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桂九高扬的尾音,周围的黑船上忽然传来闷声的惨叫,这十几个黑衣人仓惶地回头看去,黑船上接二连三有人被扔入水中,接着,作为暗号的灯火一齐熄灭。
黑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桂九对着船尾的暗处撇了撇头:“嗨,我说,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招呼客人?”
黑衣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被一剑封喉,连惨叫声都没有全部倒地。
桂九望着两个站在暗处的人,打了个寒颤道:“你们俩快点把血擦干净,我去给主子熬药去。今晚江里的鱼赚到了,好一顿大餐。”
像是渔民在撒网似的,偶尔溅起一丝水声,不曾惊扰船中守卫,也不曾惊动身后紧随的其它船只,一路平稳地继续往北驶去。
当桂九端着药进船舱时,发现他家主子正怀抱着那块宝贝枕头睡着,安稳得要命,哪有一点遇刺时的不快?
三日后船到达漕运码头,青州总兵常铭泽亲自来迎,寒暄道:“婧驸马,末将久仰大名!”
墨问不会说话,只拱了拱手,笑容腼腆无辜无害。
常铭泽一边引着墨问往辽阳府驿站,一边道:“自荆州运来的粮草几天前已经到了,青州作为北三州的南门户大后方,也是囤积粮草的最佳地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静候驸马分配给各州和前线了。”
墨问回头看着桂九,桂九立刻递上一张纸片:“常总兵,婧驸马开口不大方便,来之前把想说的话都已写好交给了奴才。您请过目。”
常铭泽狐疑地接过来,纸上用规矩的行书写着:“先去粮仓点粮。”
常铭泽偏头看着墨问,见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一身寻常的藏青色袍子衬得他整个人苍松翠竹般遗世独立,只是面色略略苍白些,竟与传闻中潦倒不得志的样子完全不同。
点完粮草,常铭泽正等着墨问让人拿纸笔,却不想那小厮又笑嘻嘻地递上一张纸:“各州的粮草如此分配下去便可,至于蓟州前线,我将亲自押送。”下面清晰明了地附着一份账目,每一条都很精细,比对起来,除却沿线的消耗,与荆州运来的粮草总数分毫不差,而且,他还列出了运粮的路线,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常铭泽原本脾气暴躁,当初听说婧驸马天生哑巴又极为温和,比一届无用书生还不如,朝廷竟派这样的人来监督调配粮草,他一直在等着看墨问的笑话,或者利用他疏漏的地方来握住墨问的把柄。如今看到这份账目和路线安排,再不敢有一丝轻薄之意,他甚至还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栽在了墨问的手里……
是以,这会儿常铭泽对墨问说话越发客气了:“蓟州前线危险重重,婧驸马您真的要去么?”
这会儿墨问没再让桂九掏纸,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桂九解释道:“常总兵,婧驸马思妻心切,想借着送粮一事亲往前线瞧瞧。”
常铭泽恍然:“哦……婧公主……末将明白了!但是今儿天不早了,请婧驸马暂在驿站休息一日,末将好去安排行程。”
然而就在第二日墨问启程赶往蓟州时,司徒赫亲率突厥大军南攻,湟水关战火绵延……
百里婧等人赶到湟水关时,很意外,出来迎接她的却并非司徒大将军的部将,而是刚被封为镇北将军的幽州总兵杜皓宇。
杜皓宇此人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国字脸,广鬓虬髯,不苟言笑,只草草寒暄两句便命人安排他们的住所,似乎心不在焉。
百里婧问道:“杜将军,司徒大将军呢?”
杜皓宇浓眉微蹙,道:“司徒大将军为避嫌,已退去云中驻守,坐镇后方调配兵马。”
“避嫌?”百里婧不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却盯着杜皓宇脱口而出。
杜皓宇叹了口气,还没回复,就见一骑从城门方向奔驰而来,马上的人忽地跳下跪倒:“禀告杜将军!来了!”
杜皓宇听罢,按着腰间的长剑,急对百里婧道:“婧公主,司徒赫投靠了突厥人,这会儿他亲率着突厥蛮子杀到了城楼之下!恕末将告退!”
说着,杜皓宇便跨马而去。
二舅舅不在,赫却还是“如约”地攻向了大兴的城池关卡,这一切,就发生在湟水关外!百里婧再顾不得其他,翻身跨上了马背,朝杜皓宇的身影追去。
她有一百个不信,一千个不信,必须要亲眼去瞧瞧,越靠近城门,吵嚷的刀剑相碰声、惨叫声、骏马嘶鸣声越清晰……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赫果真在外面?
亮起腰牌登上了城楼,朝着关外战场远远望去,漫天的黄沙飞扬,大兴和突厥两军在城门前对阵厮杀,杜皓宇在城楼上观战,一旁的军师和麾下的亲卫军愤愤道:“真的是司徒赫!是他的剑和玄铁铠甲没错!招式也没错!没想到他真的投靠了突厥人,如此心狠手辣地屠戮我大兴将士!真是狼心狗肺!”
“确实是他的脸!是司徒赫!当年我们还曾在一起喝过酒,这个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我去杀了他!”有人愤怒地拔剑。
“婧公主?”杜皓宇一句话也没说,忽然发现百里婧站在一边,轻唤了一声。
然而,百里婧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随着突厥阵前的那道身影,他的玄铁铠甲如此熟悉,面容也很熟悉,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斩下一个又一个大兴将士的头颅,用手中剑刺入他们的胸膛,溅起满身的鲜血。
是赫的脸,没错。
是赫的剑,没错。
是赫的玄铁铠甲,也没错。
但是……
百里婧忽然转身飞奔下城楼。
就在杜皓宇等人以为她受不了打击而躲避时,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跨马奔突出城门,在万千的将士中左冲右突,来到了司徒赫的身边。
百里婧没想过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对付的就是她的表哥,她的眼神杀气毕露,裹挟着无法消除的愤怒和仇恨,曾经所有被韩晔教训着锻炼臂力的成果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每一剑的力道都砍得司徒赫节节后退,日月同辉盘龙剑削铁如泥,即便是司徒赫的玄铁剑也挡不住她的攻势而断为两截,接着,百里婧毫不留情地狠狠刺穿司徒赫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