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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镇明退

“神威?”牡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司徒的眼光望过去,立即看到了镇明。她本能地又跳了起来张开双手挡在司徒前面,恨道,“不许靠近,不许杀他,你们这些讨厌的神!”

镇明停在一丈之远,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头雪白的长发,当真恍如天人。只是他的神情太肃杀,这样的人,本不该有这种表情的。却见他冷冷地看着司徒,看了半天才说道:“想不到千年之前镇魂玉选择跟随你,千年之后她还是选择跟随你。妖孽,也不知你用什么狐媚的法子将圣洁之物玷污了!”

司徒居然还调皮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笑得出来,“镇明,我何需用什么狐媚?她本就是我的东西,相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你紧咬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神便永远是正确的吗?你当真如此认为?”

镇明目光如冰,整个人看上去如同用冰雪雕塑出来一般,寒气逼人。

“神或者也有错误的时候,可是神在妖面前,永远是正确的。”他这样说。

司徒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他知道镇明必定当真如此认为。他是该为他如此自重自信叹息呢,还是好好笑上三天表示不服?一旁被困在圈子里的非嫣只是在那里冷笑,也不说话。遇到这种神,他们能说什么?再说什么,也无非是他眼里的妖言惑众而已!可笑,可悲!

镇明忽地看向牡丹,澄澈的眼睛一下就攫住了她的,那般幽深,那般庄严,牡丹顿时震了一下,竟不知道如何移开眼光。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股拉力,将她的心神往里面拉,很慢,却很决绝,她没办法抗拒。耳朵里只听他柔和的嗓音轻轻地说道:“你是镇魂之玉,是天地间的圣物,你当真要护着一个妖孽吗?”

牡丹有些茫茫然,好像给他震撼住了一般,一时间心里一片澄净安详。妖孽那两个字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她本能地感觉那是不好的东西,她应该坚决地抛弃。她……她是圣洁的,怎可与妖孽为伍?她……她是……

“喂,对一个凡人下迷神咒,你也太卑劣了!”

非嫣锐利的声音忽然将她心头的迷雾划开,牡丹倏地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竟已经向镇明那里走了近一半的路!她倒抽了一口气,急忙要回身,却听镇明在身后说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你于他不过是一块玉而已,一块可以摄魂以助他功力修为的玉!你今世身为凡人女子,自是动了****,我也不怪你。只是若能看透一切,你自可达到神圣的境界,你还要固执吗?”

牡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抖着唇喃喃道:“什么玉?我……我是人啊……你在……在说什么?”她是牡丹!一个很普通的从小没有父母的活了十六年的女子!她怎么可能是什么玉?天啊!太荒谬了!镇明沉声道:“你若不信,只管问那只妖狐,你是不是从他血肉中化出的镇魂玉。他接近你,爱护你,是不是为了要从你身上寻回自己三千年的功力。你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你可以摄魂,你的身体里不光封印了三千多个凡人的魂魄,还封印了他三千年的修为法力。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良人?凡人可笑的****在他眼中不过是诱惑你的把戏而已!”

牡丹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她很想反驳,很想大声告诉镇明她和司徒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她也想告诉他她根本不是什么玉,她是活生生的人!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司徒,好半天,才艰难地问道:“他……说得……不是真的吧?”

快啊!快回答啊!告诉她这个自以为是的神说的都是假的!她一定相信的!为什么要用那种抱歉的眼神看她呢?为什么?司徒你平常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呢?司徒!

她的心几乎要裂开,眼看着司徒点了点头,低声道:“牡丹,他说得对,你的确是我血肉化出的玉。我接近你是起初为了恢复功力,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恢复记忆……你若不信我,我也不怨。”

牡丹觉得自己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摔得鼻青脸肿,浑身都在发疼。她却什么都想不到,脑袋里忽然浮现出司徒最近过于迥异的变化,还有他说的那些古怪的话语。

他说:你看看……已成凡人的你,也染上了****。

他说:你本就是我的东西,永远都是。

他说:你若不离开我,让我怎样都行。

他说:你的愿望,才是我认真对待的。

他说:……

他说过很多。是她笨,她居然在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听出来!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冷冰冰的,一阵冷一阵热,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于他,当真只是一块玉而已吗?那她的那些小家子气在他眼里岂不是可笑到了极点?她……讨厌!她根本就是出了好大一个洋相!一路上司徒岂不是看丑角一般地看她?她该恼他的,她该气得半死然后叫他死狐狸死人妖再也不理他的。可是她为什么那么伤心?她的眼睛都模糊了。天地间忽然一片朦胧的水雾,她的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好像突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告诉自己她不是人,她只是一块玉。

镇明冰冷的声音刺进她耳朵里,尖锐得发痛,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几乎要瘫在地上。她辛苦地站在那里,辛苦地回头看着镇明,只看他薄薄的两片唇在不停地动着,无数纷乱的杂音挤进她本就疼痛无比的脑袋里,好像冗长紊乱的经文一般,只是重复着那几句:他是妖孽!妖孽!妖孽!你是他血肉化成的玉,天地间的圣物,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恢复他的功力,他不过是利用你小女儿家的怀春****而已,他怎可能是你的良人?你当真动了心?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木然地走到司徒的面前,也不看他,张开手护在他身前,冷道:“无论怎么样,我不许你杀他!”

那些突然而来的痛楚,那些席卷她所有思绪的巨浪,都比不过她这个唯一的念头:她绝对不让他死,绝对!

镇明有些锐利地看着她,忽地一挥手,手上的漆黑念珠如张牙舞爪的龙,一下子就蹿了出去,精准地将她全身都缠了住。牡丹只觉身上一紧,顿时无法动弹半分。耳边司徒和非嫣惊慌愤怒的叫喊声她都没注意,她只定定地看着镇明,死活也不让开。

镇明一边拈式让念珠缠得极紧,一边沉声道:“可笑,一个澄净圣物居然自甘堕落!他自妩媚,他自妖娆,他自是风情万种!却与你何干?与你何忧?值得你为他这般与我对抗?色乃最是虚空之物,无非枯骨烂肉而已,你却执迷不悟,甘心中他的蛊惑,枉为千年镇魂玉!”

牡丹只觉得那念珠越缠越紧,胸口几乎要裂开一般,渐渐连呼吸都不能够。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咬着嘴唇的牙上面都沾了血迹。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司徒笑吟吟的模样。

他初次出现的惊艳,他诉说情苦的婉转,他偷偷亲吻她的热烈,他将她揽在怀里时的温柔。

他说:牡丹,还好你在我身边,我真是高兴。

这些过往如同闪着微弱光芒的荧荧光点,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那般苦楚,缠绵,竭斯底里,神魂俱灭,意乱情迷……

可是她不要他死!

她忽地嘶声吼了起来:“我就是自甘堕落!我就是被他诱惑!我就是动了****!与你何干?与你何扰?!我的****,我的爱恨,我的意愿,你凭什么这么光明正大地插手?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上忽然山崩地裂一般地迸发出艳丽的红光,顿时整个正殿都笼罩在这红光之下,刺目之极。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些冲天的红光如同无数巨龙,在空中盘旋良久,放肆地呼啸着,强劲的气流几乎将满地的青草都要连根拔起,花瓣零落乱卷,正殿殿角下的青铜风铃给吹断了好几个,掉在地上还给那气流吹得满地翻滚。非嫣黄泉水妖他们的衣服都给卷得乱飘,要用力按住才行。劲风刮在脸上巨痛无比,根本无法将眼睛睁开。

镇明吃力地护住头脸,眯着眼睛看过去,却见那些红光盘旋良久,忽地猛地砸了下来,以司徒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速地旋转着。他身上的红色妖气越来越重,两只眼睛里也散发出异样的神采。他暗叫不好!镇魂玉以自己的意识将三千年的功力全部还给了司徒,若他恢复法力,要轻松收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奋力地在狂风肆卷中抬手拈式,正要用咒语攻击尚未成形的妖狐,眼角一瞥,却看到牡丹小小的身影。她也被气流冲击得几乎要跌倒,却执着地拉着司徒的衣服,恶狠狠地在那里瞪着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告诉他:如果他还想杀他,她也还是会坚决保护到底!

镇明吃惊地与她对视了良久,抬起的手慢慢地又放了回去。风声渐歇,那些刺目的红光形成的漩涡也渐渐微弱消散。地面上一片凌乱,满是被风扯碎的花朵树枝之物,还有几个破裂开来的青铜风铃。非嫣也好,黄泉也好,都是一副狼狈模样,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乱七八糟。他们却一点都没注意自己,只顾看着没有一点声响的司徒,三个人,六只眼睛,直直地瞪向那里,看起来倒有点滑稽意味。

司徒忽然动了动,刚才一直僵硬着的身体忽然灵活起来。他将手放在眼前捏了捏,忽地抬头对镇明微微一笑,柔声道:“抱歉,让你失望了,又没能将我收了去。我也很遗憾。”

镇明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一旁的牡丹。她面无表情,也不看司徒也不再看向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殿角上那些断裂开的风铃,脸色苍白。

一个人走近他,他还没抬头看是谁,额头上就给人用手指用力弹了一下,然后只听非嫣柔媚娇软的声音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你的噩梦还没醒吗?清瓷那些恶之花看来让你做了一场很恶劣的梦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轻视七情六欲的威力!”

他愣住了,他……当真为恶之花所惑了吗?原本只是小小的没有收到狐妖的遗憾念头,在当时却忽然膨胀了无数倍,非要将他杀了才甘心……原来……

一朵给刚才的气流冲起的血红的恶之花缓缓落在了他手边,他看了良久,才将那花轻轻拈了起来,失笑道:“恶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非嫣对他做了个鬼脸,沉声道:“你若真将他收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好在不过一场噩梦,也让你尝尝****有多可怕。”

镇明将花揉碎,抛在地上,叹道:“当真连神也无法逃脱她的掌握,我只是不懂,天地初始至今都圣洁高贵的神怎会无法抵挡这小小的恶念。”

非嫣看了他许久,才幽幽说道:“你知道西方那些色目的国度里,有一种叫狮子的野兽吗?那是一种很凶残的兽,极喜新鲜的血肉,专门捕杀弱小的其他兽类。你们神,在****面前就是幼小的从未尝过鲜血的狮子。一旦尝过血的味道,就再也忘不了,渐渐发展为一日都不可无血。现在你明白了吗?欲不过是众生的本能罢了,神也不例外。所以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斥责其他众生的****,因为那的确不关你们的事。”

镇明叹息半晌,终于一笑,目光澄澈地看着非嫣,淡然道:“说得好,只是这个道理早些让他们了解就好了。神界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破败的地步。”他忽地又古怪一笑,低声道,“七情六欲,也不只是噩梦而已……”

非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耸了耸肩膀。反正他看开就好,最好以后也不要老来缠着她了,她真是受够这个神的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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