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宫中人,我想起白日里,如妃给我看的一首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当时只顾欣赏如妃传神的风体,未能品评诗中意境,现在想来,如妃和白衣男子都是何等痴情之人,纵是在这深宫高墙之内,却从未放弃对爱的痴情追求,只是这高高城墙却不知阻绝了多少痴男怨女啊!
今夜,如妃随夏侯城去参加一个宫廷宴会,说是有位林大人要去洛水上任,太后特意举办的饯别宴。
如妃异常高兴的答应了,却在宫人离开后,脸上带上了淡淡的隐忧,不知为何。她没有让任何宫人陪伴,便也阻绝了我见夏侯城的希望。
今日,如妃难得的盛装打扮了一番,本以为像如妃这样空灵的女子只适合素雅的装束,却不曾想,盛装之下的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听另两位宫人说,自从舞妃来了之后,大王便再未召见过如妃,若不是明日林大人要走,怕是也没今日的召见了。
只是这林大人是何许人也,却也没人知晓,只说太后娘娘异常喜欢这位林大人,所以尽管他只是去洛水当一个小小的县丞,却也有了皇家的一场饯别宴。
我收回情绪,望着摘星楼上的白衣男子想,他定也是皇亲贵胄吧,不然又有何人能轻易上了这摘星楼去。我甚至还想莫不他就是林大人,只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若他是林大人,那便是我永远无法执手之人了。
“风舞阳”我低头暗骂自己,“你疯了吗?你终究是夺回自己的位置,要成为夏侯城的妃子的,你又怎能在这迷恋一个虚幻的人呢。”
这样想着,心里便清醒了很多,我从来都是一个明是非的人,不知为何会对那个执手吹笛之人有那么深的依恋,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甚至常把自己当成了他曲中思念的那人。
只是现刻想明白了,便也没那么多的纠结了,我只希望他真是林大人,从此离开这皇宫,不见,也就不再想念。
再次遇见裳是在商国一年一度的试马大赛上,这个曾经凭借精锐铁骑占领綦国边界半壁江山的国家,显然对马有着极高的要求,一年一度的试马大赛便是用来检验各个马种的好差,选择好的马匹以备充军做战马之用。
观赛台上,人头攒动,围绕着宽广的望不到边的赛马场,四周围都坐满了身着高贵华丽的商国群臣贵胄们。
如妃安之若素的坐在被安排好的离夏侯城很远的位置上,依旧出尘的如千年之后而来的人一般,不受俗世干扰,旁边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们身着着华丽的衣衫,兴奋的闲聊着。而她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只偶尔和我私语几句。
之前在浣坊,我一直以为,如妃是极受宠爱之人,今日看来也并非如此,若是受宠,又怎会被安排在此处。
渐渐地我开始有些同情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在她身边,我时常庆幸自己没能成为舞妃,不然面对如此美好的女子,我又该何以自处,只是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互不两立的人,是吗?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大王要让新来的舞妃娘娘试驾唯衡将军的良驹呢”身边一个女子窃窃私语道。
“是吗,不是说将军的良驹失踪两年了吗。”
“听说是随同舞妃娘娘一起回来了,谁知道呢。只是没想到綦国的女子也敢骑将军的良驹,不要命了,不是?”说话的女子带着不屑语气道。
“就是就是。”周围的人立即附和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别管这些了,快看,剑舞开始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宣扬道。
对于剑舞,我多少有些了解,我曾在父亲书房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关于商国剑舞的记载,相传,商夏王在世之时,綦商两国交战,商国军队一路南征,大军兵临綦国王城之下。这时,綦国王城之外,出现了一名女子,她以剑为器,在空无一人的城池之外独自歌舞,商夏王见如此美貌的年轻女子竟然敢独留城外,擅自起舞,误以为城内必有重兵把守,遂撤去了把守在城外的十万大军。
从那以后,商国每年有什么重大的节日,都会表演一场剑舞,以警告后人,勿忘当日的耻辱。
二十多年来,商国对綦国一直都是虎视眈眈,特别是新帝夏侯城即位以后,更是不停的凭借商国的精锐骑兵,一路南征,好几次都已进兵过了綦国的边境。
半年前的战役,商国依旧占据有利的形式,只是突然有一天,夏侯城撤去了所有的兵力,班师回朝,独留部分兵力把守边关。
而那正是我悲剧命运的开始。
“知道那个独起剑舞的女子是谁吗?”多日的相处,我已习惯了如妃的突然提问,而她从不怀疑我是否知道这些典故。
“奴儿愚昧,请娘娘赐教。”我低头,眼角不自觉得望了一眼远处赛马场上由十六个壮年男子组成的剑舞方阵。
剑舞讲究的是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这本是女子跳的舞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男子跳剑舞,但是显然男子跳剑舞也是别有一番阳刚之气。
“就是上次我和你提起过的风桑大人的夫人柔翳。”如妃轻轻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而我显然吓了一跳,我从不知道,那个独起剑舞的,竟是我的母亲,而这十六年来,父母竟都对我讳莫如深。
“没错,正是今日要试驾宝马的舞妃娘娘的母亲,你说这是巧吧?”如妃说着,嘴角带起了淡然的笑。
她抬眼看我,黑白分明的眸映衬着秋日并不算猛烈的阳光,煞是好看:“将军大人的那匹马可是难得的良驹,你待会可得好好看看。”
“是的,娘娘。”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一时也没能明白如妃这番话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