意识,她又道:“我从来也没觉得为了自己活有什么可耻的地方!你告诉我的东西都是习以为常的,为什么你可以把它们说的那么慷慨激昂?你很讨厌啊!”
话音一落,却听身旁那两只银虎开口说话,居然是白虎的声音!
“澄砂,快出来吧。你还要在别人的身体里赖到什么时候?”
话语是含笑的,温柔亲切,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琉璃眼微微眯起的模样。她的心里忽然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悄悄告诉她:是他吗?是他吗?难道是他?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洪水汹涌,劈头盖脸罩下来,竟然连反抗一下的气力都没有。
澄砂怔怔地走过去,手脚并用,骑上一只虎。搂紧它的脖子,她将脸贴上光滑冰冷的皮毛。心跳,久久不能平息,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血液突然澎湃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问自己:是他么?
或许是吧……
她疲惫地合上眼,只觉脚下生风,两只银虎腾空而起,窜向天崖,突破云雾,离开这疮痍的世界。
渐渐地,眼前越来越亮,黑暗被抛在后面。她微微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前方,有一个人,灰色的长发,宽大的袍子,琉璃眼。那人对她伸出手,柔声道:“来我这里吧,澄砂……”她忽然满心感慨,不自觉地将手递过去。
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确定某件事情了。十八年来第一次,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身体越来越轻,整个人高高地飘在风里,仿佛被那人轻柔地抚摩,令她舒服地想蜷起脚趾。这种类型的幸福,她从未体验过,那是无论她收服了多少个怨灵,吃了多少美味的东西都无法比较的感觉。
「那么,现在你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那声音问她。
她陡然睁开眼,大声道:“是的!我当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用你来提醒!”
结界中忽地暴发冲天的黑光,大地随之颤抖。结界外的众人又惊又叹地望过去,只见黑光渐渐收敛,聚合成一个纤细的身形。那人站在结界边缘,满头淡金色的长发,穿着古怪单薄的衣裳,两条修长的腿光光地露在外面,脚上还套着一双极大的靴子,上面染了许多尘土。
她在低头看自己的手,将手掌张合数次,然后一把抓起自己的头发,放去眼前仔细看。她头顶的结界渐渐裂开,发出轻微的声响,瞬间便消散开去。她一抬头,却见一个尖尖的俏美下巴,双眸清澈婉转,即使没有表情都自带三分笑意。
白虎动了一下,刚想开口,却见她对着自己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声音娇嫩:“喂!我得回自己的身体了!你不许赖帐,要请我喝酒的!”
众人哗然,白虎微微一笑,走过去将袖子一卷,弯腰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一边朗声道:“印星城四方之神恭迎暗星大人!”
澄砂一呆,急道:“什么暗星啊?!你想赖帐?还是故意气我!?”
白虎又道:“对大人仰慕已久,今幸得眷顾,实乃印星城之福。望大人不吝指教,暂时移驾前往正殿,商讨共同对付麝香山事宜。”
澄砂脸色白了又白,顿了半晌才咬牙道:“……好,我看你玩什么花样!去就去!”
白虎展开袖子,“摆驾正殿!”
立即有数十个星宿在前引路,白虎在前,澄砂在中,青龙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正殿走去。才走不到两步,却听玄武厉声道:“给我站住!白虎!”
白虎还没来得及回头,领口便被人狠狠提了起来!玄武脸色惨白,恨道:“你对清瓷做了什么?!她根本没有醒过来!你未免太卑鄙了!”
白虎淡然道:“她不醒过来,难道是我的问题么?我只说帮你将暗星的魂魄从她身上取出来,然后还一个完好无损的她给你。我没有食言,你用什么理由指责我?”
“你……!”
玄武怒极,眸中的四瞳立即诡异地旋转了起来,杀机顿起!一旁的奎宿与参宿立即冲过来,连声道:“玄武大人!请息怒!”话没说完,便被玄武一挥,两人狠狠跌去老远,半天都爬不起来。
白虎看了他们一眼,挑起眉毛,却不惧,轻道:“你这是打算杀了我泄愤?她不醒过来只能证明她对世间没有留恋,与我何干?她既不留恋你,你杀了我又有何用?好一个出尘绝世的冰雪玄武!你除了莽撞地喊打喊杀之外,还会什么?!”
玄武怒到极点,再不说话,掌心银光吞吐,立即就要将这卑鄙小人毙于掌下!
眼看他的手掌就要触到白虎的头顶,手腕却忽然被人架住了!玄武一惊,忽听耳边一个人冷冷地说道:“你敢杀他?!”他只觉肩头有什么东西一重,压得他几乎无法站稳,背后有一股霸道之极的气,让人毛骨悚然。
玄武心头一冷,他居然忘了暗星的存在!背后被人猛地一推,他整个人几乎飞了出去,如同地下冰城那次一样,对暗星,他们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玄武勉强稳住脚步,定睛一看,却见澄砂护在白虎身前,双眸隐隐泛出暗金的色泽,神色肃杀。
“我见过清瓷,她宁愿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出来。你若真想她,就去求她,她能听见的!你要是再敢对白虎做出什么威胁行为,小心我不客气!”
玄武也不说话,飞快地抽出腰间的玄武剑,捏一个剑诀,森然道:“你让开!我不与女人计较!此事归根结底都是他所为!若不杀他,怎消我心头之恨?!白虎!今日就要用你的血来祭玄武剑!”
他将剑飞快地舞起来,虎虎生风,交织成一片银光,恍若一条游走在周身的银龙。
“疾!”
他大喝一声,剑尖一挑,一条矫健的银龙猛然从中窜出,须发俱张,咆哮着扑向白虎!
澄砂大急,却不知该如何对抗这样一条巨龙,正焦灼时,却觉袖子被人轻轻一扯,白虎在耳边轻道:“澄砂,用手去挡。是你的话,什么都伤不了你!”
她本能地抬手挡在身前,那条龙呼啸着飞下,却陡然停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点!玄武剑尖一挥,厉声道:“躲在女人身后么?!小人!”他将剑画了个十字,从十字正中立时争先恐后地窜出无数条银龙,从四面八方扑下来!
“你不要太过分!”
澄砂怒极,瞳仁迅速染上血色,周身陡然扬起漆黑的光芒,身后的影子暴长,忽地立了起来!却是一只巨大的兽的影子!
“还给你!”
她的手猛然一挥,只见那影子里的兽跟着举起巨爪,一挥而下,无数条银龙几乎是一眨眼就全部碎裂开,化成了银色的粉末!玄武只觉一股气压下来,胸口大痛,再也无法站立,往后退了几步,摇晃着跪了下去,口角流血。
“白虎……!”
他声嘶力竭地叫着这个让他恨到极点的名字,腹中忽然一阵气血翻涌,终于忍不住喷出血来。眼前的景色开始摇晃,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努力望向白虎那里,却见他唇角含笑,琉璃眼里一片冰冷,漠然地看着他。
玄武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火,生生将他焚烧,痛入了骨髓。他一把抛下玄武剑,双手拈式,嘶声道:“白虎,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当真要逼我?!”他眼中的四瞳越转越快,周身弥漫出冰冷的气息,脸色铁青。
白虎捂住唇,轻轻咳了几声,有些意外地说道:“要现原身么,玄武?为了一个清瓷,你打算与四方决裂了吗?”
玄武不答,将身体一纵,整个人化做一道白光,旋风一般窜去半空!忽地,那道白光顿了一顿,竟从空中生生栽了下来!他落地一滚,光芒褪尽,露出一身冰雪的鳞片与额上半透明的犄角,是一只美丽高雅的麒麟兽。但此刻他身上缠着一条漆黑的巨蛇,那蛇盘得极紧,玄武显然动都不能动一下。
“墨雪!你也要反我?!”
玄武阴冷地问着,被那蛇盘了住,他只能半跪在地上,用犄角顶着地面好让自己不要跌下去。
墨雪没有说话,身体扭了几下,忽地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牙上粘腻金黄,是毒液。她一口咬上玄武的脖子,毫无回转余地。玄武抽搐了几下,登时瘫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她迅速从玄武身上游下来,在地上一盘,恢复人形。她神色悲戚,走上前两步,忽地半跪下来,声音虚弱:“白虎大人,暗星大人!请求你们放过玄武!他不过一时急怒攻心,并非不顾四方大业!现我已将他制服,希望白虎大人您可以念着以前的情谊不要惩罚他!他已受了重伤,请暗星大人放过他吧!”
玄武大怒,厉声道:“胡说!谁要你替我求情?!我玄武何须对他低头?!”
白虎微微一笑,柔声道:“墨雪,你何苦如此?我一向顾及四方情谊,但今日先撕破脸皮的是他吧?印星城的规矩,你忘了吗?”
墨雪咬唇喃喃道:“没忘……若不听教诲,现原身试图伤害四方之长,死无赦……”
白虎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擅自替我做决定?要如何处罚他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逾越?何况,我有说要杀他么?你这样做,不是让他更加恨我么。墨雪,你太让我失望了。”
墨雪脸色惨白,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再想不到反被白虎将了一军,此刻再说什么都已无意义。她后悔极了。
白虎叹一声,“玄武一再以下犯上,不听教诲,弃大业于不顾,今日实在饶他不得。念在四方的情谊,我留他一个全尸。奎宿,参宿,将人押去大牢,今夜子时处以雷刑!”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一直在旁忍耐着不说话的青龙终于冲上来急道:“雷刑?!你疯了吗?!他又没伤到你什么!我早知你一直在找机会除了玄武,但想不到你居然用这种烂借口!白虎,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虎冷下脸色,森然道:“注意你的措辞!青龙!难道印星城没有王法了吗?以下犯上的事情他做过多少件,我又忍让了他多少次,你难道不知道么?!今日如你所见,他是想杀了我,难道你觉得我被他杀了才叫合理?!你也想反我?!”
青龙一时哽住,竟说不出话来。白虎挥了挥手,“把人带下去!谁还想再求情,便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奎宿与参宿立即走过去,试图将动弹不得的麒麟兽抱起。澄砂见玄武口角流了一大滩血,不由有些不忍,想张口求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她将那人伤成那样的。回头再见白虎阴冷的神色,她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呆在那里。
麒麟兽被奎宿一碰,忽然剧烈地跳了起来,将他吓了一跳。玄武吃力地站着,颤声道:“别……别碰我……!白虎,你若想杀我,现在就杀!否则……我宁可自断也不会任你摆布的!”
白虎冷笑一声,昂然走过去,冷道:“很好!死在我手上你也别怨!”
他从袖子里抽出那付黑色的手套,缓缓套在手上,一面说道:“我留你全尸,你的魂魄就交给我吧,我替你保管。”
玄武恨恨地看着他,再没有说话,眼看他的手抓过来,立即就要插入胸口。
半空忽地有人幽幽一叹,声音悲凉:“冤孽!冤孽!玄武,你何苦逼我如此……?”
白虎一愣,转头一看,却见法阵里原本躺在麒麟血石上的清瓷忽然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上的动作登时慢了下来。下一个刹那,他只觉手腕被一双玉凉的手握住,清瓷清冷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你打算当着我的面杀他么?白虎,我在沉睡的时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很清楚。”
白虎慢慢回头,立即见到清瓷,她额上此刻布满了心魔印,一双眼澄若秋水,冷冷地看着自己。他怔了一会,不惧反笑了起来,柔声道:“原来你一直醒着,我倒被你骗过去了。如果今日我不杀玄武,你恐怕也没打算出来吧?想一直暗暗看好戏么?”
清瓷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淡道:“不错,我本不打算再涉身世事。但这也不代表我开心看到一个笨蛋为了我死。算了,多说无意义,你放手吧,玄武我要定了。”
白虎放开了手,后退数步,才轻声道:“你说要便给你,未免太看轻四方。你凭什么保他?倘若我一定要他死,你能如何?”
清瓷哼了一声,“有意思,四方是什么?死了朱雀,伤了玄武,剩下的青龙似乎并没有与我作对的意思,那么只剩你一个,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哦,还有暗星大人。”
她忽地转头望向澄砂,目光如冰。澄砂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又来了!这种感觉!她的眼睛简直让人麻痹!
“你要出手对付我么,暗星大人?”
她问着,缓缓抚着袖子,却不再看澄砂。
澄砂嗫嚅了半晌,才道:“不……你将他救走吧……方才是我不好……将他伤了……”这是什么感觉呢?面对清瓷的时候,连心脏都在颤抖,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恐惧?她是在恐惧她么……?
清瓷微微一笑,淡然道:“既然如此,白虎,你还要阻止我将人救走么?你若不服,大可出招,我一定奉陪。”
白虎勾起一抹虚幻的笑,声音温柔绵软,“清瓷,我一向很佩服你。……也罢,人就交给你。但你们一定要立即离开印星城,算我将玄武逐出四方罢了。我不希望日后再看到你们。”
清瓷没有说话,转身弯腰将动弹不得的玄武轻轻抱了起来,他法力被封,一时无法恢复人形,中了毒,也没办法再开口说话。但那双诡异的四瞳眼却一直痴痴地看着她,里面充满了泪水,他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来。
清瓷轻轻抚上他的眼,轻声道:“哭什么?值得吗?今日如此狼狈,昔日在麝香山的风采去了哪里?我熟悉的那个冰雪之神呢?”
玄武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用犄角碰碰她,泪水滑了出来,从她指缝中流下。
“那么我们走吧,去为你疗伤。”
她将玄武抱在怀里,转身就走,没有往四周看上一眼。
众人让去一边,眼睁睁看着她白色的背影消失在印星城大门处。良久,一阵压抑的哽咽声打破了这奇异的安静。
澄砂回头望去,却见墨雪捂住唇,眼泪如同泉涌,神色凄苦。她不由觉得心酸,忍不住感慨起来,本能地望向白虎。他面无表情,琉璃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酷神色,令人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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