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晓月对望一眼,应道:“是,公主!”
交代清楚后,百里婧便没了任何顾虑,脚下极快地出了宫门。
墨问的眼睛追着她的红色身影而去,却越来越黯沉。他是她的夫君,然而,这不过是个名分罢了,自大婚至今日,她从没有一刻拿他当一个正常人看待,她怜悯他是个废物,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把他纳入保护的范围之中。
只是保护而已,没有任何真情,对她的旧情人,对刚刚莫名其妙闯入的年轻将军,她的真情时刻流露掩藏不住……
“驸马,驸马?”暗香见他神色有异,担忧地连唤了两声。
墨问收回目光,神色一派平静。
晓月笑道:“驸马,公主的话您都听到了,奴婢先让人送您回相府,公主可能要在宫中多住几日。”
墨问没有笑,脸上毫无血色,暗香以为他刚刚被吓着了,忙解释道:“驸马爷,您放心,赫将军从小跟公主一起长大,刚刚不过是在开玩笑,他不可能真的伤害公主的,您……”
晓月猛地撞了她一下,暗香说不下去了,自知越说越乱,赫将军不会伤害公主那是必然,可是会不会真的对驸马爷一剑砍下来,她们心里却也有数,否则当时也不会那般害怕,忙岔开话题道:“总之,驸马爷,您还是安心养好身子,其余的事情都别担心。”
墨问被两个宫女扶着走出锦华宫门,唇边泛起淡讽之色,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废物,他的妻子也好,小小的宫婢也好,都忙不迭地像看待傻子似的哄他。
才一出宫门,迎面走来两个盛装的美人,晓月和暗香忙行礼道:“奴婢给黎贵妃请安,给落公主请安。”
百里落挽着黎贵妃的手,母女二人一模一样的袅袅娜娜,如风中杨柳似的弱不禁风,却别有一番娇媚姿态。两个人面上的表情也一式一样的温婉可亲,百里落率先开口道:“这么巧,居然遇到妹夫了,可是怎么不见婧儿妹妹?”
墨问沉默。
晓月忙抬起头来答道:“回落公主,婧公主她……”
“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百里落身旁的丫头春翠喝道。
晓月咬紧牙关,愤恨噤声。
百里落却责备道:“春翠,本宫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怎可在婧驸马面前如此无礼?”一双美目看向墨问,柔柔笑道:“妹夫,妹妹她昨天喝了酒,今天身子可好些了?”
墨问始终沉默,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淡淡看着她,并不回避她的直视。
百里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掩口,咬着唇自责道:“瞧我这记性,怎的又忘了妹夫是不会说话的,真是该死,两天内犯了同一个错误,若是妹妹知道了,肯定要生我的气了。”
说是自责,却还笑得妩媚,额前垂着的银锁珍珠微微一晃,发出莹润光泽,这个女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也懂得怎样让自己的美发挥到极致,她似嗔似怪地望着墨问,柔声道:“妹夫千万别跟姐姐计较,还有我那脾气不大好的婧儿妹妹,以后还要请妹夫多多担待,既然都成了夫妻,自然要和睦相处……”
这一番话说的半句不错,将一个姐姐的和善知礼显露无疑,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肯定要对她大加赞赏。
墨问微微一笑,眼神平静无波。
黎贵妃却不愿搭理墨问,只是道:“落儿,今儿天气好,宫里也难得热闹,咱们还要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时候可不早了。”
百里落拍了拍黎贵妃的手,却还是对墨问道:“妹夫,我那婧儿妹妹也真不懂事,一听说赫表哥回来了,竟连自己的夫君都顾不得了,唉,妹夫你可别多心哪。”
随后,温婉淡去,声音变了几分,对晓月和暗香道:“你们两个,小心伺候婧驸马,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听明白了么!”
晓月和暗香咬牙应:“是。”
百里落又看了墨问一眼,得体地跟他道别:“妹夫,姐姐有事先走一步了。”
墨问的脸色仍旧一片苍白,始终保持淡淡微笑,再无其它表示。
百里落挽着黎贵妃的手,兴致极好地说说笑笑,风过处,飘来脂粉的香气,有浓有淡。她们身后的一群宫女走过三人身边时,颇鄙夷地瞪着晓月和暗香,神情十分不屑。
待一群人走远,晓月气得一跺脚,大力地啐了一口,暗香忙拉住她,眼睛朝墨问瞥了瞥,使了个明显的眼色,晓月这才忍住,却还是无声地骂道:“一群狗仗人势的贱人!”
晓月的声音虽然极小,墨问却将这骂听得清清楚楚。
宫中的势力勾心斗角,每天争风吃醋两面三刀都属正常,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两个宫女的心直口快想必是受百里婧影响,而如今这般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她们的主子不在,或者,主子暂时落在了下风——
失败的婚姻,盛宠的衰落,表兄的获罪,种种不幸纷至杳来,可不就是“下风”么?
走在这红墙黄瓦的大兴宫中,沿途是身穿银甲的御林军,或者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墨问的一身藏青色锦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身边的两个宫女虽然向着她们的主子,看起来非常忠心,却显然视他为不可信的外人,或者,无关紧要的废人。
墨问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却越来越深邃浓黑——将他拽入此般境地,不是一句两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某个女人迟早得有这种觉悟……
未央宫还有些距离,母女两人却不慌不忙,黎贵妃道:“落儿,与刚刚那个废物有什么好说的,浪费唇舌。”
百里落抿嘴一笑:“母妃,怎么说他也是婧驸马呀。”
黎贵妃嗤笑:“婧驸马?呵呵,落儿,就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皇后会让他继续霸占婧驸马的位置?”
“母妃的意思是……?”百里落收了笑,颇有兴趣地问道。
黎贵妃冷哼了一声:“我太了解那个悍妇了,她的眼里怎容得下一粒沙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那个悍妇不会让她跟一个废物过一辈子,所以,墨相的大公子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婧驸马!真可怜,不知道还能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