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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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复仇天使(2)

他顺着之前骑马走过的道路,咬紧牙关走了五天,直到最后疲倦已极、脚痛难忍。晚上,他就躺在乱石之间,随便睡上几个小时。天还没有亮,他就又起身赶路。到了第六天,他重新来到了鹰谷,他们不幸的逃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从鹰谷向下看,能够看见摩门教徒们的城郭田舍。现在的他已经是憔悴不堪、形销骨立了。他倚着自己的来复枪,面向脚下那安静而广大的城市,狠狠地挥着自己瘦削的拳头。他望着这座城市的时候,还看见一些主要的街道上都悬挂着旗帜和其他节日的标志。他正在猜想其中的原因,这时候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就见一个人骑着马向他这里跑来。当骑马人快到他身边的时候,侯波认出那是一个名叫考起的摩门教徒。侯波曾经先后给他帮过几次忙,因而当他走近时,侯波就向他打了个招呼,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露西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处境。

他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杰弗逊·侯波。”

这个摩门教徒毫不掩饰地用惊异的眼神望着他。的确,这个面目狰狞、脸色惨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者,很难让人联想到当日的那个年轻英俊的猎人。但是,当他最终认出这确实就是侯波的时候,他的惊异立刻变成了恐惧。

他叫道:“你疯了吗,还敢跑到这里来!要是被人发现我在和你说话,连我这条命也会难保的。就因为你帮助费瑞厄父女逃跑,四圣现在已经下令四处通缉你了。”

侯波恳切地说:“我不怕四圣,更不怕他们的通缉。考起,这件事的经过你一定都听说了。我请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咱们一直是朋友,请你看在上帝的分上,别拒绝我。”

这个摩门教徒不安地问:“什么问题?快点说吧,现在连这些大树都长着眼睛,石头都有耳朵。”

“露西·费瑞厄现在怎么样了?”

“她昨天和小德雷伯结婚了。站稳了,喂,你得站稳些。看,你的样子简直是魂不附体了。”

“别管我了,”侯波有气无力地说。他嘴唇发白,颓然跌坐在刚才靠着的那块石头上,“她结婚了?”

“昨天刚刚结婚的,外面那些房子上挂着的旗帜就是为了这个。究竟由谁娶她,小德雷伯和小斯坦节逊在这个问题上还进行过一番争执呢。两个人都参加了对他们的追捕,斯坦节逊还开枪打死了她的父亲,因此他就更有理由得到她。但是因为德雷伯一家的势力更大,于是先知就在四圣会议上将露西判给了德雷伯。但是无论是谁占有她,都不可能长久。因为我昨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脸死色,哪里还像个女人,简直就像鬼一样了。你这就要走吗?”

“是的,我得走了。”杰弗逊·侯波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脸简直就像大理石雕刻成的一样,神情坚决而且严峻,一双眼睛露着凶光。

“你想要去哪呢?”

“这你不用管。”他答道,同时背起自己的武器,大踏步向山谷下走去,从那里一直走到了大山深处野兽出没之地。现在在所有的野兽当中,再没有比侯波更为凶猛和危险的了。

那个摩门教徒的预言果然一点不差地应验了。不知是因为父亲的惨死,还是因为她被迫成婚、心怀怨恨,可怜的露西一直精神不振,了无生气,还没到一个月,她就抑郁而死。她的混账丈夫之所以要娶她,主要是为了得到约翰·费瑞厄的财产。因此,她的死亡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无足轻重的。倒是他的一些亲戚对她表示了哀悼,而且还按照摩门教的风俗,在下葬之前,为她守了一整夜的灵。第二天凌晨,就在她们围坐在灵床边上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衣衫褴褛、面目沧桑的男人闯进了屋。她们惊慌失措,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对于那些缩成一团的妇女,这个人瞧都没有瞧一眼,他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走向那个曾经一度蕴藏着露西·费瑞厄纯洁灵魂的安静的苍白遗体。他弯下腰来,在她那冰冷的额头上虔诚地吻了一下。然后又拿起她的手,将那枚结婚戒指从她的手指上取下。他厉声叫道:“她绝不能戴着这种东西下葬!”当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飞身下楼不知所踪了。这件事发生得这样突兀和奇异,要不是露西手指上那只表明新娘身份的金戒指真的已经不翼而飞的话,就连那些守灵人都很难让自己相信那是事实,更别说让其他人相信了。

杰弗逊·侯波在大山中游荡了几个月,过的是一种原始的非人生活,他在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这个时候,城里开始盛行一个传说,说有一个怪人在深山大壑之间出没,他一直在城外四处徘徊,不肯离去。一次,有一颗子弹嗖地穿过斯坦节逊的窗户,射到离他不到一英尺的墙上。还有一次,就在德雷伯从绝壁下经过的时候,从他的头上突然落下一块巨石,他连忙卧倒在地上,这才逃过了灭顶之灾。两个年轻的摩门教徒不久就得知了企图谋杀他们的动机。于是两人带领着各自的人马,几次进入深山,想要将他们的敌人捉住,或者就地杀死。但是,他们始终没能成功。于是,他们不得不采取了更为谨慎的办法,绝不单独出门,每到天黑之后,就完全足不出户了。另外他们又派人为自己看守住宅。过了一段时间,他们认为这些措施可以放松一些了,因为既没人听到过他们对手的消息,又没人再见到他的踪迹,于是两个人就希望,他的复仇之心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下来了。

但是事情却远非他们想象那样,那种复仇心不但没有减弱,却反而更为增强了。侯波本来就具有不屈不挠的倔犟精神,除了无时无刻不忘报仇之外,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了。而且他还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不久之后他开始认识到,即使他的体格再强壮,也无法应付这种过度的操劳。整天风吹日晒,没有一点儿遮挡,而且还吃不到像样的食物,这样会大为损耗他的体力,如果最后他像野狗一样死在大山里,那么复仇大事又该怎么办呢?而且如果长此以往,结果必然会是那样。他觉得,如果真是那样,岂不正合了仇家的心意。于是,他勉强回到了内华达他曾经待过的矿上去,以便使体力得到恢复,并且积攒足够的金钱,以备追踪仇人之用,而不致使自己陷于饥困。

原本他打算最多离开一年就回来,可是因为被各种意外情况所阻挠,使得他无法脱身,这一拖就是五年之久。虽然度过了漫长的五年,但是在五年之后的今天,当年的切肤之痛,他还是记忆犹新。他复仇的决心就如同当年那个令人无法遗忘的夜晚,他站在约翰·费瑞厄坟墓旁边时一样迫切。他隐姓埋名、乔装改扮,重新回到了盐湖城。他只想着报仇雪恨,至于自己的生命则早已置之度外了。到达盐湖城之后,他又得知了一些不妙的消息。几个月之前,摩门教当中出现了一次分裂,教中年轻的一派开始反抗长老的统治,结果有非常多心怀不满的教徒脱离了教会。这些人离开了犹他,成了异教徒。德雷伯和斯坦节逊正在其中,但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据说,德雷伯早就将自己的大部分财产设法变卖了,所以他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而他的伙伴斯坦节逊,相比之下,就非常贫穷。但是两个人现在究竟在哪里,没有一点线索可寻。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论复仇心有多么迫切,一般人恐怕还是难免要灰心丧气,复仇的打算大概也会放弃的。但是,杰弗逊·侯波却始终不曾动摇过。他将仅有的一笔为数很少的金钱带在身上就出发了,他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在美国各地追寻他的仇人。没有钱的时候,就随便找个工作维生。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他的一头黑发变得斑白,但是他依旧坚持流浪下去,就像一只不捉到猎物不肯罢休的猎犬一样。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贯注在复仇这个事业之中,为了这个事业,他已经决定耗尽自己的一生。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但这仅仅是指从窗口中窥见了仇人的那张脸而已,可是这一切却告诉他:自己多年追踪的两个仇人现在就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城之中。他回到自己那破烂不堪的居住地,将复仇的计划全部策划妥当。但是说来凑巧,德雷伯在那天也从窗口认出了那个大街上的流浪汉,而且他也看出了那个人眼中的杀机。所以他在斯坦节逊的陪同下(此时斯坦节逊已经做了德雷伯的私人秘书了),连忙找到了一位负责治安的法官,向他报告说:由于一个旧日情敌的出现,他们两人的生命现在已经受到了威胁。当晚,杰弗逊·侯波就遭到了逮捕。因为他根本没有保人,所以就在狱中度过了几个星期。等到被释放出来的时候,那两个人的住处早就空空如也了,德雷伯和他的秘书已经动身去了欧洲。

这次侯波的计划再一次落空。但是,心头的仇恨始终激励着他,他要继续追踪下去。但是因为缺乏路费,他不得不暂时找一份工作,节省下每一分钱,为将来的行动作准备。最后他终于攒够了维持生活的费用,之后就动身前往欧洲了。在欧洲各地,他依旧坚持挨个城市搜寻着他的仇人。钱一花完,无论怎样卑微的工作他都愿意干,但还是一直没有追到这两个仇人。当他赶到圣彼得堡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前往巴黎的路上了。当他追到了巴黎的时候,又得知他们刚刚离开去了哥本哈根。当他到了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时候,他还是晚了几天,几天之前那两个人就去伦敦旅行了。他终于在伦敦将他们逼到了绝境。至于后来在伦敦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们最好还是引用华生医生日记里详细记载的这个老猎人自己叙述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们已经在前面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