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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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狼狈的一天(2)

“妈!请您老人家相信兆铭不会做有愧祖宗、有愧子孙的事。”陈璧君感到丈夫有难言之隐,只好首先开口,“妈是虔诚的佛教徒,佛教主张依照经、律、论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学,以断除烦恼而成佛为最终目的。而中日和谈停战,正是为了使祖国四万万同胞免除战争痛苦和断除人世间一切烦恼。按照佛家语说,是普渡众生的大善事哩!”

“日本人在中国杀了那么多的人,烧毁了那么多的房屋,强奸了那么多的良家女子,抢走了那么多的东西,真是罪大恶极。而兆铭呢,却与无恶不作的敌人沆瀣一气,甚至助纣为虐,支持敌人在中国继续胡作非为,这难道是普渡众生吗?这难道是为四万万同胞断除人世间一切烦恼吗?”卫老太太虽然越说越生气,却是轻言细语。尽管如此,老人每句话的分量不减,字字句句如同一根根闷棍,重重地打在汪精卫一伙的头上。老人接着说:“按照佛家的法规,与恶人狼狈为奸,甚至为虎作伥的人,死后将与恶人同罪,到了阴曹地狱,先受十八般刑法,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老人说到这里,两眼微闭,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念着佛经《法华经.譬喻品》里一段经文:“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老人的言行使汪精卫等人尴尬已极,哭笑不得。

卫老太太虽然按照佛学的观点,强调因果报应,但不管怎样,出卖祖国,终究是千古罪人,这种历史的判决,是任何人也逃避不了的。

“妈!孩子他六姨爷不会干不体面的事,请不要听信报纸上的胡言乱语。”陈舜贞望着养母,说了句毫无作用的话。

“如果妈不识文墨,也许你这句话能骗得过我。可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偏又送我读了十几年书。”卫老太太正经地说。

“我反复读过兆铭的艳电,通篇都是卖国有理,你怎么能说报纸上骂兆铭是大汉奸、是大卖国贼是胡言乱语呢?我的舜贞儿呀?”人说到这里,伤心难过得失声痛哭起来。

谁也找不出半句安慰,或者劝说,或者辩驳卫老太太的话来,只好让老人的啜泣声占据整个空间。生活,陡然变得如此可怕的单调。素以能言善辩著称的汪精卫,一直默然无声,仿佛他已退回到那无语言的猿猴时代。这一切,可以一言以蔽之:理屈词穷。

“妈,女儿求求您老人家想开一点。您心里难过,就打我一顿,骂我一顿,解除心头气吧!”陈舜贞难过地哭着走向卫老太太,掏出手帕给老人擦着眼泪。几十年来,她们之间保持着深厚的感情,丝毫看不出养母养女的痕迹。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陈舜贞的劝慰比陈璧君还起作用,老人咬咬牙关,抑制着心中的悲伤,终于停止了哭泣。

“好!妈不哭了,你也别哭了。”卫老太太掏出手帕给陈舜贞擦着眼泪。

房间里一阵痛苦的沉默,悲哀的沉默。

卫老太太懂得诲人之道,还是刚柔相济,以柔克刚为好。她望着满脸难堪神色的汪精卫,说道:“兆铭!自从三十年前,也就是你二十五岁那年,与孙中山先生去槟城起,我就疼爱着你。别的不说,单说你与璧君的婚事,就包含着我对你的一片疼爱之心。如今,你岳父已经作古,不妨对你直说。那时,你岳父考虑璧君正在大学读预科,年纪只有十七岁,不到成年,同时嫌你们汪家兄弟姐妹多,家底薄,坚决反对。而我,却满腔热情地支持你们,把我价值三百两黄金的私房钱全部交给璧君,在你与孙先生离开槟城的前两天,我又瞒着你岳父,派人把璧君送到新加坡,让她在那里等候你,然后你们一道去了日本。”老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唉!我与你岳父恩爱相处将近五十个春秋,就只为了这件事,他狠狠打了我两记耳光!”她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岳母待我恩深似海,只是我这一辈子总是时乖命蹇,绝大部分岁月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没能报答您老人家恩情之万一。每想到这里,就深深感到内疚,深深感到有愧于您老人家。”汪精卫的此时此刻,只要避而不谈他投降卖国,他的思维就活跃起来,语言也就左右逢源了。

“好!”卫老太太擦着眼泪,脸上泛起一丝宽慰的笑意。

“你能够这样想,就应该听岳母的话,与日本人彻底决裂,改邪归正,皈依佛命,从善如流,从善如登,从善不懈,终成仙佛。”老人又两眼微闭,双手合十,喃喃地念着佛经《俱舍论》第十四卷里一段经文:“如是皈依,以何为义?救济为义。由彼为依,永远解脱一切苦故。……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汪精卫说:“我说的这些话,你都听进耳了没有?兆铭!”

对于死心塌地当卖国贼的汪精卫,卫老太太的话,无异对牛弹琴。那么,他面对浩然正气的岳母大人,怎么回答好呢?如直言不讳,必将招致老人的一顿痛骂,还将会使她气得死去活来。别无良策,他只能口是心非地作暂时应付。于是,他装着一副笑脸说:“对岳母的金玉良言,我句句都听之于耳,铭记在心,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这就叫岳母我开心了!”卫老太太高兴地说。他手指褚民谊,接着说:“兆铭你,应该以你重行姐夫为楷模。他就不跟你去河内受那个惊吓,他就不跟日本人胡搅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办教育,多好哩!”

在褚民谊听来,卫老太太的这种赞扬,犹如一条条无情的鞭子,猛地向他抽打过来,叫他羞愧,尴尬,难堪,痛苦。但是,他已经决心跟随汪精卫走到底,几秒钟之后,又感到无所谓了。

“春圃!你要警卫大队派个人,去功德林素菜馆定一桌高级素食席来,为你奶奶和婶母接风。”陈璧君想到母亲忌食荤腥,吩咐侄儿说。她把脸扭向褚民谊夫妇,“姐夫和姐姐不要走,陪同母亲就餐。”

陈春圃走后不久,警卫大队长吴四宝走来向汪精卫报告说:

“报告汪主席!门口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的年过花甲,说他名叫汪兆镛,是您的哥哥,那女的三十多岁,说她名叫章碧兰,是您的外甥媳,他们要求见您。”

汪精卫还是一九三六年二月辞去行政院长,带着妻子赴德国医治枪伤前夕,汪兆镛从广东番禺老家去南京看望他时与哥哥见过面。已经三年多不见,听说哥哥来上海了感到高兴。还有,三月初汪精卫接到日本侵华军华南派遣司令安藤利吉的信,他们要汪兆镛担任广东省维持会会长,而汪兆镛不愿意干,要汪精卫给哥哥去信劝说他就任。汪精卫马上给哥哥写了封信,希望他不要辜负安藤的期望。汪兆镛这回来上海,一定与出任维持会会长有关。汪精卫想到这里,更是兴奋不已。但是,他又担心军统特务冒充汪兆镛进来行刺,就吩咐妻子说:“你去门口看看,如果真的是哥哥和碧兰来了,接他们进来。”

果真是汪兆镛和章碧兰来了。

汪兆镛中等身材,身着浅灰色府绸便装衣服,脸型与汪精卫相似,满面红光,他已经年过古稀,但看去像六十出头的人。他与在座的人都很相熟,与大家打过招呼,就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一支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