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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怀念:青春是没有返程的旅行(2)

又来了一个男的,猥琐地摸了一下伞后,连价格也不问就走了。此外,还有带着儿子来买伞的中年妇女,硬是看上了粉红色的波点伞并且说要我五块钱卖给她一把。当时我就震惊了,五块钱啊!她当我们这些小商小贩拿货的价格是有多低啊(此时我已以小商贩自居了)!但是我仍硬逼着自己面带微笑着说,这个价格没办法卖。于是她放下伞风风火火地便走了。还有一些远远看着就躲开我的人,和一些虽然没有走过来但是眼睛不停往我雨伞瞄的人。男人女人都有,而且尤以上了年纪的为主。我无奈地叹息。

不过,总算有了第一笔生意。看上去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其中一个长得还算标致,原谅我作为一个男人不得不先以此为判断的依据。她的眼光很独特,一眼就看中了我手里的那把蓝天图案的雨伞,这是S先生买的伞,我之前嫌弃得都不想拿过来,没想到居然有人喜欢,并且她还不是一般的喜欢。摸着看着,有种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顺势说,三十块卖给你了。不知是看到美女心里就紧张说错,还是下意识因为一把也没卖出去打算用这把开张,我居然说三十块,相比起S先生三十九块的价格卖出去,我已经输了。但是这个姑娘似乎还不满意这个价格。她旁边的姑娘伶牙俐齿地说:“我们家是卖雨伞的,像这种伞,最多卖十五块。”我又一次震惊了,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的,这招老子当年也用过——买衣服的时候说我们家是卖衣服的,买鞋子的时候说我们家是卖鞋子的,甚至连买文具的时候都要说自己家是卖文具的——为了表现出自己很懂行情能压低价格,但实际上一张口就破绽百出,指不定别人在心里笑得正酣。现在用老掉牙的招数来糊弄我,吓唬谁呢。我心里清楚得很,但我当然只是客气地回她:“怎么可能十五块呢,这个我货都拿不到。”说这句的时候,我瞬间有种自豪感,仿佛自己已经是身经百战,批发货物到熟稔的商贩了。

“二十五块,就二十五块啦。”那个漂亮的女生说,手里拿着这把伞不肯放下。我也不松口,坚决三十块不卖。这姑娘撇着嘴往沙滩走去,没有买。但是才走了几步,又绕回来说:“二十五块卖给我啦。”她娇嗔的语气一下子就让我经受不住了,我看了她一眼,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向我这个即将向大叔阶段进化的少年撒娇,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但是又有另一条职业道德的准绳牵扯着我——“不可以,你是专业的商贩,怎么能和顾客产生感情呢?卖东西是只讲效益,只讲钱的!”于是我又十分拘谨地回绝她:“不好意思,三十块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她嘟着嘴走,仍旧是没两步又绕了回来:“二十五啦,也少不了多少。”

我的心一狠:“二十八,少了我不卖了。”哎,总算是以二十八成交了。

她走了很远,我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给S先生打了个电话问他:“你那把伞进货多少钱,连运费?”“二十多吧,大概二十七。”我说:“完了完了完了,连我的路费都没赚到,我二十八就卖出去了。”白忙活了半天还差点亏本,我心有不甘,但又不可能把伞再追回来,于是只好多坑下一个人些,把上一个没赚到的都赚回来。我发现我身上小贩的潜质已经完全激发出来了。

可是啊,可是,一连等了半个小时也无人问津。我已经有些倦怠了,两只脚站立得发了麻,汗流浃背得浑身黏糊糊,连叹气的力也使不出来了。没想到我才在心里抱怨着,天公竟作了美,下起了一场太阳雨。人群从我眼前四散着跑过,纷纷用手遮着头,可是仍抵挡不住雨水的肆虐。我得意洋洋地撑起另一把伞叫卖,旁边的大叔已经收起东西躲在树下。我乞求着雨再下大点。

“这伞怎么卖。”有人过来指着波点花伞问。

“二十五。”我笑眯眯地答。

“趁火打劫啊!”那人一脸轻蔑地看我转身就跑,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怎么就趁火打劫了,一把伞二十五不挺正常的吗。又来了几个问价钱的,但都被我的开价吓跑了。我之前想着,这群上鼓浪屿来旅游的人一定是出身富贵出手大方,二十五块钱对她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谁知到经过那么多人的嫌弃价格很高之后,我意识到——游客才是最精明的,她们砍价的功夫已经修炼成精了,尤其是女人,中年女人,带着小孩的女人!

作为一个小贩,我是不得不站在小贩的立场上的。可惜老天没有给我太多的机会,那雨不久就停了。

我无奈地继续叫卖,那群波西米亚风长裙的文艺女青年对我的波点花伞连看也不舍得看一下,仿佛会掉了她们的身价。失策啊真是失策,她们头上那顶夏威夷风情的草帽已经足够给自己拉分了,我的这个波点花伞,恐怕也只有是降分的份儿。但是我心里有些不平衡,凭什么一顶帽子能卖上十五、二十块钱,我这伞连二十五块都嫌贵呢?我继续待了半个小时仍一无所获后决定换个地方转战。

但是结果很悲壮。由于人多,路不熟的缘故,我迷路了。连续三次看到漳州路的牌子却走不出去,我背着沉重的雨伞沿着坡走到虚脱,走到马约翰广场的时候随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那地方还算宽敞而且游人极多,我思来想去,既然现在迷路,一时半会又没力气走出去,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地就地贩卖。说干就干,我把雨伞拿出来摆在椅子上。

有游客走到我身边,我见她张口了,疲惫的脸瞬间提起神来。“问一下商业街怎么走。”我心里刚小小的得意一阵,她张口的问题便让我气从中来。我低着头,随便指了一条路:“往那里直走。”她说了声谢谢,就很信任地走了下去。

我自己都因为迷路了走不出去才屈身于此的,居然还有人来问我?!

但是随后我便知道了什么叫恶有恶报。

这是我和城管的第一次正面接触。他已经从我眼前走过去了,而我当时也懒得动弹,雨伞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不收拾。城管叔叔的眼睛果然尖。他一回过神马上走到我跟前说:“你这个是卖的吗?”我没理他。然后他更靠近我了。我本想张口胡诌说,这不是卖的,我只是在展览;但还没等我开口他便说:“这里不能摆摊。”见我表情木讷,他便口气生硬而蛮横,“等下我过来要是还看到的话东西我就没收了。”我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把伞收进书包。他瞪了我一眼便凶神恶煞地走了。我龇牙咧嘴冲他的后脑勺发出嫌恶的表情,真是的,这满大街都卖东西的怎么就指责我一个?

力气恢复了之后,我决定重新战斗,回到之前的地方。于是我有了第二次同城管的接触——我背着一大包雨伞走到一群陌生的城管之间问他们:“叔叔,问一下,轮渡怎么走啊?”他们十分耐心地给我指路,脸上露出微笑。我说了声谢谢便走了。

前一秒还是被城管驱逐的小贩,后一秒我便成了向城管问路的迷途少年。

此时我已经不知道再说自己什么好了。我是个能屈能伸之人,将成大业指日可待了?

之所以又重新决定回原处去卖伞,是发觉那里可以轻易避开城管而且游人很多,并且,如果我现在不卖了回去的话,营业额不是只有一把吗,而且还是在接近亏损的情况下。我有些于心不忍,之前还狂妄地叫嚣着要超越S先生,眼下却要如此惨淡地收场。

更可悲的是,我在半路看到肯德基的标志,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午餐,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我怀揣着白天东拼西凑搜刮来的钱,进去要了一份二十九块钱的套餐。吃饱喝足后才可以有精神地卖东西嘛。我安慰自己。

我回到之前的那个摊点,发现已经被人占了。心里愤愤不平但也只得忍气吞声,难不成要在这里为了挣一个位子跟人干一架?说不定人家在这个岛上混了很多年呢,振臂一呼,应者云集,颇有当年梁山好汉之风范,到时候一群人来攻击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一恐惧,寻思着就这么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不能硬碰硬,要懂得取舍。于是我继续沿着沙滩走,在围栏的地方找一块空地重新开始作战。

这地方游人也很多,只是似乎有点不安全。好在旁边的小商贩也挺多,他们是我的风向标,一有风吹草动我便收拾包裹。我这回只拿出了五把颜色不同波点花伞,紫蓝青黄粉,那把青色的撑开摆在地上,其余都放在长石椅上。

左边是个卖太阳镜的大哥,他自己也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不过他很聪明,装墨镜的工具是一个小皮箱,可以随时合上装作是游人;我的右边是一个卖卤鸭爪的大叔,笑容诡异。开始的时候卖太阳镜的大哥叫喊着“一副十块”,但是见没人理他,于是叫得越来越低,八块、五块,变换着声儿叫,节奏忽快忽慢地想要引人注目,还是没人过来。他喝了一口水,问我:“兄弟,你这是卖伞还是晒伞啊?”我说:“卖。”他一挑眉毛:“你这样也能卖出去?”他指的是我木讷地坐在那里连叫也不叫一下。我那时只是因为听他叫卖得入了神,已经忘记自己也是在卖东西了。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

卖卤鸭爪的大叔也回过头来笑笑。

我于是开始一看见有姑娘走过来就喊:“卖雨伞,卖雨伞……”

喊了大概几句之后,卖太阳镜的大哥叫我:“现在没雨,你说卖雨伞怎么卖得出去?叫阳伞还差不多。”

我思忖了一下,那就叫遮阳伞吧。他又问我:“你这伞多少钱一把啊?”

我说二十五。他皱了一下眉头:“那么贵啊,你应该把价格定低点。”我说:“没办法呀,进货贵。”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现在生意不好做啊,你看我都喊到五块一副墨镜了都没人来看。贵也没人买,便宜也没人买。”他自嘲着边说边笑,“卖完这批货就回老家咯。”

我也同他笑笑。

忽然右眼余光看到一个膀大腰粗蓝色制服的城管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旁边还有一个牛高马大的跟班,两个人张牙舞爪得很。我赶紧把那几把伞装进书包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玩着那把撑开在地上的伞。卖太阳镜的大哥把他的行李箱一合上,拉起拉链,旁若无人跷着二郎腿往海边看风景。卖卤鸭爪的大叔操起家伙就往山上跑。我蒙混过去之后,看到一个走得不及时的大婶被揪着骂,城管大吼:“我都看见你多少次了,你自己说!”他边骂着便拎起大婶的东西,让她赶紧走。大婶一边弓着腰道歉,一边说马上马上。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

等城管前脚一走,后脚我便又大胆地拿起雨伞叫卖。此时我对是否能卖出雨伞赚到钱已经没有报什么希望了,只是想,今天,我既然已经轰轰烈烈地加入这个做小贩的大军之中,我就好好把它做完,仅此一天而已。我看到旁边那几个商贩眼睛都向四处张望,极有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感觉,我也很惧怕自己被城管抓起来,虽然叫卖着,但是眼睛还是小心翼翼不时往旁边瞅。胆战心惊的,那种感觉是我之前根本无法体会得到的。

我喊着:“十九块一把,看一看咯,五色任意选。”口号重复喊了不下百遍,躲城管两三次都安然无恙,全仰仗着旁边那个卖太阳镜的大哥,可雨伞还是一把也没卖出去。罢了罢了。

临天黑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商贩都收摊了。那个卖太阳镜的大哥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小兄弟,雨伞这东西难卖,你卖些别的可能好点。”他微微一笑。我接过烟,跟他打了个照面挥了挥手告别,他便走了,他说回老家咯,一路上笑呵呵的,虽然刚刚只卖出去一副太阳镜。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斜斜歪歪地消失在上坡的尽头,恍然间有种惜别之感。

剩下的人也都三三两两走了。整条街只剩下我一个小贩。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鼓浪屿上的游客也渐渐少了。我把伞放进书包里,坐在海边,听退潮时海浪互相击打的声音,对岸的厦门岛,高楼大厦,灯火辉煌。不远的天边,几点星星,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鼓浪屿这地方,只有入了夜才是美的。那些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的人究竟领略到了什么呢?人群拥挤的繁杂?炎炎烈日灼烧的炽热?喧嚣热闹的场景?

当人潮退去,鼓浪屿的美才慢慢地涌现出来,静谧而安详。

乘船回去的时候,我看着水天一色的海面,浮现出各类人群的面孔,大妈们的精明、城管的严肃、其他小贩的小心翼翼……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我感受到了这一天的重量,瞬间我俨然从一个少年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大叔。

谁曾从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笑靥,谁曾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

我想对你说,我已改变太多

潘云贵

凌晨的水面飘着一片树叶,像黑夜里渺小的船只,又好像顷刻之间沉没的岛屿。我给你写信,依旧喜欢用淡蓝色的纸张,开头仍然是“亲爱的”,字迹还是老样子,没有突破小学六年级水平。

一旁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小志和他家的Kimi。时间摧残了无数人,好多人长大了,好多人结婚了,好多人买房了,好多人生宝宝了,好多人老了。小志的微笑却仍然如同少年。记得小时候看《绝代双骄》,小志在里面的扮相特别小,喜欢瞪眼撇嘴耍滑头,好像小孩子。你说自己如果能像他一样,一定会过得很快乐。可以想象,十年之后,同龄的人都忙于工作,奔波于马路街衢之间,吸着汽车尾气,吃着没营养的快餐,说客套话,看领导眼色行事,熬夜加班,身体越来越臃肿,渐渐衰老。而你,在阳光初绽的清晨,奔跑在原野上,吹一朵夏天的蒲公英。轻盈而洁白的它,一簇簇散开,被风吹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的你一定很开心吧,一定还像小时候一样做着天真单纯的梦吧。

曾经我们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像把船划到湖中央时收起桨,任船随风飘荡。我们握紧手心,彼此信任。

在深秋的树林里捡拾银杏树的叶子,它们一片一片静静躺在泥土上,像一枚枚金色的鳞片。你怀疑银杏树的前世一定是条金鲤鱼,所以它才有这样好看的叶子。你轻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埃,然后带回家做成书签,放进某本钟爱的书里。

到外婆的院子里采撷一枝菊花,插进空的牛奶瓶里,抱着它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正好照在你和花上。你静静不动,看菊花被阳光亲吻,愈发灿烂,你脚下的影子和你一样明媚。即便生活里有痛苦,有忧伤,也是淡淡的。

春天时,打开录音机收集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声,细细的,嫩嫩的,好像草芽冒出泥土的声音。风也吹得很轻,像丝绸一样裹进话筒里。你跑出阴郁的房间,站在细雨中,呼喊着我,要我不论在未来什么时候都要想起这样的你,对这世界无比真诚与热爱。那一天,你淋着雨水,没有移动,脸上都是笑。

鸽群掠过,清晰的哨音刺破傍晚寂静的天空。在光线和阴影之间,时间将生命分割成两半,我们走过了昼,就意味着终将要迎来夜。是什么时候,我们已经从幼童走向了大人?人生巨大的钟面上,没有丝毫缝隙留给我们喘息。

天黑了,我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你。

城市终日运行,不曾熄火。高空有雁阵飞过,隔着厚厚的玻璃,耳朵听不见。一个一个美好的过往,在渐渐麻木倦怠的思维里,被尘封,被遗忘。灰色的现实覆盖一切边界,时间水一样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