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城会发动战争,我本是心知肚明,但是从唯衡口中说出便又是另一种意味,他可以不顾商国第一将军的身份对我说出这番话,已是情义之至。
“如果舞儿的答案是肯定的,将军会帮舞儿的,是吗?”,我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微微有些恳求。
他抬头,眼里有一丝痛苦的神色,良久,他一字一字的断然说道:“我不会。”
“为什么?”我问道,几乎是本能,我觉得他是我最可信任的朋友,可为什么他也会这么决绝的拒绝我。
望着燃烧殆尽的纸,我颓然的蹲坐在了墙角边,沙砾印着手掌,生疼生疼,却依旧苦笑道:“没关系,姐姐说过我会成为他的妃子的。”
“该做大王女人的是容裳宫的舞妃,不是你!”唯衡突然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不理会他语气中的愤怒,冲着他嫣然一笑:“可我才是风舞阳啊。”我始终不明白那个之前还说要帮我的他,为何如今会这般失常。
“而且将军也看到了,大王对舞儿很好。”我想,不管他对我的好是因为姐姐还是千寻,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都义无反顾。
“将军,”我握紧了他的手,才发现我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舞儿会不顾一切。”我加重语气,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坚定。
“不行”他脱口而出,“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我不明白。”面对唯衡的极力阻止,我甚是不解。
我望着他的眼,这次却没在他的眼里看见任何闪躲:“我喜欢你,舞姑娘。”他说。
我突然有了一丝恍然,只是当他说出这话时,我也没有任何惊讶,尽管他是商国第一将军。可是对我说过这话的人太多,以至于对这样的表白,我有些麻木了。
还未待我说些什么,他拉起我们紧握着的手,复又执着的说道:“唯衡想一直这么牵着姑娘的手走下去。”
我深深叹了口气:“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舞儿注定不可能和将军执手一生的。”
“不,可以的,唯衡现在就让大王赐婚,从此不做这将军也罢了,只要姑娘愿意,唯衡愿意带你去任何地方。”
望着他眼里涌动的希望,我心里一阵钝痛,没想到,最明白我心中所渴求的人竟然是唯衡,这曾是我希冀多久的幸福啊,可是……
“将军”我挣脱他的手,决然道,“舞儿希望将军明白,舞儿执意成为王的女人,这是奴儿的使命,不管前途多么艰险,舞儿都将一往直前,绝不回头。”
我说着竟觉得自己无限凄凉起来,有些话直到说出口,才会发现,原是如此艰难。
“别哭”唯衡突然温和下来,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伸手将我拥入怀里,道:“我会等的,等到你对这条路绝望之时,别忘了回头,我等你。”
“嗯”我点头应道,他的怀抱没有木棉花的味道,却还是依旧温暖可靠。
只是唯衡,我没有回头之路,有些承诺我永远无法给你。
春寒料峭,这便是我对商国春天的感觉,经过了绵长的冬日,春天终于还是来了,也许是等的太久,真正来了,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数日前,裳被打入了冷宫。这年是西元129年,距离裳进宫才仅仅半年。对于这样的消息,我多少是有些意外的,裳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颇有一些姿色,夏侯城又怎会如此快就对她厌倦了呢?
更何况他不是不久前才宠幸过她吗?那道淤痕一直是我心中无法解开的心结,如果恢复身份,裳又该何去何从,是留下来和我共侍一夫吗?
夏侯城近日来一直忙于政事,对于政事他似乎从未懈怠过,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如果之前我还觉得一切还来的及的话,那么在裳被打入冷宫之后,我便不能再如此泰然处之了,我有预感,战争爆发在即,也许几日之前,夏侯城急于找我帮忙驯服千寻之时,我便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了,他正在试图壮大自己的铁骑部队。
此刻,我跪在永安宫外,这是我第二次来永安宫,永安宫依旧辉煌如初,琉璃金瓦,飞龙吊角,那里面有我命中注定下半生最重要的男人。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里面,但我不会进去打扰他,跪着才是明智的选择,我相信自然会有人禀报给他这个消息的。
初春的太阳纵然再大,却总是带着一丝寒冷,我跪在地上,牙齿有些打颤,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很快便出来了,听着他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我心里不禁一阵窃喜。
“怎么跪在这里?”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带着责备的口气,“还不快起来。”
“奴儿有一事相求,如果大王不答应,奴儿便不起来。”我伏地叩首,埋首在他明黄的华靴旁。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他蹲下身子,呼吸近的可闻,淡淡的有着木棉花的味道。他静静地望着我,眼里却盛满了笑意,看到这份笑,我竟也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我难以想象,这样的他会是那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攻打綦国的夏侯城吗?
“快起来吧”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朕答应你。”
我很庆幸他是爱姐姐的,因为这份爱,使得他对我百般包容,而我也似乎越来越习惯于这份包容。
黄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拿过一件绣着百花图纹的烟霞色风氅,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疑惑的望了夏侯城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语气甚是宠溺的道:“商国不比綦国,北地苦寒,出来要多穿一些。”
“谢大王。”我抬头,发现他的视线此刻正落在我的身后,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他收回视线,说道。
永安宫偏殿不似正殿那般带着威严的气息,明黄色的纱幔从殿顶飘垂下来,随风浮动着,绘着古雅的画作的屏风之后,置着一张红木御案,案上铺满着奏章。镏金香炉内白烟冉冉,空气中浮动着怡人的木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