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华的眉梢颤了颤，一双深潭般沉静的眼眸顿时如有星火在跳跃，嗜血，残忍，深思，犹豫，挣扎……复杂难辨，却又一闪即逝无法捉摸。
对面那人，似是很高兴于他的痛苦挣扎，很闲适地扯了扯面皮，眼中玩味之色渐生。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已动了动，向孟天丽雪白的颈项挪动了一分，只需微微一动，便会在那精致无暇的艺术品一般的脖颈上留下一条血痕。
商景华的眸子又黯了几分，他突然开口道：“且慢！”
那人轻淡地看过来，道：“哦，将军是终于考虑清楚了吗？那么……”
他做了个请君随意的姿势，意思不言而喻，请自尽吧！
商景华的目光飘向孟天丽，她的眼中三分散淡，三分急切，三分苍凉，还有一分……尘埃落尽的怜悯。
是的，怜悯。
她就这么看着他，黑如珍珠的眸子像是于冰雪中埋了千年一般，莹澈清亮，有着如以往般熟悉的疏离和荒凉凄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怜悯。
她是在怜悯他么？
可能吗？
从她进入商府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别有目的。她总是装得很无辜很单纯，一派完全无害的模样，她笑意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说爱他，可是她的身体却在不该退缩的时候控制不住地颤抖。语言可以骗人，可是身体却是骗不了人的。她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可是她不知道吗，她在将他拉向自己的时候却一边不动声色地拒绝着他的靠近。
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这般地接近他，到底是何目的他大概已经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命而已。从来都是。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认为她势单力薄根本不能将他怎么样，就像看着自己养的一只宠物猫一般，大不了偶尔野性难驯地撒撒泼，哪里撼动得了他分毫？她要玩，他也就陪她玩下去，她最终会被驯服，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女人。
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就勾上了楚施然！这个变数，他未尝想到，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楚施然将她调教一番后，她身价大涨，竟然就成了轩辕宠妃。
他一生之中从无败北，怎可折戟于孟天丽？
中秋宫宴之上，她盛装而来，从天而降，惊艳一舞如若天人，如果说那是诱惑，好吧，他承认她成功了，他的确是被诱惑到了。以后的每个夜里，那女子都会到他的梦里来，复仇的她，微笑的她，弹得出世间清音的她，妖娆而又清丽的她，他无数次地将她压在身下，而在他热血沸腾之际，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把匕首送入他的心脏。
每次都是这样，要不然就是她的身上突然流出好多好多血，如河水一般，将她淹没。她在血泊里凄艳一笑，道：“终于可以解脱了啊，真好。”
如同当时的婉柔。
不，他不要这样的结局。
纵使是梦，他也要这样的梦能长一些，更长一些。
因为，他爱她。爱上了自己的复仇者。
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他什么时候结下的仇人。
不是没有想过要折断她的双翅，不是没有想过要毁了她，只是每每看到她的眼睛她的泪水，他强硬的无坚不摧的心肠便无声地软了下来，他是那么贪心，贪心地以为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他要她，要一个活着的健康的她。
商景华轻轻地笑了笑，笑得如同一个悲者。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笑声并不大，却在万松山巅回荡，山巅之下是千丈高的峭壁，那声音传下去，如同一片羽毛轻轻地落进了湖心，漾不起半点涟漪。
只听商景华道：“好啊，想要我的命啊，很简单，拿去便是。只是，请众位不要伤了她。”
说完，又看了孟天丽一眼，嘴角扬起几分苍凉和讥峭来。右臂轻抬，明晃晃的剑在空中划下一抹绝然的弧度……
剑身迎着阳光，刺目地闪着光。
剑尖向着商景华的心口而去，快而干脆。
蒙面人们眯了眯眼，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一刻，剑尖便会刺入商景华的皮肤，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