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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说……麝香山和印星城之间的结界被人撞破了!现在由青龙大人设结界罩住印星城,引导去往方向……我……我只是隶属朱雀大人的一个小小星宿……上面弄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辰星大人饶命啊!”
张宿浑身颤抖地爬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脸色死灰一般。
辰星心里一惊,厉声喝道:“结界被撞破了?!谁撞的?!”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只隐约听说是从麝香山断念崖跳下两个神,结界当时就撑不住裂开了!好象白虎大人还从破裂处带回一个女子!听说已经成了活死人……”
辰星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了起来,一直冲到头顶。
跳下两个神?会是谁?就那么短短的一两天,如何发生这种巨变?结界是何等坚固的法术,不要说跳下两个神,就是五曜一起跳下去,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啊!五曜里面居然有人死了吗?!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他喃喃地问着。天啊,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
“好象叫什么‘瓷’……哦!叫清瓷!我听玄武大人这样叫她!似乎以前是麝香山的一个半神……”
后面张宿再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耳朵里了。
果然,好事他猜不中,却是祸事一猜就对……清瓷……清瓷!
他在心底恨恨地念着这个可恨的名字。果然是她!竟然真让事情往她希望的方向去了!既然她跳了下来,以太白那种迷恋到不顾一切的模样,怎么可能独活?!老天啊……难道太白已经死了么?
他只觉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人用力砍了一刀似的。
太白……!
“既然已经脱离麝香山,四方也自由了,为什么要来曼佗罗城?快说!快说!”
他暴躁地吼着,一脚踢了上去,将矮小的张宿踢得打了个滚,皮球一样砸在墙上又给反弹回来,脸上鲜血淋漓,煞是可怖。
那矮子凄厉地哭喊着,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叫道:“我说!我说!我们二十八星宿已经全部到达曼佗罗城,为了找传说中的地下冰城……我们三人因为最先为你发觉,所以秘密商量好了将你注意力引开,好让其他星宿方便行事……虽然事前明知无法与五曜对抗,可是还残存侥幸……只是我实在不想死……辰星大人你千万别杀我……别杀我……!”
辰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事情的发展竟然按他心里最不愿的方向走了下去。原来二十八星宿已经全部出动,原来情形竟然如此严峻……
他微微张开嘴,声音却是干涩的,“你……你们找到冰城了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暗星的……魂魄吗?”
张宿头也不敢抬,鬼哭狼嚎地吼道:“是……是!是为了暗星的……”
话说到一半,只听头顶“唰”地一声,猛然降下一片弧形的黑影。辰星吃了一惊,急忙伸手要去捉那矮子,却见那片黑影之中忽然迸发出艳红的液体,伴随着张宿凄厉的惨呼,带着腥气扑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是血!
他一跃跳开,定睛一看,却见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大镰刀扎在张宿背心,将他整个人都钉在地上。鲜血汩汩成河,在地上蔓延了开来,那矮子显然是当场就死了!
谁?!谁竟敢在他面前这样杀人?!该死的!重要的情报刚要到手啊!
“背叛印星城的下场就是死!”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了起来,辰星想也没想,手臂暴长,掌心窜出两道蓝色光芒,蛇一般缠住那狂妄之徒的脖子,将他一把从墙上扯了下来。
“你也是二十八星宿!”
他严厉地瞪着眼前的人,清淡的眉目,头发和眼睛都是灰蒙蒙的古怪色泽,分明是东方七星之氐宿!
氐宿给他提在手里,也不说话,只是阴森森地笑,细长的眼睛里竟有一种令他心惊的惨烈光芒。他正惊骇,忽听头顶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辰星大人,擅自调查别人的秘密不是神该有的行为哦!只好麻烦你去死了!”
辰星大惊!这个声音……该死!他怎么才想起来二十八星宿中用这种漆黑巨大镰刀的神,分明不是氐宿!而是南方七星的柳宿!他太大意了!氐宿是引开他注意力的诱饵啊!
“嗖”地一声,那把巨大的镰刀飞快地被人收了回去,刀尖还滴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冰雪。镰刀柄上是一只白玉也似的手。北方曼佗罗城如此严寒,那站在墙头上的女子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打,两截洁白的手臂暴露在外面,纤细美丽,让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竟有力量将那镰刀使得出神入化。
柳宿秀美的脸上此刻是饱含杀气的笑容,秋水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辰星,沉声道:“五曜再也不能压在四方头上了!收敛一下你们那些让人恶心的傲气吧!”说着,她又瞥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张宿,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
“背叛的狗!氐宿,交给你了!让这个玩水的神尝尝厉害!”
她将那镰刀一抛而起,寒光一闪,准确地落在她背上。她转个身就要跳下墙头,却听辰星笑道:“小美人,你留下好不好?我对着这个死人脸,浑身不舒服,就是要我死,也该让我死得开心一点,你说是不是?”
她回头娇媚一笑,竟是风情万种,红唇上也不知凝聚了多少讥讽。
“登徒子,死到临头还耍嘴!偏不答应你!”
虽然这样说着,她却停在了墙头,也不下来,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辰星一手制着氐宿,一边笑道:“真后悔怎么没早点遇见你,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我可舍不得杀了。乖孩子,愿不愿意到我的川水宫做女伶?我会好好疼你的。”
柳宿娇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是我却有点喜欢你了……你的川水宫好玩么?”
这样说着,她居然当真做出要跳下来走近的动作。被辰星制住的氐宿突然厉声叫了起来!
“柳宿!快走……!”
那个走字还没叫完,只觉背心一凉,被辰星掌心的水刺刺穿了!同一时间,柳宿已经走近,手里早已举起那把巨大的镰刀,眼看就要兜头劈下!
风声凌厉,却听辰星嘻嘻一笑,忽然一把推开了重伤的氐宿,纵身如电,飞快地绕到柳宿身后,贴上她的耳朵柔声道:“狡猾的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话音一落,一只手掌已经从她的前胸穿透了过去,鲜血喷泉一般撒了一地。
氐宿尖叫了起来!“柳宿——!”
柳宿娇媚的脸上还残留着甜美的笑容,夹杂着一种不可置信,两只眼睛瞪得好大,死死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只手。
辰星叹了一声,另一手伸了出来,将她环在怀里,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轻道:“便是不愿意去川水宫,我也不强迫你,只把你的心给我带回去吧……”
说罢,捏手成拳,扯住她的心脏,一把拉了出来,那纤柔如同柳树的身体顿时断了线一样跌在地上,再无一点气息。
他冷笑一声,将那通红的心脏随手丢在一边,抄起一把雪将手上的血污擦干净。
“比你难缠一百倍的丫头我都遇过……”
他突然想到了曼佗罗,喔……曼佗罗属于异类……在她面前,只有他苦笑的份。
氐宿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一双死灰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也不说话。辰星走到他面前,冷道:“好了,说吧,反正你也不是美丽的女人,我可不会心软。杀一个星宿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不要让我翻遍曼佗罗城,将二十八个星宿都杀了。”
氐宿怔了半晌,忽然轻道:“好……我说……你走近一点,我没气力高声说话……”
辰星慢慢走过去,一边笑道:“怎么?又打什么鬼主意?刚才不是还气力十足地尖叫么?”
氐宿待他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扯开衣裳,猛地将手插进胸膛,往外一拉,厉声吼道:“今日要你死在这里!”
辰星大骇!该死!他竟然打算散魂!这也是四方的吩咐么?一旦被生擒,就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他疾步后退,一掌拍在地上,溅起无数白雪,给他挥手化为水滴,瞬间组成一面碧绿的水墙,将他整个人都包在里面。
眼前平地迸发出刺目之极的光芒,飓风卷了起来,仿佛从天上忽然降下一条灰色的龙,盘旋着以氐宿那里为中心,卷起无数冰雪。一阵龙吟似的尖锐啸声从光芒处传出,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崩裂声。
瞬间,巨大的气浪砸了上来,夹杂着冰雪和石头,扑头盖脸地打上来,全被那面水墙挡了住。辰星吃力地撑在那里,虽然有办法不受散魂力量的伤害,却不能阻止泥沙冰雪将他从头罩住。眼看头顶光线越来越暗,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呼啸声渐渐平息了,周围安静了下来。辰星试着动了动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移动一分。啊,麻烦啊,也不知道给埋进了多深的地下。这些星宿真是的!居然在凡人的地方用这种凶猛的术,想必方圆两三里都已经给化成飞灰了……
他陡然发动神力,从好几尺深的石头堆里窜了上去,却见外面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凄惨。他记得这里原本是曼佗罗城的一个偏僻小街道,周围全是房屋,熙熙攘攘,几乎透不过气来,此刻却已经成了一片空旷的野地,地面上呈一个巨大的螺旋形,却是散魂的力量引起的。
氐宿当时身处的地方已经陷下去一个深深的洞,残壁断垣,尘埃遍地,却是半个尸体半滴鲜血都看不见。
“散魂的力量还当真可怕……”
他苦笑了一下。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到,看样子只有他来主动出击了。既然派了二十八星宿全体出动,四方的四个兽必然没亲自来,他就不信将二十八星宿全杀了,白虎还能忍得住!
唉,好在不是在中心地带打斗,不然一定波及到那个戏班子,曼佗罗那个死丫头一受伤肯定哭得比谁都响,而且一定极难看。还好……她是在很远的中心,还好啊……
心里升起一种很温柔的东西,他却已经没有力气排斥了。接下来,去寻找其他星宿的踪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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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缎绸包裹的厢壁,青玉雕出的软榻,雕花窗前还放了一个玲珑小案,上面置着两个酒杯和几碟下酒菜,杯子里琥珀色的琼浆微微随着马车的前行晃动着,空气里是沉水香的幽然香气。
非嫣默然地看着这个超乎想象的华丽的马车厢。啊,镇明什么时候如此奢华过?这种阵势,到底是去曼佗罗城抗敌还是去赏景?
揭开窗上的浅紫色丝绸,她往外面看去,却见一长串仪仗大队跟在这辆华丽马车后面,镇明黑色司土的大旗迎风而展,猎猎作响,这种嚣张的势头,就差没让乐仪队跟在后面敲锣打鼓了。
“在看什么?你的酒快冷了。”
镇明端着杯子,悠然低语。
非嫣放下窗帘,叹道:“我在感叹,我是不是做了噩梦?一向节俭低调的司土之神居然会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做给四方看么?”
曼佗罗城距此五百里也不止,只怕到了那里,这些仪仗队也早已风尘仆仆,没半点仪态了,这么多人只会成为累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镇明将酒杯塞进她手里,笑道:“你算说对了一半,我是做给‘四方的眼线’看。反正现在白虎越来越嚣张,甚至连西方王城都给我布上眼线,不威胁威胁,我可不甘心。”
非嫣喝了一口酒,随便挟了一些菜,边嚼边道:“表示你不惧他们,不但不低调,反而更嚣张对不对?根本是小孩子心态嘛!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多人跟着,不但浪费时间,日后也成累赘。”
镇明伸出食指摇了摇,轻道:“笨,两个人赶路也是赶,一群人赶路也是赶,谁说一定就浪费时间?你仔细看看那些人,若连这个你都看不出来,就罚你出这个车厢,下去给我骑马去。”
非嫣皱起了眉头,忽地将酒杯往案上一放,站起来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看不出来,我宁愿骑马去,省得鼻子给这沉水香薰得没了知觉。”
她打开车门,正要翻身跳上一边的马背,腰上却忽然给人揽了住,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她苦笑一声,“快把那香灭了,不然我可要打喷嚏了。”
镇明关上车门,将她抱到软榻上,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喂宠物一般挟了一筷子菠菜给她。
“我最讨厌菠菜……”
她张口就要吐出窗外,却给他按住了嘴巴。
“吃下去,香气就闻不到了。哪里有马车不薰香的道理?偏你事多。”
她攀着镇明的肩膀,整个人软绵绵地赖在他身上,苦着脸道:“托你的福,我方才刚看明白。你是用泥土加上术造了那些人?真是无聊,也就你才会费事搞这么多名堂。”
镇明挠着她的下巴,像逗猫一般,柔声道:“笨狐狸,我可不会放你出去,天晓得你转着什么鬼心眼,好容易给我逮住,再不给你逃了。”
非嫣瞪了他一眼,哼道:“干吗?就打算这样一直缠着我?你很烦。”
镇明没说话,只抱猫一般将她抱在怀里,时不时摸两下头发,挠几次下巴,甚是自得。气氛很亲昵,仿佛一个饲主在逗弄他的宠物,宁静又安详。
非嫣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几乎要睡着了,却听他轻声道:“我们别急着去曼佗罗城,我感觉四方不会亲自在那里,倘若只有二十八星宿,辰星一个人就能应付。”
非嫣呢喃道:“那你要去哪里?打算一路上游山玩水么?”
镇明缓缓摇头,“知道这次为什么非带上你不可么?我要你狐族的法力,替我打开阴间之门,要去找一个人。”
非嫣支起身子,两只眼睛狐狸一般,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终于也有要求我的时候?我偏不答应,你待如何?”
镇明看了她半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轻道:“你若帮了我,便告诉你我的真名。”
他是天生的术士,真正的姓名向来是绝对保密的,一来为了占卜更加准确,二来防止其他术者利用了姓名来攻击他。现在却说要告诉她,不由让她微微一怔,思绪顿时飞扬起来。
记得她列入仙班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西方王城找他算帐。当时正值早春,阴阳宫前种满了桃花,有白如雪的,也有红若朝霞的,片片零落,极是美丽。
她顺着那条路慢慢走着,狐狸天生的慵懒令她永远做事不急不慢,所以在道路尽头看到他的时候,她只是眯起了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个“御子”如今长大不少,已不再是当年的儒雅少年。桃花沿着他雪白的发,雪白的衣裳往下滑落,那一刻,她当真觉得天人也无法比拟这种美丽。这个她恼了几千年的人,再次相见,她却没想到第一印象竟会是赞叹他的美。
她也不说话,只等着他走近,一直走到她面前,柔声唤她:“小狐狸,好久不见,你已成仙了啊。”
她却立即回了上去,“你的名字!现在我就要知道你的名字!不许再说我不配知道,我要你收回那句话!”
他笑了,然后轻道:“我不信任你,我的名字是天大的秘密呢。什么时候你能让我信任了,我一定把名字告诉你。”
什么时候让他信任了,就把名字告诉她……当时他是这样说的,那现在呢?难道表示他终于信任她了吗?她是该一跃三尺表示得意,还是放鞭炮表示开心?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镇明轻声道:“怎样?这样你还不愿意帮我么?”
她怔怔地说道:“那……你要找谁……?”
“太白,我要找太白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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