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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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黄大伟叛变(3)

一队士兵怀着对蒋介石的仇恨,仿佛被死神追逐似的,默默地慌忙向海边走去。他们走了约三里路时,赶上了由一名营长率领的,包括闵静娴和廖家兰在内的五十多个军官太太。从营地到海边约四华里,没有马路,只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山间石板小道。一时找不到这么多的轿子和滑竿,太太们只好走路。本来闵静娴、廖家兰和三个师长太太有轿可坐,但她们想到路不好,又是黑夜,都不敢坐。穿高跟皮鞋的连连摔跤,干脆脱下皮鞋走。走了一段路,袜底又被磨破了,更是寸步难行。这样一来,走在她们后面的士兵迈不开步。第二批兵赶上来了,第三批、第四批又赶上来了,使一千多人淤塞在羊肠小道上。二师师长何培基见此情景,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好在这种时间不长,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太太们终于走到了海边。李俊峰率领二十名卫士已先头来到这里,负责指挥士兵们上船。

余汉谋的那批卫士的住房,是第三师临时腾出来的一间营房,尽管士兵们行动时轻手轻脚,但难免没有一点声响,时间长了,终于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为首的出于好奇,爬起床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开门,见黑压压的一群士兵,端着步枪包围着他们的住房,心里一怔。但是,他仗着余汉谋的权势,没有把黄大伟这些部下看在眼里,冲出门来吆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保护你们!”刘瑜提着手枪走过来,见他那傲慢神态,也不客气,“不必大惊小怪,安心睡你的觉,先生!”

这时,有十多个卫士被吵醒,茫然走出门来,见此情景,也都大吃一惊。

“你们想搞兵变,是不是?”那为首的卫士更神气了,恶狠狠地问道。

“他娘的!你们的余司令长官都被我们扣押起来了,你还逞什么威风!”刘瑜给他一巴掌,那声音又脆又响,“都规规矩矩回营房去,谁捣蛋,就毙了谁,只要你们识时务,我们可以让你们活着回英德!”

卫士们听说余汉谋已被扣押,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又见对方的枪口一齐伸向他们,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只好老老实实回到营房,眼睁睁地躺在床上,围绕着命运这个主题,各想各的心事。

余汉谋患糖尿病,口渴,尿多,一夜要起来喝两三次茶,撒两三泡尿。他每次外出,张秀凤总忘不了给他带上那只特制的橡胶尿袋。今晚,他亮着手电筒,第二次起床时,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很沉闷,想到南北的窗户都闭得紧紧的,就轻轻打开南边的窗户换换空气,这才发现黄大伟对他的武装监视。他凭借朦胧的星光,不仅看到楼下面那端着步枪的一群士兵,还看到地面上摆了一溜机枪,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关上窗户。他猛然想起了三年前那使蒋介石失魂丧魄的西安事变,简直把胆都吓炸了!他摇醒睡得呼呼的张秀凤,把嘴附在她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悄声说:

“黄大伟派兵包围了我们,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得设法逃跑!”

“已经包围了,还能从哪里跑?”张秀凤吓得浑身直打颤。

“是呀!我们只好等死了。”余汉谋无限悲痛地长长叹口气。但人不到绝望境地,谁也不愿意等着死。他轻轻打开北边的窗户,见距离屋墙四五尺宽的地方,是很高的陡坡,再伸出脑袋往下看,好家伙!无人。

那么,从窗口到地面有七八尺高,怎么下去呢?他们想将床单撕成布条连接起来吊下去。但一撕,感到响声大,就停下手来。张秀凤想到傍晚时,黄大伟送来的那盘水果里有把小刀,于是借助它的力量,将床单划成条条。

他们从窗口吊下来之后,才知道后墙两端都被砖墙所堵死。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从那陡坡找条路,这陡坡有一丈多高,荆棘丛生,就是在白天,人们也望而生畏。但是,人一旦到了求生存的严重时刻,身上会产生一种无法估计的力量,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余汉谋和张秀凤,竟然在黑夜里爬上去了。

黄大伟的部队转移得很顺利。到凌晨五点过五分,除了负责监视余汉谋一行的那批部队和负责警卫的独立营外,其他部队最后一批已经启程。

在临时指挥室里,弥漫着苦辣的香烟气味。黄大伟和今村、土肥原、林虣虽然通宵未眠,但却毫无倦意。今村想到近两年多来,余汉谋与他们的暗中合作,很够朋友,同时想到部队已经安全转移,余汉谋已经兴不起任何风浪,干脆将新编第十八军脱离十二集团军的情况告诉他。土肥原和林虣表示同意。黄大伟认为这样做,是好来好散,也深表赞同。当他们知道余汉谋已经逃跑时,不免吃惊。不过,他们想到余汉谋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手心,很快镇静下来。司令部所在地只有一条路可上,又由重兵把守,余汉谋不可能从这里下山,北面和南面是悬崖陡壁,那里无去路,西面是崇山峻岭,一来设有几道岗哨,二来余汉谋初来乍到,又是黑夜,无法辨别方向从这里逃跑。于是,决定由独立营出动两个连,利用手电筒和火把搜山。

余汉谋和张秀凤爬上陡坡之后,只见山高林密,到处一片漆黑,胡乱地走了一阵,就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最后,凭着皮肤的触感,知道眼前是片一人多高的茅草地,夫妇俩就钻了进去。余汉谋夫妇预料到黄大伟会搜山,于是绝望地等待就擒,惶恐地想着对方将怎样处置他们。

搜山部队很快找到了他们。两人都只穿着无袖纱背心短裤衩,这里夜间的气温在摄氏十度以下,都冻得缩作一团。更为狼狈的是,不仅身上被荆棘划满了血痕,而且连背心裤衩都被划破,几乎不可遮羞。

“请余司令长官和夫人穿我们的衣服下山。”有两个士兵看不入眼,脱下自己的军装递过去。

“我不穿,我不走,我死在这里!”余汉谋见来者并没有拿脚镣手铐,也没有用枪口对准他们,而且态度和善,就耍起无赖来了。

“我们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的黄军长,他竟这样迫害我们。”张秀凤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我们当兵的闹不明白,还是请司令和夫人下山,面对面跟黄军长说清楚。”有个士兵说。

“不去,不去,我跟黄大伟没有什么可说的!”余汉谋骂道,“两面三刀,假仁假义,狼心狗肺,伪君子!”

“安藤总司令的助手今村将军也来了,是他和黄军长派我们来找余司令的。”又一个士兵说,“司令有话不愿意对黄军长说,那就对今村将军说说吧!”

“今村将军来了?”余汉谋在暗中通敌中,与今村多次见过面。他想,今村来了,无非是要他在对日军的冬季攻势中安分守己。看来,的确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难怪这些士兵对他这么客气。“好!不看僧面看佛面。秀凤!穿衣服,下山!”

张秀凤起身一站,两只脚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高跟皮鞋丢了,脚板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好几处。她已经痛得无法走路,无可奈何,只好由士兵们轮流背着她下山。

与余汉谋夫妇见面的是黄大伟和今村。双方的感情是僵持的,脸色都很难堪。一阵沉默过去,黄大伟窘笑着说:“让余司令长官和夫人受惊了,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司令和夫人的衣服拿来了,请换了衣服,我们再交谈。皮鞋一时买不到,请夫人穿双布鞋吧!”他把衣服和布鞋递过去,见他们板着脸不肯接,就将布鞋放在张秀凤脚边,把衣服披在他们身上。

“你姓黄的对我有什么意见,有什么要求,可以开诚布公地与我磋商,为什么硬要发动兵谏,硬要兵戎相见!”余汉谋越说越生气,真想痛骂黄大伟一顿,因为有今村在场,忍住了。

“我也是万不得已呀!”黄大伟强装着笑脸说。

“什么万不得已!”余汉谋想到对方不会置他于死地,语气又粗起来,“无非是对抽调你两个师上前线,你不愿意!这完全可以磋商嘛。当然,蒋先生有命令,不抽调是不行的,上了前线,仗怎么打,同样是可以磋商的!今村将军,你说是不是?”他明知黄大伟如此对待他,与今村密切相关,却不敢得罪今村。他这么一问,似乎今村是局外人。

“问题不在这里。”今村脸色很严肃,也不回避自己的责任,“首先,作为朋友,我同样对余司令长官表示歉意。其次,事到如今,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不妨打开窗子,向阁下说亮话,黄将军的新编第十八军要脱离你的指挥,脱离蒋介石的指挥,接受汪精卫先生的改编,也就是改编为和平建国军第一集团军!”他见余汉谋夫妇惊恐万状,更加重语气说,“这样的事,难道有与阁下磋商的余地吗!”

余汉谋如同一场恶梦初醒,满心酸楚地说:“唉!这叫我怎么向张司令长官,向蒋先生交差呢!我,若不在这里还好说话。唉!你们害得我好苦啊!”

“暂时保密,帝国的报纸,汪先生的报纸,推迟到二十二日发消息,就说黄大伟将军于二十一日晚上率部起义。”今村霍地起身,得意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时间这么一推迟,你余司令毫无责任。”

就这样,余汉谋隐瞒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二十二日下午才分别向张发奎和蒋介石发出“黄大伟率部叛变”的电报。这是抗战以来,国民党军队叛变人数最多的一次,蒋介石感到十分恼火。但这时,黄大伟的三个师除了五百多个官兵不愿意当汉奸,想方设法摆脱黄大伟的控制,先后逃跑之外,其余的人在黄大伟、今村、土肥原的严密监视和威胁下,已经到了上海。以后,他们经过汪精卫的封官和金钱收买,终于改变了原来的观点,有奶就是娘了。

汪精卫接到黄大伟投靠过来的电报是十六日上午。这时,他正在与周佛海听影佐关于他们举行第七次秘密会谈时,发现定时炸弹的侦察情况。原来,是参与保卫这次会谈的日本宪兵筱原克仁,被军统上海区收买而放置的,妄图炸死参加这次会谈的人。因为爆炸前被发现及时排除,使周佛海和影佐他们侥幸活下来。不用说,筱原已被处决。

汪精卫和周佛海看了黄大伟的电报,马上复电表示嘉奖,并立即派人安排营房,准备酒宴,迎接投靠者们的到来。

二十二日上午,黄大伟到了上海后,汪精卫增补他为中央执行委员,奖赏他五百万日元,并将张冰洁送给他做第三姨太太。闵静娴十分吃醋,哭哭啼啼找到汪精卫发泄不满。

“汪主席,古往今来,奖金奖银,奖这奖那,有谁奖过女人呢!”闵静娴悲痛欲绝,拉着汪精卫一只手,哭得不可开交。

“不是奖的,不是奖的。”汪精卫矢口否定,“见黄总司令很喜欢张女士,我在旁敲了一下边鼓。”他想了个脱身之计,手指陈璧君说:“我马上开会去,你有什么意见,请与夫人交谈交谈。十四年前,你们在广州时就很相熟,姐妹一样,什么话都可以说呢!”

陈璧君苦笑着,知道丈夫要她现身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