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死了——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睡觉后,我产生了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死掉的危机意识。眼皮已经千斤重,脑袋也昏沉沉,一闭上眼睛就满脑子建筑图稿。
闹钟的时针已经指到七点半,再不准备一下会迟到——十一长假,就在我拼命的画图中度过了,今天已是上班的日子。不知李寻那丫头回来了没……
迷迷糊糊洗了把脸,喂了噜噜后我离开家。
公车上摇摇晃晃,更加晃得我头痛不已。车窗外的景物快速掠过,看起来像被撕碎的绢帛,车速越快,越是被撕得粉碎。
“秋华,早啊。”童云飞站在办公室门口冲我打招呼。
“早。”我笑着应道。
“李寻什么时候回来?”
他还真开门见山。普通人不是会再问一句,假期过得如何之类的话吗……
“她今天应该会上班。”
工作紧成这个样子,有点自觉的人都不会枉顾假期结束的日子依然逍遥在外吧。
“是吗?我好像听说她请了好几天假。”
我那推开办公室门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你听谁说的?”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说的。”
邢克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相当残忍的一句……连质疑这件事真假的余地都没留。如果李寻要请假,对象自然是作为顶头上司的邢克杰。
好人做不得,好人做不得……我脑海中反复出现这句话。
不知童云飞看出了什么,一脸尴尬地急忙告退——怎么,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让他退避三舍的地步了吗?
“自作孽不可活。”
我转头,狠狠瞪向那看起来心情很舒畅的邢克杰。
忍耐忍耐,这里是公司,不能在这里发火。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语不发地坐回自己的椅子——开工,同时在心中将姓李名寻的家伙诅咒一百遍!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完成的还不到二分之一,时间却已经过了二分之一,人数也只有二分之一。这根本就是在让我放弃嘛!
“听说……”
我抬眼瞪去,这人怎么还杵在门口,没事做吗?
“听说永盛的设计可以晚交一个星期,谁批准的?”
啪——我手中的绘图铅笔应声而断。
李寻那个白痴混账的单细胞生物,竟然跑去请假……请假就请假,竟然还和他说这件事?!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了,好人果然做不得……
“我会按时完成。”扔掉手中的半截铅笔,重新拿出一根。能完成才见鬼,不过先堵上他的嘴再说。
邢克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勾起嘴角笑得很欠扁——肢体语言:幸灾乐祸。
“原来如此,这是你表达友情的方式……真特别。”
嗖——
邢克杰脑袋一偏,被我扔出去的那根铅笔戳向他耳边的墙壁,然后掉入他摊开的手掌中。原本光洁的白色墙壁上顿时出现一个黑印。
面对这种人,真是佛都要有火啊。幸灾乐祸加冷嘲热讽,气得我连想都没想就用手中的东西丢他了。嗯……早知道刚才应该拿刀子而不是铅笔,就算他躲过脑袋也可以在他手上留个口子。
“呼……”邢克杰长出一口气,将那根铅笔放在我桌上。
从他自门边走过来到放下那根铅笔,我始终不发一言地瞪着他。
啪——他扔了个文件夹在桌子上,然后便转身往门口走。走出几步后,他转身看着我说道:“你果然是个不懂反省为何物的人。自以为是为对方好,又无法将事情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畴,最后的结果就是将自己与对方都逼上死路,然后埋怨对方不按照你以为的方式做事。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的责任。不要太自以为是。”
咔哒——门在他的背影消失后,轻轻地关上了。
耳际依然回响着他最后的那些话。邢克杰,他是很认真地说着那些话。那些,我从未想过的话。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原本就刚毅尖锐的脸庞,更显得凌厉严肃。那双眼所发出的犀利的光,透过玻璃镜片,刺痛了我……
伸出手,打开他留下的那个文件夹。
那一瞬间,我的泪水涌出眼眶,朦胧了眼前的——永盛集团员工公寓的设计稿。
“华华,妈妈今晚有事不能回来了。你自己吃饭好吗?”
“嗯,不要紧。”
“乖。”
不要紧——从小学开始,这三个字就已经成为我的口头禅。因为每次我说完这三个字时,母亲都会满脸笑容。
单亲家庭的母亲,为了必要的物质生活是会比双亲家庭的母亲要忙碌得多的。不能给她添麻烦,让她安心工作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一直以为我已经做得够了,以为两人这样生活下去应该可以幸福。直到大学时,母亲带着我未来的继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只有乖乖的我,是不够的。
“华华是不是太独立了,什么事都不需要别人帮忙。性格也内向,她从小就这样吗?”成为我继父的一年后,他说了这样的话。
“是吗?我觉得很好啊,这样的女儿很省心。”
看吧,我知道,这样的我会让母亲高兴。
“可是,这样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需要什么……”
“去去去,我的女儿我知道。不用担心,即使你担心也没用,她只会说‘不要紧’。她的人生,让她自己去经历。”
我知道的,母亲就是用这样的理由打发了她偶尔的内疚心。我犯错,她从不担心也不说教,因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考试不及格,她也会很大方地在卷子上签名,甚至连脸色都不会变;我考大学时报志愿,她笑着说“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就好”……
原来,爱得太宽容,也会让人受伤。
邢克杰的那些话,是我从未听过的训诫。严厉的,但却不是上级面对下级失误时的虚伪和苛刻,而是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关怀。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毫不留情的尖锐言词,但训诫之前却已默默地将我未完成的设计稿完成了。如此一来,给我看的,就只有结果——我的错误,和他的正确。
真是,残忍的人啊……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
李寻回来时已是正式上班的第四天,我不明白她这么做是向谁借的胆子。明知道还有任务赶着完成,明知道时间紧迫到几乎分秒必争,她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大笑着出现在我面前而不带任何愧疚神色。
“哈哈,秋华,我告诉你,这次回家见到我的小外甥了。可爱得要死,让人好想捏啊!”李寻开心地拿出一叠照片给我看。
可爱得要死?那还不如不可爱来得好,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老实说,我的心情相当恶劣。尽管永盛的设计已经完成了,比预定的一个月期限提前了一半。邢克杰的工作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我新设定的设计参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在两个星期时间内完成了设计稿一半的工作量。从图稿表面看来,似乎不是他独自完成的,因为有两种数据笔记在上面。
不过,就算撕烂我的嘴我也不敢去问他这种事……
“对了,秋华,把永盛的新设计参数给我。”
“那个已经完成了。”
李寻顿时瞪大眼睛看我,半晌后,“你,一个人完成的?”
“不是。”想必邢克杰不会愿意李寻知道他有帮忙,那种连感谢都不肯让人说出口的人……那么,“呵呵,是邢副院长帮忙做完的。他说,想帮你做点事。”
我眯起眼睛笑容满面地说完这些,然后看见李寻的眼睛再度睁大到历史新记录。
好吧,我承认我的性格越来越恶劣了。但如果不小小报复一下邢克杰,我会觉得几天前的那几滴眼泪很可惜。
“真……真的吗?他,这样说?”
怎么说呢,李寻现在的表情只能用震惊加难以置信来形容。
“嗯,因为他拒绝你的心意,觉得很内疚,所以想至少在工作上能给你一点帮助。”
李寻的眼睛在这时恢复常态了,不过神色却变得很古怪,她盯着我看了半晌,一直看得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怎么?”
“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哦……不太正常啊。”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和邢克杰,发生什么事了吧?”
好敏锐的人,以前没发觉李寻是这么敏感的。我不禁吃了一惊,立即笑起来,“呵,你想太多了。”
“别太小看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是那种会正经回答人问题的人吗?需要一句话以上才能解释清楚的事你一向懒得回答!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了解我了。
果然如邢克杰所说,我很自以为是。看着李寻那仿佛X光似的目光,我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有种高于体温的温度,从心底蔓延……
“李寻。”
看着落在指尖的阳光,感觉眼前似乎被那明亮照出了另一片天地。
“啊?”
“谢谢你。”
“哇啊……你果然异常得不像话!到底怎么了啊?告诉我嘛!”
“呵……请我吃饭的话。”我开玩笑道。
“没问题!”
没问题——原来她所谓的“没问题”就是买一大堆东西到我家等我下厨做给她吃。的确是请我吃饭,因为原料是她买的,只不过要我自己加工就是了。这臭丫头越来越会钻空子了。
不过……为什么那两个人也坐在那里啊?
“哇啊,你们兄弟俩长得好像!”
由于厨房的门正对着客厅,于是我很清楚地听见客厅传来李寻那惊讶的大叫。这两兄弟性格相差那么多,如果长得再不像,血缘关系要怎么体现?
“喵喵——喵……”
噜噜正在蹭我的小腿,它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东西。我放下菜刀,弯下身子仔细看。
这是——狗尾巴草?哪来的……
“喵喵呜——”
呃,让我拿这个陪你玩?我哪有这个时间。
“喵喵!喵呜呜——”
好吧,就玩一下下。
我拿起那根狗尾巴草开始逗噜噜。左摇右摇,噜噜伸出爪子去抓那根草。毛呼呼肉嘟嘟的爪子东抓西抓,噜噜的大脑袋跟着那根草左右晃。好——可爱啊!
“哈哈……这边,这边……加油哦。”
“喵喵……”
就在我和噜噜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
“好玩吗?”
“嗯,好玩……”我立即回答道。
抬起头的时候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容,于是就这样僵在嘴角。
“做好饭再玩。”邢克杰面无表情地弯下身,一把抓起噜噜以及被噜噜成功咬住的那根草,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厨房。
他真是一头标准的沙猪。我站起身,继续切菜。不过,那根草到底哪来的?噜噜好像还很喜欢的样子。
思绪回到眼前的食物上,我不禁叹息再叹息……李寻还真大方,鱼、鸡、虾,外加一大堆素菜,她想累死我。
“既然去你家吃饭,不拜访一下隔壁上司多不礼貌!”
这是她的理由,不过拜访后的结果却成了大家一起吃。看她准备的东西就知道不是两个人的量,早有预谋的。当时的确是很想和李寻一起吃饭,不过现在我后悔了。会惹麻烦的人不管什么事都不会简单了结,即使吃个饭都会吃得很麻烦。用了两个小时,终于将全部材料都变成熟的了,放了满满一桌。
“嘿嘿,很久没尝到秋华的手艺了,让我思念了好久。”李寻笑嘻嘻地抓起筷子。
看着已经坐在饭桌旁的三人,我开始皱眉头,然后瞪向李寻——绝对是她搞的鬼!四个椅子放在餐桌两侧,她和邢克嘉坐在一侧,邢克杰坐在另一侧,而邢克杰身旁的那个空位子显而易见是留给我的。
摘掉身上的围裙,我尽量若无其事地坐在邢克杰身旁。
“林小姐竟然这么会做菜,好意外啊。”邢克嘉笑眼弯弯地说道,“味道很好。”
“呵呵……”我笑了笑表示谢他赞美。
“面对这样的美味佳肴,不喝几杯太浪费了!来来来,我准备了啤酒。”李寻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两瓶酒。
她——什么时候去买的?刚才明明还没有。
眼看李寻就要把酒往我面前的杯子里倒,我立即一把抓过玻璃杯,“我不喝。”很坚定地说道。
“开玩笑,这种场合不喝酒怎么行?”李寻瞪我一眼。
什么场合——不就是朋友们一起吃饭嘛,而且还是我自己下厨。
“有进步,懂得拒绝了。”邢克杰突然说道。
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火大。
“倒。”我将酒杯举到李寻面前。
这下李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看我,然后又看看邢克杰。
“怎么?”我眯起眼睛笑着看李寻。
“你不觉得你的叛逆很幼稚?”
“叛逆?你说谁?”我笑着将目光移向身旁这个很欠扁的男人。
“你。”
“叛谁,逆谁?”
“我。”
“呵呵……这个结论真有趣。”我坚持笑着,克制自己不要掀桌子。
“第一次听说,有人叛逆是因为觉得有趣才做的。”
“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过奖,没你多。”
我靠!这死人真的很欠扁!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李寻突然说道。
我转头,发现她一边吃着炸虾一边笑得很诡异。
她脑子出问题了吗,这是感情好的表现?
“第一次看到哥哥和人拌嘴……嗯,该怎么说呢……有个词可以形容得很贴切。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来着?”邢克嘉一脸努力思考的神情。
“打情骂俏!”
李寻和邢克嘉突然异口同声地叫道,叫完后两人皆大笑起来。
咔哒——我手中的筷子瞬间掉在桌上。
这个打击,未免太大了吧……打情骂俏——呕……
“你那是什么表情?想吐的话去厕所,不要影响别人的食欲。”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我拍着桌子站起来叫道。另一个被说成在“打情骂俏”的当事人没一点反应地吃着鸡腿,脸上是千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跟我无关。”
“靠!你的神经是电线杆吗?”
这个人可以把人的肺都气炸。
邢克杰转头看向我,然后用筷子指指坐在对面的人。
李寻和邢克嘉皆一脸呆愣地看着我,估计看见外星人时也不会比他们此刻的表情夸张。
唉……完蛋。我的形象就这样毁掉了……
“我无所谓,你可以选择继续发疯。”
再大的怒火在此时也得平息下去,否则最后我一定会掀桌子。而那个罪魁祸首已经在吃另一只鸡腿了。
我安静地坐回原位,拿起桌上的筷子——低头吃饭。
“……你,见过没?”邢克嘉看向李寻。
“没有……从来没有。”李寻喃喃地回答。
“我第二次见。今天算轻的,那天她说的是……”
啪——我一脚踩在桌子下的邢克杰的脚背上,成功制止了他的八卦。长了这么张一本正经的脸就不要做那种小市民才会做的事!
瞥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来踩得太轻了。
“邢克杰你真是厉害,能让秋华气得发疯。无论我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都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哈哈……”李寻大笑起来。
那还用说,面对这个男人连佛都会有火。
“呵呵,终于找到值得庆祝的事了!干杯!”李寻大叫着举起酒杯。
庆祝什么,庆祝我发疯给你们看?
“对啊。真不容易啊,哥哥。”邢克嘉也举起杯子,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不容易?这个人让谁发火都很容易!
“也是……”邢克杰竟也拿起了杯子。
他们三人仿佛当我透明一般自顾碰了杯,然后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三张脸三种神情——李寻笑得贼兮兮,邢克嘉却仿佛带着欣然,而邢克杰……依然是面无表情低头啃鸡腿。
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这顿饭吃得相当古怪,因为不知道他们那诡异的笑容是从哪来的。人类果然是不容易理解的,越是走得近越难以看清真相。还是噜噜好,它嘴巴一张我就知道它想做什么。
不过算了,坐在这里的,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无论怎样的我都不必在他们面前隐藏,这样……世界才会变得开阔,明亮。
教我这个道理的,是李寻和邢克杰。因为他们,我才明白这种生活方式的轻松和快乐。想说什么就说,想拒绝的东西就拒绝,朋友之间本该如此。不经意之间,也许我已错过了太多……错过那些因朋友而生的快乐,或者悲伤。
母亲给了我宽容,同时也附赠了距离。而我,将这种距离赠给了身边的所有人。从未因此而感到孤单,于是不曾想过改变。但心中的天地,却在无意间变得狭窄,窄得只容得下自己。而现在,明白了让心赤裸时的感觉,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竟是一件如此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阿嘉,醒醒。”
我突然回神,看见邢克杰正在拍邢克嘉的脸。
“哈哈哈……和我拼酒,你小子还早了十年呢!再来再来……嗝呜……”李寻打着酒嗝拍着桌子大叫。她的脸颊上出现两朵绯红,衬着白皙的肌肤甚是好看。其实李寻的酒品相当差,喝醉后很容易发酒疯。
“好笑?”邢克杰转头看我。
咦?我有笑吗?
“没。”
邢克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的两个人——李寻叫完那句胜利宣言后就倒下去了。
邢克杰的酒量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好,今晚他不比这两个倒下的人喝得少,但那眼依然清醒得不带一丝浑浊,好似刚才罐下肚子的只是白水。
“搬她去你床上?”他看向李寻说道。
“嗯。”我应了一声,起身收拾桌子。
明天是周末,让她住这里应该没什么。
端起碗盘走向水池,我准备洗碗,眼角余光瞥见邢克杰双手抱起李寻。
嗯,真是一幅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睡美人躺在俊男怀中,轻轻的鼻息拂上他的衬衫衣领,俊男微低了头,下垂的眼帘似乎将目光落在了睡美人的脸上——看得我有些心颤啊,感觉似乎目击了洞房花烛夜的现场似的……
洗碗洗碗,不要胡思乱想。我一边告诫自己一边转头将东西放进水池,但脑海中盘旋的依然是他将她抱在怀中的画面。他的眼,和她的睡颜,很相配,相配得让我一时无法回神……
哐啷——呃,盘子掉在池子里打碎了。
我,这是怎么了……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将垂在眼前的发掠向后方。一池的碎片,在水的冲刷下溅起细细的水花,在灯光下散发出尖锐的光。关上水龙头,一一将碎片溅起,然后丢进垃圾桶。
“我带阿嘉回去了。”
身后传来邢克杰的声音,转头看去,他正在拉邢克嘉起来。
“嗯,好啊。”
他瞥我一眼,然后放开邢克嘉的手臂,向这边走过来。
啪——
咦?
“脸怎么了?”
又,又抓我的脸!这人是真的很习惯这样抓人……怎么会养成这种怪异的毛病啊?!
“痛啊,放手。”我急忙拍他的手背。
“当然会痛,在流血。创口贴在哪?”
流血?怎么可能!猪咧,是被你抓得痛。
“回答。”
呃……似乎不回答他就不打算放手的样子。
“电视柜,最后一层……”
果然,我说完后他就松手了。啊,百年不变的作风,我是不是应该慢慢学着适应才好?抗议似乎没什么用处。
“过来。”那只沙猪在客厅下命令。
摸一把自己的脸,发现手中有血迹。可能是盘子打碎时飞溅出来的碎片割伤了,完全没感觉。奇怪,我一直对痛觉很敏感的。为什么,刚才没觉得痛了?
走进客厅,我乖乖坐在沙发上。有了之前鼻炎的那次经验,我知道当这个人想做好事的时候我最好摆出配合姿态,否则最后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喂,劳驾你轻点……”看着他那犹如打算动手术的架势,我下意识往后躲。
“再轻也会痛,忍着。”邢克杰拿着粘了酒精的棉球往我脸上的伤口上擦,“别躲啊,过来!”
他一把抓向我后脑勺,制止了我脖子后仰的趋势。鼻尖尽是酒精的味道,臭死了。幸好我的鼻子不对酒精过敏……眼前是邢克杰的脸,清晰地看见镜片后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俊挺的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唇线。
我闭上眼,不再看这靠得太近的脸。脸颊上被他触摸的地方有些发热,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又回到脑海,感觉得到心在颤抖,跳动的韵律变得异常。原来是这样,书中提过的“心悸”,就是如此吧……任何的坚持在此时都变得脆弱无力,让人动摇得彻底。
咦?
这是,什么——
睁开眼睛,眼前是他的眉眼,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盖在眼睑,看得到他耳际的黑发——近在咫尺。鼻息,轻轻地吹拂在我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听得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慢慢变快、变快……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开始运转时,眼前是邢克杰似笑非笑的脸。
“你……做什么?”
“你闭着眼仰起脸,而且脸上还泛红。那样子,难道不是在叫我吻你?”上扬的嘴角,显示出他的心情非常好。
啪——他一把抓住我挥上去的手。
“太慢了。”他笑着,笑得很得意。
只见他突然伸出手,“啪”的一声打在我脸上——一枚创口贴就这样贴上来了。吓得我心脏噗噗跳,我以为他真要打我……
“以后不要随便在男人面前闭眼睛,很危险。”他转头,看向前方说道。
“难道还是我的错?”我立即握着拳头吼起来。气死我!这个人,不,这个混蛋……占了便宜还卖乖!
邢克杰却突然沉静下来,没有再说那些气死人的话。片刻后,他突然转头看向我。那双眼带着不同刚才的认真,“我是说真的,不要在别的男人面前闭眼睛。”
“我经常在人面前闭眼睛,不分男女。”尤其是感到厌烦的时候,我会选择闭目养神。
他开始皱眉,“你,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什么自觉?”
“呼……”他长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男人,是那种有一点借口就会采取行动的生物。还是说,需要我证明给你看?”邢克杰勾起嘴角笑着说完最后那句话,然后倾身向我靠过来。
啪!双手一撑,抵住他的下巴。
“这个借口太烂了,麻烦你找好一点的来用。”
“呵……”他笑起来,缓缓抓起我的手,“你并不是太生气,是吧?”
要说生气嘛,的确不算太生气……不过他如果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解释,比方说“我情不自禁”之类,可能我会比较容易接受。但他却说得像我勾引他似的,实在让人难以释怀啊。
“为什么,在我生日那天要送玫瑰花?”我笑着问。有些东西,在只剩下一层纸的时候,捅破它也许会让人的心情更加愉快。
邢克杰看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看到一个募捐活动。捐了一百块,他们给我一支玫瑰。顺便……”
这不是我期待的答案——好吧,开门见山好了。
“你是喜欢我的吧?”我微微笑着说道。
“不讨厌。”邢克杰目视前方,语气淡然,但嘴角却挂着笑意。
“呵,真不坦率。”
他瞥我一眼,“这世上最没资格说别人不坦率的,大概就是你了。”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好似在本已开阔了的田野中洒下晨曦的光,带着温柔与馨香,满满盈了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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