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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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相逢不是一首歌(3)

然而,过了半日,先是小箫经不住诱惑,过河讨了大把钞票回来。

我不屑地说:“摩尔是个特大贪官,无恶不作,坏事干绝。这样的赃钱要不得!人活着要有尊严啊!”

小箫笑吟吟地答道:“呆子,你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管他妈的什么尊严,钱才是好东西!”

我呸了一声,骂着:“钱是阿堵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小箫手举钞票,笑着走开,回头补了一句:“哼,穷人争饿气!”

接着,小筝也经不住诱惑,涉过弥陀河,跪在摩尔脚下连磕响头,结果讨到大捆钞票回来。他还不停地炫耀着。

我很生气,就想发作。小筝却笑眯眯地说:“呆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穷人还谈何尊严?有钱才是硬道理!”

我又呸了一声,说道:“君子生财,取之有道。这样的嗟来之食,不要也罢!”

小筝手捧钞票,临别时冲我得意地笑着,说:“老夫子,你就别装假正经,死要面子活受罪啦!”

不久,就连我最铁的朋友小瑟也经不住诱惑,一头冲进弥陀河,游到对岸。天啊,他竟然趴在地上,用嘴巴狂热地亲吻着摩尔的臭脚指头。摩尔的脚趾被舔得痒痒的,他一高兴,居然送给小瑟两大箩筐钞票。

小瑟挑着钞票回来,微笑着说要送一箩筐给我。

我气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叹着气说:“人格值千金,你怎么可以这样低声下气呢?我就是饿死,也不稀罕摩尔的臭钱!”

小瑟火了,朝我呸了一声,骂道:“呆子,你以为你是谁!钱可不像树上的叶子,落了还会生;钱也不像地上的草,枯了还会长。你迟早会为你的迂腐和固执后悔的。”

说着,小瑟挑着两箩筐钞票,拂袖而去。

眼见一个个朋友先后背叛我,讨到大把钞票,陆续离开弥陀河,去过自己的幸福生活了,我感到异样的无助和落寞。

我默默地坐在弥陀河边,看河水静静地流,流向远方。我忘了岁月,忘了烦忧,我甚至忘记自己是谁了。

可是,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自己沧桑的脸,还有如霜的白发,就映在弥陀河水中。原来,为了坚守人格尊严,为了保持那点所谓的骨气,我在弥陀河边坐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我很伤心。世界之大,为什么就没有人欣赏一个贫穷孤独的铮铮硬汉呢?不!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错过最后的机会了!

我这回终于想通了。我哭了。我豁出去了。我一头跳进了弥陀河,发疯般地向对岸游去。我心想,只要能讨到钱,就是让我舔摩尔的屁股眼也行!

可是,不久我就彻底绝望了。因为爬到对岸时,我发现摩尔早已离去,地上竟然一张钞票都没有为我留下。

凌霄恨

石上流

来自天山的“凌霄剑法”如一股强劲的飓风,冲击着整个中原武林。

这套剑法为一对年轻夫妇——林正雄和肖红荔所创。二人在奇寒的边陲苦苦浸淫了十多年,才练就这一孤高无匹的盖世神功。

他俩凭此神技行侠仗义,铲除武林败类七十二人,赢得大侠美名。同时,林正雄也成为诸多江湖豪客心目中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肖红荔从心底厌恶“武林盟主”这个劳什子。在她十二岁那年,父亲因武林盟主的宝座受到别人觊觎而落得家破人亡。林师伯带着她和正雄逃到新疆隐姓埋名才躲过追杀。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仇家已死,可那段血腥往事仍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若林师伯在世,想来也不会赞成正雄去当什么武林盟主的。

偏偏正雄争雄之心正炽,并未将红荔的劝说放在心上。

就在武林大会前夕,江湖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林正雄神秘失踪,肖红荔惨死家中,他们尚在襁褓的飞儿不翼而飞。

谜,一个天大的谜!

未待解开谜团,武林大会已如期举行。大会产生的武林盟主,乃混元派掌门人侯问鼎。

侯问鼎统领武林前十六年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近年来有两件事令他头疼。

一是时有武林后起之秀离奇死亡,且死状如出一辙,皆是被人掌压天灵吸尽功力而卒。纵然侯问鼎一呼百应,耳目众多,却未曾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这,于他实在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二是不知从哪冒出个疤脸人,多次向侯问鼎发难。疤脸人功夫十分了得,凌厉之极的掌法中竟巧妙地揉进了剑招,让侯问鼎似曾相识的剑招。

奇怪!他是谁呢?

未待抖去一头雾水,侯问鼎已死,死在一个虎臂蜂腰、面色如霜的黑衣少年手里。

本来,黑衣少年要刺杀的目标并非侯问鼎,而是另有其人。那人行事乖戾,为增强自己功力,已杀害十八名无辜的江湖儿郎。此等凶残之徒,岂能容他为害武林!

师尊知情后,连称万万不可。

世间恶人你尽可以杀,只是此人你杀不得。一声长叹之后,师尊给他讲了一个惨痛的故事……

黑衣少年如遭电击。

原来自己本叫林飞,若非师尊相救,十七年前便已命丧侯问鼎刀下。原来自己要杀的人竟是梦里呼唤过千万次的父亲。

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想到尚有一个曾经威名显赫、却又中了奸人暗算而九死一生的爹爹。

林飞当即拜别师尊,踏上寻父之路……

父子相见,恍若隔世。林正雄再次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武林大会前夕,隐居山中的林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为首者便是侯问鼎。

侯问鼎与林正雄交情甚笃,又有侠名,那晚不请自来是为预祝林兄弟明日马到成功。林正雄甚喜,当即吩咐红荔下厨弄菜。

待林正雄饮下侯问鼎带来的酒水之后,顿觉有异,刹那间汗珠涔涔……此刻,他的耳畔响起侯问鼎的狞笑,未知林兄弟觉得我这“神功散”滋味如何呀?

“神功散”乃江湖第一奇药,无色无味,取少许入酒,饮上一杯,任你有盖世神功于顷刻间也化为乌有。

见药力生效,侯问鼎一伙立即动手。

面对猝然变故,肖红荔剑已出鞘,以一对四拼杀起来,同时匆匆向丈夫递一眼色。林正雄忙抱起飞儿,向外狂奔。

不一会儿,侯问鼎等人已提着滴血的刀剑直追而来。林正雄为保护飞儿,失足坠下万丈悬崖。

侯问鼎以为林正雄武功已失,又坠谷底,必死无疑。他没料到一棵横在山腰的老树救了林正雄。

血海深仇,使林正雄心中无时无刻不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为防被发现,他自毁面容,藏身洞穴。为恢复武功,他想尽办法却难以了愿,直到十六年后意外获得一本邪功秘籍。

他日夜苦练,虽进步神速,终难达以前火候,自忖根本无法与侯问鼎抗衡,于是报仇心切的他终于依秘籍所载向那些武林后生下手。

就是在那一刻,林飞决定结束侯问鼎罪恶生命的。

令林飞没想到的是,侯问鼎死后,父亲并没有听他的劝告而罢手,江湖上依然时有少年功竭惨亡。

侯问鼎这狗贼已死,我要练成最厉害的武功称霸武林。父亲的疯狂令林飞心疼如刀绞……

中秋之夜,当千家万户尽享天伦之乐时,一个手摇折扇的少年却出现在深山之巅。面对一轮明月,他有无限感怀,似乎对身后的尾随者毫无察觉。

尾随者正是林正雄。两日前,他探听到沧州的“小孟尝”子玉公子出游将经此地,窃喜不已。秘籍中言,吸功要领乃对方功夫越强对己益补越大。“小孟尝”武功高强,定可令自己功力更上一层楼。今日“小孟尝”果然到来,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林正雄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扑了过去……

子玉面色苍白,豆滴大的汗珠流成百川。

子玉奄奄一息,鲜花般的生命即将枯萎。

“爹……爹……求您……以后……别……别再……”

林正雄像被火烫了一样急忙收手,一探公子鼻下,已无气息。

他抖抖地、抖抖地将手伸向公子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飞儿!飞儿!!飞儿……”林正雄目光呆滞,瘫如烂泥。

“红荔,我带咱们的飞儿找你来了……”一道黑色弧线划破夜色,坠向深谷。

天地肃穆,夜露仿佛月亮洒下的泪……

借刀

孙玉亮

马上端坐一员虎将,只见他左挽雕弓如满月,右拈雕翎于弦心,嗖的一声,箭划出一道优美的直线,射中敌将眉心……这人正是飞将军李广。

李广跳下枣红马,将敌将首级掷于马前。元帅卫青出帐相接。

“恭贺老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卫青双手合一,面露浅笑。

“卫元帅,如此战功,可封侯否?”李广倚剑而立,虎目圆睁。

“区区封侯,算得什么,我即刻奏于圣上。”卫青伸右臂,请李广入帐。

武帝刘彻端坐龙椅,手里拿着军前奏折。只见他轻拈龙髯,凝眉敛目……

月夜,龙榻边红烛轻摇。罗纱帐内,卫子夫朱唇微启,细语挠人,皇上,卫青封了帅,有人竟然不服,还说皇上袒护卫青……刘彻轻挽酥手,笑而不语。

卫青率军出征数月,驱走单于,凯旋而归。

皇宫,钟鼓齐鸣,殿堂,歌舞升平。刘彻设宴,给众将洗尘,他手持玉龙紫光杯,从龙案上徐徐走下。酒是域地贡品,千年女儿红。

刘彻站立席首,酒杯举至胸前,说:“驱走匈奴,从此天下太平,我与尔等共饮三杯,以示庆贺。”

众将急忙起身高呼万岁,将酒饮尽。

刘彻信步走到李广面前,胸前之龙张牙舞爪,令人不寒而栗。他说:“李将军又立下盖世奇功,此乃大汉之幸。天下可无我刘彻,万不可无飞将军也!”李广闻言长跪大殿,磕头谢恩。

刘彻又道:“今日,我要与飞将军独饮三杯!”

席间响起一阵啧啧声,连王爷也未必会受到此等殊遇,李广连侯也不是呀!

李广饮毕,再磕头谢恩。他暗自得意,心想,这次准能封侯。他私下又独饮数杯。

酒过三巡,刘彻微有醉意,他命人取来伽密瓜,瓜是蜀地贡品,今晨刚到,为送瓜,一路上累死了三匹快马。刘彻道:“我要亲自给众将分瓜,李将军,借刀一用!”众人又是一阵艳羡,飞将军今天算是露足了脸。李广面色酡红,醉意十足,他疾步如飞,走出殿外。

李广将抖着黄缎子的短刀,献至刘彻面前。此刀是李家传世宝刀,削铁如泥。

蓦地,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殿堂似打了个霹雳。李广手脚伏地,头咚的一声,碰在地上,猩红的血从额角洇出来。

刘彻面沉似水,目露寒光。少刻,他在龙案前疾走数步,牙缝挤出一行字:“带兵刃入殿堂,是掉脑袋灭九族的罪!”

几个侯爷倏地站起来,指着李广吼道:“大胆!皇上让你取瓜刀,你却带兵刃进殿。拿下!”

武士围住李广。刘彻大声说道:“老祖宗的规矩是万不可更改的。李广死罪!”

李广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血流至嘴角,李广想起,妻儿还在家盼他封官加侯,盼他带回赏赐。想到此,他脸上的肉剧烈地抽动着……

殿堂死一般沉寂。几位鹤发虬髯的老臣,踉踉跄跄走至案前,颤巍巍跪在地上:“皇上,飞将军杀不得呀!”

刘彻龙目圆睁,绕着李广转着圈,殿内阒寂无声。突然,刘彻轻拍龙案,大喝一声:“松绑!”

刘彻又道:“是兵刃,还是瓜刀?切瓜,就是瓜刀。杀人,就是兵刃,我借刀是用来切瓜的。免李广死罪!记过一次。”殿堂里凝滞的空气,骤然流动起来。

李广磕头万谢,血浸湿了鲜红的地毯。李广被皇上记过,谁还敢提封侯的事?

匈奴久不来犯,天下太平。数年后,众臣工再议封侯人选,刘彻皇案的奏折上,只有一个名字——李广!

李广被战功赫赫,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杀敌如麻。他的马前卒,现今都成了侯爷,他却仍未封侯。人心都是肉长的,臣工也不例外。

刘彻下旨:拟封李广为侯,公示天下,期限一月。

众臣到李府贺喜,李广右把酒坛,左持酒碗,笑脸迎客。封侯,让他欣喜若狂。

这日,朝堂上有人禀报,单于再至雁门,掳我百姓,占我疆土,请皇上发兵讨之。刘彻手扶龙案,微睁二目,道:“犯汉者,远必诛!”

话音未落,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列,说:“末将愿往。”

“退下!李广正值公示,急需战功,你抢功何干?”刘彻愠怒。

“是。”霍去病面红耳赤,退下。

“李广听旨,命你领三千兵士,速达漠北。”刘彻道。

李广领命,率兵出城。那年,李广六十岁。

残阳如血,大漠狼烟,角鼓震天……苍穹,落雁,哀鸣……

广妻抚刀,泪如雨下,刀鞘内是李广留的书信:匈奴虎狼之师,数万之众。此去大漠,必定命丧沙场,杀我者非单于,此刀也。切记:儿孙勿再效忠帝王。

李广难封,历史之憾!飞将军咋就封不了侯呢?

南宋年间,艺人快嘴李在江月楼,评书中有云:那日飞将军醉酒,众将面前说,卫青遣得别人,休想遣我。他乳臭未干,凭啥官拜帅印?还不是她姐姐……

结果

韦如辉

那一年,高考一结束,白小良就打算去南方打工。

白小良是个孝顺的孩子,白小良知道自己的父亲土里刨食不容易,想利用这个空闲为家里出一分力。

父亲不同意。父亲说,等结果出来,再去也不迟。父亲说的结果,指的是白小良的考试成绩。父亲盼星星盼月亮,只盼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白小良听父亲的,父亲是白小良的依靠,也是白小良竭力想报答的一个人。父亲为白小良付出的太多,为了白小良,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没有再找。

有一天,陈小虎突然出现在白小良的面前。陈小虎是白小良的初中同学,而且是白小良的同桌,两个人的私交相当不错。只是陈小虎的成绩差,初中没上完就不学了。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陈小虎还经常写信给白小良,鼓励白小良好好学习。在漫长的等待中,陈小虎的出现,让白小良激动不已。

那一次,白小良第一次喝了酒,而且还和陈小虎一块彻夜未归。

高考的成绩终于下来了,白小良考个满堂彩,全县的文科状元。

白小良的班主任还专门从县城赶来,要白小良就报清华大学。班主任说,按这个成绩,报清华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白小良的父亲高兴得疯了似的,见谁都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疯了的父亲开始变卖粮食和牲畜,给儿子准备去北京的学费。

临近开学的前三天,白小良被镇派出所的警车带走了。

警察问白小良,抢了多少钱?

白小良说,不知道。

警察又问,是陈小虎强奸的女司机?

白小良说,不知道。

警察桌子一拍,白小良,你别他妈的装蒜,陈小虎都交代了,你怎么会啥都不知道?

白小良那天喝得太多,对于陈小虎怎么抢劫的出租车,又怎么强奸的女的姐,白小良真的一点儿都记不清楚了。白小良努力地回忆那段噩梦,只记得自己和陈小虎是一块的。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白小良会做那样丢人现眼而又伤风败俗的事儿。父亲对警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白小良是个好孩子,那事儿不是白小良干的。父亲的哀求,对于铁面无私的警察来说,似乎没有一点儿说服力。

白小良被判了一年。

白小良的父亲这次真的疯了。有人亲眼看见,白小良的父亲捡羊屎吃。他边吃还边说,小良啊,你也吃,可香呢。

白小良出来之后,真的去了南方。在南方的一个工地上,白小良和满身臭汗的我们成了真正的民工。

闲下来的时候,有人就试探着问白小良,当初,你小子没上女司机?

一开始,白小良十分愤怒,野蛮地揪下那人的一撮头发。在我们的一再劝解下,才没把半截砖头拍到那人的身上。

出现不愉快之后,再没有人敢问白小良那段往事。仿佛那段往事,是白小良永远的疤痕,谁也不敢揭。

繁重的体力劳动,还有毒辣辣的太阳,彻底改造了白小良。白小良的脸上一层加一层的黑色,可以遮住透进出租屋的光线。手上的一层又一层的茧子,可以用来打磨砖头和瓦刀。白小良也开始喝酒,打牌,说脏话,讲荤段子。

白小良喝多了酒,也去洗头房。从洗头房里出来,白小良绘声绘色地向大伙儿介绍与小姐发生的性关系。

大伙儿说,白小良不愧是读过书的人,也不愧为当年能考上文科状元。说起这些事儿来,比谁讲得都真实,都动人,都余味无穷。

大伙儿奉承起白小良来,也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