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母后被掌掴,唯一的嫌疑人,只有她的父皇。
百里婧的目光投向殿内的景元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在瞧见百里婧的刹那,景元帝原本有些慌,但见她神色如常,开口闭口仍叫着司徒珊“母后”,想必是不曾听到什么。为身世之谜失望恼怒的,唯有他一人而已。司徒珊要折磨的,也只他一人而已。
“婧儿,你过来。”景元帝朝百里婧招了招手,显然并不想让她与司徒皇后多说一句话。
父皇让她过去,母后不吭声,百里婧满眼疑惑,却不曾听话地立刻向前,只看着她的母后。
司徒皇后神色平静如水,淡淡地对她说道:“去吧。”
作为女儿,最不能接受的便是父母之间的争执,她夹在中间太难受,哪一边都不好帮衬,只在云里雾里乱绕,想着如何化解他们的矛盾。
等念起此来所为何事,她便舍了司徒皇后,听话地往紫宸殿内走去。
“父皇?”百里婧跨入高高的门槛。
景元帝上前拉了她的手,余光过处瞥见司徒珊已经下了台阶,身子一寸一寸地矮下去,她竟连半点眷恋也无,全然无惧他正与她的女儿单独相处,随时可能将她的秘密揭穿。
越如此,他越是愤怒,司徒珊已是什么顾不得,为了那个逆子,哪里还会在乎这个可怜的女儿。
“父皇,您与母后怎么了?”
耳边是他女儿的问。
景元帝后知后觉地听懂,将余光收回,心始终无法平静,他的目光落在百里婧发间的那朵白色绢花上,不答反问道:“婧儿,回到宫中,就是回了娘家,昨晚睡得好吗?”
百里婧脸色并不红润,只是被冬日的冷风一吹,似乎有了几分好颜色似的。她的美是美得过分了点,一旦知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景元帝发现怎么瞧似乎都不像了,他从前笃定的一切,都摇摇欲坠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么美的女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司徒珊……不,司徒家造的孽有多深……
不,他到此刻还在念着因果轮回,可佛祖高高在上,哪会管人家这些琐事?
“不好……”百里婧摇摇头,声音里也不见往日的气韵,她的目光带着恨,蓦地跪了下来:“父皇,恳求父皇为墨问做主!杀害他的凶手如今仍逍遥法外,婧儿请父皇主持公道!”
景元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儿,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皇后,他的公主,一个两个都是为了此事而来。她们一个想让他放了凶手,一个想让他以最严苛的酷刑令凶手伏法。
他虽然恨着司徒珊,自知晓真相的那一刻他就刻骨地恨着她,恨不得将她的骨血全都捣碎吞下去,这种被欺瞒愚弄近二十年的恨意,无人能懂。
然而,此刻,他却犹疑了。再一想到韩幸一行已在城外,他的心境起了特殊的变化,似乎正合了司徒珊的心意——她知晓他犯贱、懦弱且一生不堪落于人后,韩幸的子嗣众多,他却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在韩幸的面前便始终抬不起头来。
整个天下都在看他的热闹,因他百里尧的儿子皆为庶子,身份低微,并非名门望族之后,无论他打过多少主意,想过如何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大事,也难以消弭他的卑怯。
因没有儿子而卑怯?
不,他只是不想输给韩幸。他想让韩幸知道,他跟司徒珊这些年有多好,他们有儿有女和和睦睦,他并不会一瞧见他、一想到他就心虚。他没有任何该心虚的地方。
不,他不会受司徒珊摆布,不会再任她愚弄,他会让她后悔,让她知晓错得有多离谱。她已经错了,为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转身就走?他再不会去追,也再不会随她高兴!
“这件事,朕已经听说了。”景元帝道,“婧儿,苦了你了,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想要如何?”
有父皇的理解与承诺,百里婧连语气都狠了三分,她咬牙切齿地传达恨意:“我要让他血债血偿,假如我不能手刃他,也要亲眼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死去,这样,才算对得起墨问的在天之灵!”
想起昨夜搜捕被阻一事,百里婧蹙眉道:“父皇,有人似乎并不想让墨誉死,他们好大的胆子敢从刑部大牢将人换了出去,却谎称他已自刎身亡。若非昨日傍晚我在巷口碰见了墨誉,也许他早已脱身,那么,墨问的死,将成为第一冤案。”
景元帝本还不知墨誉逃脱细节,听百里婧如此一说,心头对司徒珊的恨意更重。司徒家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当年敢换了他的儿子,瞒了他近二十年之久,如今又胆敢做出这等目无法纪之事,他们的眼里哪还有他这个皇帝?!
父皇当年所说是对的,对外戚的防范永不可停止,他们倚仗着功勋,胆大包天地愚弄他。这种愚弄,不可原谅。
“婧儿,父皇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相信朕,多少人欠了你的,父皇会为你讨回来。”景元帝再开口,声音已冰冷,那双锐利的眼眸暗得可怕。
“多谢父皇!”百里婧跪下来,郑重地行礼,却被景元帝伸手扶起来,“快起身,你身子本就不好了,又为驸马守灵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换做是男子都吃不消,何况你一个女儿家。听父皇的话,这些日子好好在宫里休养。”
百里婧点点头,应下了,又问:“父皇,方才我在殿外听见……北郡府的人进京了?”
景元帝并不愿多谈及北郡府,然而,他知晓就在他与他的女儿说话的时候,韩幸一行正在向皇城靠近,越来越近……不到日中,他就会见到别了近二十年的好兄弟、死对头韩幸。
“是啊,晋阳王回京述职,这些天恐怕会很热闹。婧儿,你只需好好调养身子,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不用思虑过多。”景元帝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和地笑道。
“嗯。”百里婧点点头,再找不出别的话来回答。
景元帝对北郡府一行人的感觉,与百里婧截然不同。虽然在前一阵子往北疆监军的途中曾听说或见识过晋阳王的无礼举动,百里婧毕竟不了解当年发生了何事,她的问也只是问,并不能替她的父皇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