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就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博弈,而君臣之间的博弈,一方领导,一方执行,执行者设法干涉领导者,领导者也试图监控执行者。他们博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
亲信养成方略:告密与奴化
清朝已经是中国君主时代的尾声了。说是尾声,但并不是草草收尾,而是把君主的权力绝对地进行强化。通过把告密行为制度化,清朝的皇帝完成了将大臣奴才化的过程。
密折制度:告密的制度化
如何把告密制度化?那就是清朝历史上著名的“密折”制度的设立。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康熙驾崩的第十四天,雍正立刻下了一个缴批的规定:“所有皇考朱批谕旨,俱著敬谨封固进呈;若抄写、存留、隐匿、焚弃,发现断不恕宽,实行从重治罪。”他不仅要求将前朝奏折收缴归档,并且要求今后从密折书写规格、装封、传递、批阅、发回本人到再缴进宫中,都应有一套完整的程序,不许紊乱。
自康熙年间,开始实行一种由皇帝亲拆亲行,任何第三者都无权拆看的奏折报告,这便是所谓密折。给皇帝上密折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特权。只有皇帝的亲信家臣才有这个权利。据现存的《康熙朝朱批谕旨》,最早的密折大约写于康熙三十三年,是苏州织造李煦给康熙的请安折。
雍正最终获得皇权,储位之争却没有随着他的嗣统彻底消失,其余波仍强烈地震荡着新政。新皇继位,在最高统治集团中相当一部分实力人物不予认可。各派“皇子党”纵横捭阖,给新君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企图搞垮新政。雍正是一个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皇帝,他痛恨社会积弊,力图使清朝政权从康熙后期的储位之争和朋党之争中解脱出来。而要励精图治,必须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良好官僚队伍,遗憾的是雍正的支持者却不多。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原来的小集团势力单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政敌太强大。雍正要在势力单薄的情况下掌牢印把,就必须采取许多行政措施。建立密折制度实际只是雍正所施行的一系列有效手段中的一个罢了。
写密折的人不在官阶,而在同皇帝的关系。康熙皇帝通过密折来了解深宫中难以得知的官箴民情;同时还笼络了一大批心腹官员。雍正从中受到了启发。
公开的题本和奏本在皇帝观览之前已先由其他官员看过,有些事情上奏的官员就不便奏闻了,皇帝想知道的从中得不到。为了保密,雍正规定了严格的密折收缴制度。这正是对康熙统治方法的继承和发展。果然,在雍正一朝,写密折的官员多达千人以上。密折的内容也比康熙朝大大丰富了。君臣筹商国家要事,变成了最重要的内涵。雍正正是通过密折制度掌握和控制了大批官僚,使自己的新政得以顺利推行。
告密,为君子所不耻,因为这是不正当的手段。可是在雍正麾下互相告密却是官员的常课,被视为本职工作的一部分。
雍正二年,封疆大吏渐闽总督觉罗保、山西巡抚诺珉、江苏布政使鄂尔泰、云南巡抚扬名时突然遭到皇帝严厉的斥责,紧接着宣布停止他们给皇帝上奏的权利。作为一个封建官僚,除了降罪撤职,再也没有什么比被剥夺其参政言事的权利更为严重了。为何事得罪?可以参见雍正七年雍正皇帝给鄂尔泰的侄子鄂昌的一段批示:“密之一字,最紧要,不可令一人知,即汝叔鄂尔泰不必令知。”原来,觉罗保们是因为向外人透露给皇帝奏章的内容被惩罚的。这种不得让第三者知道的奏章,正是密折。
古代臣对君的报告名目繁多,常用的有章、表、议、疏、启、书、记、札子、封事等。清代沿袭前明制度,用题本和奏本两种形式。题本是较正式的报告,由通政司转送内阁申请拟旨,再呈送皇帝,手续繁复,又易泄密。奏本不用印,手续较简,但也要公文旅行,毫无机密可言。奏折的要旨就在一个“密”字,它由皇上亲拆亲行,任何第三者都无权拆看,有很强的保密性。因此,雍正登基的第十四天,便下了一道收缴前朝密折的谕旨,使密折逐步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文书制度。
在雍正钦定的规章里,从缮折、装匣、传递、批阅、发回本人,再缴进宫中,都有一定的程序,不允许紊乱。按照密折的内容,规定分别用素纸、黄纸、黄绫面纸、白绫面纸四种缮写,并使用统一规格的封套。密折须本人亲笔,臣工缮写完后,加以封套、固封,装入特制的折匣,用宫廷锁匠特制的铜锁锁住,坊间锁匠配制的钥匙是绝对打不开密折匣的。密折派专人送达。
君主强权下大臣的奴化
给皇帝上密折是一种特权更是一种荣誉。现存最早的奏折是康熙三十二年的奏折。当时有资格上奏的只是由中央派到地方上的常设官员,他们大多是皇帝家臣,如江宁、苏州织造什么的。终康熙一朝密奏者只有百余人。而雍正朝却多达一千一百多名。何等官职才有资格密奏,谁也说不清。与其说依品级,不如说视与皇帝的关系而定。到了雍正后期,甚至连知府、同知副将等一些微职也可特许准奏。
上密折是特权,有权利就有义务,臣子们在扬扬得意于自己恩宠的同时,不知不觉中把前程也付之于这一奏折了。奏折的内容千殊万别,上自军国重务,下至身边琐事,无所不包。雍正朝的密折不但用来陈事,还用来荐人。他曾一再透露:“朕惟治天下之道,首重用人。”雍正考察地方的吏治,着重点是对地方的官吏的检查。他给官员授权,允许越境奏事;可以越级监视,上下牵制,这种方法使雍正了解了很多的情况。诸如地方政事的好坏,官员中谁认真负责,谁搪塞敷衍。但是雍正很讲究体制,他不允许下级超越职权。他一再告诫臣子:“今许汝密折奏事,切毋籍此挟制上司,而失属官之体。”
密折作为君臣间的私人通讯,可以无话不谈;臣下献议,皇帝先睹为快,可以通达下情,直接批上自己的意见;国家有所兴荣,臣下有不同看法,也可以婉转谏劝。
在雍正朝每一个具有奏折资格的人都有权向皇帝密告自己的同僚、下级甚至上司。同时在他监视别人的过程中,自己也被置于别人的监视中。雍正并不忌讳谈到告密,他标榜自己“朕励精图治,耳目甚广”。从现存的资料分析得知,他的耳目触角遍及全国各地。有以奏折制度为依托的明线,又有由特工所织成的若干暗线。一切都是无形的却又很制度化。其情报网组织的人员,一为科道言官和写奏折的官员;二为雍正所培养的一批御前侍卫;三为通过各种渠道推荐给各省督抚的书记、长随等。
探究雍正情报网的设立,起因有三:一是政体上的原因。清代以族国立制,皇帝是臣子的最高主子,家臣效忠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官员以取得与皇帝进行私人通信的资格为荣。二是受当时的政治形势所迫,这是直接的原因。康熙朝的储位之争在雍正初年的延续,造成了雍正了解民间动向的迫切性,也增加了他严格控制官僚们思想行为的自觉性。三可说是集权的需要,这是最本质的原因。
雍正情报网监控的主要对象是臣子。雍正有一个基本信念,那就是对官员要不时体访,防其改节。他的用人政策有三个要旨:广采舆论、时加访察和乾纲独断。以广东省的官箴为例,略见一斑。广州提督王绍绪系宠臣鄂尔泰所荐,雍正也曾予以“明敏稳妥”的考语,但他疑惑王绍绪“偏于养柔,恐不能克胜现任”,因此命广州将军石礼哈“留心探听,便中据实奏闻”。石礼哈对王绍绪不错,说他:“念念不忘圣恩,志洁行清,勤于办事。”雍正仍不放心,再向两广总督、署理广东巡抚等官员调查,直到再一次证实王绍绪操守极好,这才罢休。为了一名提督的任用,他不惜劳动众人。
又如傅泰,不但监视王绍绪,还访察过广东布政使王士俊、广东按察使娄俨。照此说傅泰所得的宠信应该是很高的,但是,傅泰又何尝不受他人监视?
在文人笔记和小说中,有许多对密访人员的记载和描写。有些情况因资料本身语焉不详已弄不清楚了,但有一批人在为雍正干密访的勾当则是千真万确的。赵翼在《檐曝杂记》中述及:官僚王云锦元旦在家里与亲朋好友打叶子牌,不知怎么丢了一张。第二天上朝,雍正询问他新年假期做了些什么。他从实回奏,雍正点头称是,说他细事不欺君,不愧为状元郎,随手从袖中把那张丢失的叶子牌掏了出来。王云锦惊骇有加五体投地。这样的说法近乎演义,不实的成分很多,但是雍正用耳目以获取真实情况却是事实。
有一利必有一弊。雍正要求亲信和非亲信、了解或不甚了解的官员都互相监督。文员武弁、上下级之间、中央派员和地方官员交互进行监督,文武不同途,这样互察已出了正常的范围。上级监督下级,本是应有职责;但密访密奏,不是正常考核。特别是下级汇报上级、属员汇报主官更是极不正常。这种不正常的手段必然会招致朝臣们的非议。雍正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原监察御史谢世济和伯爵钦拜就大声疾呼取消密折制,他们声泪俱下历数密报的弊端:“小人多以此说害君子,首告者不知主名,被告者无由申诉;上下相忌,君臣相疑。”
清官的品牌意义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做官对于很多封建官吏来说无异于最好的敛财手段。当这种判断成为社会风气后,做清官便非常艰难,但是百姓呼唤清官,所以精明的统治者自然也要迎合百姓的需要,发现清官、宣传清官、保护清官、重奖清官。
在清官名扬天下的同时,清官作为一个品牌,成了皇帝巩固其家天下统治的挡箭牌。这个真相,令人沉重。从清朝著名的清官于成龙身上,这一点表现得最为明显。
安贫乐道的廉吏
于成龙,字北溟,清山西永宁州(今方山县)人。生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终年67岁,谥“清端”、赠太子太保。
于成龙明崇祯十二年(1639年)举副员,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出仕,历任知县、知州、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和总督、加兵部尚书、大学士等职。
在20余年的宦海生涯中,三次被举“卓异”,以卓著的政绩和廉洁刻苦的一生,深得百姓爱戴和康熙帝赞誉,以“天下廉吏第一”蜚声朝野。他提倡“治乱世,用重典”,凡他所到之处,“官吏望风改操”,人格境界也随之攀高。
他幼读诗书,读出这么个道理:“经史子集千本万卷,无非仁义礼智四字,程朱理学滚瓜烂熟,无非天理良心四字。”因此,他所信仰的,决不是皇恩浩荡,而是天理良心。他用了一生来实践了这几个字。
1661年,他接受清廷委任,去往遥远的边荒之地广西柳州府罗城做县令,此时他已45岁。这可不是轻巧活儿,两届前任一死一逃,罗城遍地荒草,城内只有居民六家茅屋数间。政府办公地只设三间破茅草房,他这个县令寄居于关帝庙中,同来的从仆或死或逃。作为迈向仕宦生涯的第一步,带病的他只有以坚强的意志奔走操劳。
罗城穷乡僻壤,百废待举,首要在于安定社会,恢复生产。于是,于成龙采取“治乱世,用重典”的方法,首先在全城乡建立保甲,严惩缉获案犯,大张声势地严禁盗贼。治安上去了,他又约会乡民练兵,大造声势,准备讨伐经常扰害的“柳城西乡贼”。在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压力下,西乡贼不得不讲和,抢掳男女尽行送还。于成龙接着又在全县搞联防,从此,“邻盗”再不敢犯境。
在消除内忧外患的同时,于成龙十分注意招募流民以恢复生产,他常常深入田间访问农事,奖勤劝惰。农闲时他带领百姓修民宅、建学校、筑城墙。对迁入新居的农家,他还亲为题写楹联,以示鼓励。在深得民心之后,他又以刚柔并用的斗争策略,解决了境内几个大姓仗势违法的问题,使这些一向桀骜不驯的地方豪强“皆奉法唯谨”。三年之间,于县长几乎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使得罗城摆脱混乱,得到治理,出现了百姓安居乐业的新气象。
1667年,于成龙任满,任罗城县令七年,总共上交赋税八、九两银子,新上任的广西布政使开始还怀疑于成龙贪污。在知道了他的清廉与才干之后,就保举他做当地的“卓异”,改任四川合州刺史。消息传出,罗城人民哭送几十里,有一位眇目(盲了一只眼睛)的人要求送他到合州,说:“怕你路费不够,我用相命看风水的钱助尔!”而当地的百姓更是挡住他的去路,目送他离去的时候还大喊:“公今去,我侪无天矣!”
这句话很难翻译成白话文,如果按照意思来解释,那就是“你走了,我们的天塌了,以后可怎么办啊?”诚然,百姓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清官,怎么舍得让他离去呢?可怜百姓们心中的愿望,只是自己的父母官是清官而已。可是他们不知道清正廉洁正是做官的本分!而皇帝正是利用了百姓的这一心理,发现清官,树立样板,给百姓以希望。
四川遭战乱最久,人口锐减为全国之首。于成龙赴任的合州包括三属县,只有丁口百余人,正赋14两,而衙门的各种供役、需索使百姓繁重不支。
目睹地方荒残,于成龙确定以招抚百姓为急务,他首先革除宿弊,严禁官吏勒索百姓。于知州严格规定了只要已经占了地的,后来的不许争议的原则。同时要求各县注意为新附百姓解决定居与垦荒中的具体困难,并亲自为他们区划田舍、登记注册,借贷牛种。不到二年,合州人口骤增,田地开辟。由于招民垦荒政绩显著,康熙八年(1669年),于成龙被擢升为湖广黄州府同知。
于成龙首任罗城,是他清正廉洁的开始。此后,他一路做官,一路清廉。我们从百姓对他的称谓也可以感受到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在合州任上其长子廷冀前来探望,临别时于成龙没有礼金相送,只有一只鸭子分与儿子一半,从此他便被称为“于半鸭”。当然,合州人民还称他为“于青天”。后来到了黄州任上,于成龙以糠粥为食,又被叫做“于糠粥”。1682年,他任两江总督,工作到深夜饥饿的时候想煮碗稀饭,米罐却常是空的,此事传出去之后,人们又叫他“无米总督”。
从这些生动而诙谐的称呼里,可以看出百姓对他的信任和爱戴,也可看出他在担任地方官时的清廉。
于成龙在黄州府(今湖北黄州市)任同知四年,任知府四年。这里着重叙述他的两件事。
一是治盗省讼。“盗”成为清初一大社会问题。在黄州府岐亭镇一带,盗贼甚至白昼劫路伤命,严重影响了地方安定和居民正常生活。
于成龙上任之初,即以郡丞身份坐镇岐亭治盗。为了摸清盗情和每一件重大盗案,他总是亲自访察。老先生不怕掉脑袋,以“微行”的方式,扮成田夫,旅客或乞丐,到村落、田野调查疑情,从而对当地盗情了如指掌。
对待案犯他主张慎刑,以教为主,采取“宽严并治”和“以盗治盗”的方法,取得突出效果。于成龙在词讼、断狱方面也以包公式人物著称。
他铁面无私,头脑敏锐而细心,善于从一些常人忽视的细节上发现问题的症结。他上任之后,解决了许多地方上发生的重大疑案、悬案,使错案得到平反,从而被百姓呼为“于青天”,民间还流传着“鬼有冤枉也来伸”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