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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饮食(9)

茶叶蛋大约从魏晋时代起,茶与酪、酒一样,同为筵宴饮品中的佳品,史籍中甚至有以茶代酒的美谈。《晋中兴书》说,晋时升任吏部尚书的陆纳,在任吴兴太守时,有一次卫将军谢安约好友来拜访他。他的侄子陆俶是个热心肠,对叔叔不准备筵席待客深感不安,但也不敢问明原因,自作主张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静候谢安的到来。谢安来了,陆纳只命人端上一杯茶来,再摆上一些茶果。陆椒见了,觉得过于寒酸,就赶紧将自己准备的酒菜端上来待客。侄子满以为这样一定能讨得叔叔的欢心,没想在客人告辞后,叔叔先逮住他打了四十大板,怒气冲冲地说:“你不能为叔叔争光倒也罢了,却为何还要毁了我清淡的操行?”明白了!这位追求的是淡泊,一杯茶水,成了士大夫们以清俭自用的标牌。茶在这个场合,已非一般的饮料,它的作用又有了升华。又如《晋书·桓温传》说,桓温任扬州太守时,生活比较节俭,每逢宴饮,只用七子攒盘摆些茶果。茶果就是饮茶时所用的点心,可见桓温亦是以茶代酒。酒宴前后,茶水是一种极好的辅助饮料,弘君举《食檄》云,“寒温既毕,应下霜华之茗”,说的便是主宾见面,寒暄之后要献上清茶,这大约是两晋时期形成的待客规矩,到现代依然是天经地义的习惯性礼仪。

两晋至南北朝时期,无论是平民或帝王,有不少嗜茶者,茶饮之风又甚于汉时。在八王之乱中蒙难的晋惠帝司马衷,曾饮过侍从们用瓦盂献给他的茶水(《晋四王遗事》)。齐武帝萧颐在他的遗诏中,明言死后“灵座上慎勿以牲为祭,但设饼果、茶饮、干饭、酒脯而已”(《南齐书·武帝纪》),要以茶饮作为供品,生前一定是很爱饮茶的。帝王爱茶,大臣、平民也爱茶,甚至以茶水祀鬼敬神。及至唐宋,饮茶更是蔚为风尚,那滋味,那感觉,又非前代可以比拟的了。

陆羽与《茶经》

盛唐以后,茶饮更为普及,南方和两京已形成“比屋之饮”的趋势,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饮茶。尤其是在陆羽的《茶经》问世之后,饮茶很快成为无论贫富阶层都盛行的一种社会风尚。饮茶自经陆羽倡导后,千余年来人们对此道的热情从未减退,还以此带动了许许多多的域外人。

陆羽,字鸿渐,复州竟陵(今湖北天门)人。他本是一个弃婴,被僧人收养在寺庙中。长大后他逃离出走,埋名隐姓,曾学演杂剧,成为伶师。青年时,他隐居浙江吴兴的苕溪,自称桑苎翁,阖门专心著书。在此期间,曾被朝廷召为太子太学和太常寺太祝,均未赴任。陆羽生性嗜茶,悉心钻研茶学,以精深学识写成《茶经》三卷,他因此而被后世奉为“茶神”、“茶圣”。《茶经》成书一千二百多年以来,屡经翻刻,据不完全统计,现存藏本多达一百六七十种,散佚版本还不知有多少。《茶经》影响远及国外,曰、韩、美、英都有许多藏本和译本。

陆羽的《茶经》集中唐以前茶学之大成,为中国最早的一部茶学百科全书。《茶经》追本寻源,首先谈及茶的历史名称、茶树的种植方法及茶叶的性味等,还列举了分辨茶叶优劣的一些基本标准。这些标准是陆羽的标准,也是唐时通行的标准。

陆羽在《茶经》中指出,茶味性寒,是败火的最佳饮料,不仅能解热渴,还可去烦闷、舒关节、长精神。不过他又特别指出,如果采摘季节不适,制作不精,那样的茶叶饮了不仅无益,反会使人生病。采制茶叶有专门的用具,茶叶制作要经过采、蒸、捣、拍、焙等几道工序,要求很严。采茶最好的季节,在唐代认为是二月至四月,时间也要合适,须赶在早晨露水干时采摘,天雨不得采;晴而有云亦不得采,否则会直接影响到成茶的质量。

读《茶经》可知,中国古代的茶道,至迟在唐代中叶已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采茶、制茶、烹茶、饮茶,都有明确的规范,非常严谨。以烹茶为例,首先要求有一套特制的茶具,包括炉、釜、碾、杯、碗等。唐代茶具陆续见有出土,长安西明寺遗址曾发现过大茶碾;西安和平门外则发现过七件银质茶盏托。唐代茶具最重要的发现是在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品种较为齐全。法门寺茶具均为银器,有烹煮茶汤用的风炉、鍑、茶匙、则、熟盂;有点茶用的汤瓶、调达子;有碾茶罗茶用的茶碾和碾轴、茶罗;有贮茶用的盒;还有贮盐用的簋、盐食;有烘茶用的笼子;有饮茶用的茶托、茶杯等。这是一次空前的发现,对于茶史研究极具意义。

按陆羽的说法,唐代所用茶杯时兴用玉青色的越瓷和岳瓷,盛上茶呈现白红之色。如用其他瓷系,效果则不大理想,如邢州白瓷易使茶色发红,寿州黄瓷则使茶色发紫;洪州褐瓷又使茶色发黑,都不宜选用。茶叶在蒸捣后,用模具压制成饼状,饮用时先须用炭火烤热,但不得用染有腥秽气的木炭和朽木为燃料。茶叶烤热后要马上用纸袋封好,以防香气散失,要等到冷却后再碾为细末备用。现在一些少数民族烹茶,也有烤茶这道程序,应当是传承了唐人饮法的结果。

任何饮料部离不了基本原料——水。水的品质对饮料的质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古时如此,现代亦如此。古人酿酒烹茶,都十分注意水的选用。依《茶经》所说,唐人烹茶以为用山水最好,实际是矿泉水;其次是江水;井水最次,非不得已时不用。山水中又以乳泉浸沉者为上,瀑涌湍急者不能取用,令人生颈疾。山谷中停蓄的溪水也断不可取,防有毒害。如用江水,要到远离人居的地点去取;不得已用井水,则到在经常汲水的井中提取。

唐人以为从釜中舀出的第一杯茶水味道最美,称为“隽永”,大概是指能给人无穷的回味。第四、五碗又不如二、三碗,不是极渴的人不会饮它。这么说来,有滋味的只是前三碗,这大概与我们今天所说的“头锅饺子二锅面”的道理相同。唐人饮茶通常是趁热连饮,认为凉茶已无精华之气,饮之不美。

陆羽《茶经》的问世,使唐宋茶道盛行,它影响到唐及后世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与社会生活的各方面,这恐怕是作者始料未及的。自陆羽之后,历代茶学著作又出现许多,宋之《茶录》、明之《茶疏》、清之《茶笺》等,内容迭有翻新,但无一不循宗《茶经》的。《茶经》给古今中国人带来实惠,也给全世界的人带来益处。美国人威廉·乌克斯在《茶叶全书》中说:“中国人对茶叶问题,并不轻易与外国人交换意见,更不泄露生产制造方法。直至《茶经》问世,始将其真情完全表达”,“中国学者陆羽著述第一部完整关于茶叶之书籍,在当时中国农家以及世界有关者,俱受其惠。”正因为如此,才“无人能否认陆羽之崇高地位”。

宋代梅尧臣有诗曰:“自从陆羽生人间,人间相学事新茶。”如果没有陆羽,也可能有张羽或李羽,总归会有人完成这样的划时代的著作。但《茶经》毕竟由陆羽写成了,后代尊他为“茶圣”,他当之无愧。

茶中清趣

古人以茶疗疾,以茶入馔,以茶代酒。到唐代时,茶的功用被认识得比较全面,它的饮用范围因此越来越广泛。古代饮料浆、酒、茶,在唐时已将它们的用途明确区分为三种:救渴用浆;解忧用酒;清心提神用茶。

唐人对茶的作用,在顾况的《茶赋》中说得极清楚:“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发当暑之清吟,涤通宵之昏寐。”可帮助消化,可涤荡腥浊的这些体验,确是深刻全面。在其他诗人们的诗章中,我们也可以读到类似的体验,如曹邺的《故人寄茶》说“六腑睡神去,数朝诗思清”;秦韬玉的《采茶歌》说“洗我胸中幽思清,鬼神应愁歌欲成”。

其实,茶与酒一样,也能助人诗兴。李白爱酒亦爱茶,他的诗句“朝坐有余兴,长吟播诸天”,说的就是饮茶吟诗的情趣,饮了茶,同样可以诗兴大发,长吟短诵。当然,茶诗与酒诗的格调、意境、气势等应该是有明显区别的,值得唐诗研究者作一番比较研究。

在唐代,茶饮已开始用于醒酒。酒客中有不少爱茶的,以茶解酒是一个重要原因。白居易有一首《萧员外寄新茶》诗,也提及以茶解酒的事,诗中说:“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满瓯似乳堪持玩,况是春深酒渴人。”春酒为新酒,蜀茶为新茶,新茶对新酒,诗人的满足之态,溢于言表。

在佛教昌盛的唐代,饮茶尤为僧人嗜好。僧众坐禅修行,均以茶为饮,要得半夜学禅而不致困顿,又不让吃晚餐,只能以饮茶为事。南方几乎每个寺庙都有自己的茶园,寺僧人人善品茶,所谓名山有名寺,名寺有名茶名僧。僧人嗜茶,除了提神以外,还以茶饮为长寿之方。唐大中三年(849),东都洛阳送到长安一僧,是位长寿僧,年龄有130岁。唐宣宗李忱问他服什么药得以长寿?僧人回答说:“臣年少时贫贱,从来不知服用什么药物,但只是嗜茶而已。不论走到哪里,只求有茶就行,有时一口气可饮上一百碗,也不以为多。”宣宗听了,命赐名茶五十斤,让这僧人住进“保寿寺”,还将僧人专用的饮茶处所,命名为“茶寮”。

僧人饮茶所得乐趣,也许要趣于常人。这可从释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诗中读出来:“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徒自欺。”他非常自豪地抒发了自己饮茶所得的快乐感受,还劝世人弃酒事茶,到茶中寻找乐趣。寺僧饮茶较之世人,确有许多讲究。据《云仙杂记》所述,觉林寺僧志崇饮茶时按品第分为三等,待客以“惊雷荚”,自奉以“萱草带”,供佛以“紫茸香”。他以最上等茶供佛,以下等茶自饮,有客人赴他的约会,都要用油囊盛剩茶回家去饮,舍不得废弃,这符合现时一句话:“吃不了兜着走”,也是出于太珍贵的原因。

唐代诗人多是酒茶两不误,诗人们常常相互寄赠新茶,或回赠以茶诗,彼此发了诗兴,也联络了相互的感情。如诗人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既讲述了友人赠茶之事,也抒发了自己饮茶自得其乐的情态: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多么自在!再要这么喝下去,便要飘飘欲仙了。此外,还有温庭筠《西岭道士茶歌》的“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薛能《郑使君寄乌嘴茶赠答》的“千惭故人意,此惠敌丹砂”,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茶百戏

宋代饮茶风气极盛,茶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即便贫贱人家,也是少不得的。在临安城内,与酒肆并列的就有茶肆,茶馆布置高雅,室中摆置花架,安顿着奇松异桧。一些静雅的茶馆,往往是士大夫期朋约友的好场所。街面上或小巷内,还有提着茶瓶沿门点茶的人,卖茶水一直卖到市民的家中。大街夜市上。还有车担设的“浮铺”,供给游人茶水,这大概属于“大碗茶”之类。

宋人的好茶,比起唐人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酒中有趣,茶中亦有趣。黄庭坚所作的《品令·咏茶》词,将宋人的烹茶饮茶之趣,写得如此深沉委婉,是茶词中一篇难得的佳作。词中有句云:“味浓香永,醉香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饮到美茶,如逢久别的故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宋人于茶中寻趣,还有斗茶之趣。士大夫们以品茶为乐,比试茶品的高下,称为斗茶。唐庚有一篇《斗茶记》,记述几位相知一道品茶,以为乐事。各人带来自家拥有的好茶,在一起比试高低,“汲泉煮茗,取一时之适”。不过,谁要真的得了绝好的茶品,却又不会轻易取出斗试,舍它不得。苏轼的词《月兔茶》即说:

环非环,玦非玦,

中有迷离月兔儿,

一似佳人裙上月。

月圆还缺缺还圆,

此月一缺圆何年?

君不见斗茶公子不忍斗小团,

上有双衔绶带双飞鸾。

“小团”为皇上专用的饼茶,得来不易,自然就舍不得碾碎去斗试了。斗茶雅事,由士大夫的圈子扩展到茶场,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斗试了。盛产贡茶的建溪,每年都要举行茶品大赛,这样的斗茶又多了一些火药味,又称之为“茗战”,用茶叶来决胜负。范仲淹有一首《斗茶歌》,写的正是建溪北苑斗茶,诗云:“北苑将期献天子,林下雄豪先斗美。……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味过醍醐,香胜兰芷,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决出茶品的高下。

原来建溪的斗茶,是为了斗出最好的茶品,作为贡茶献到宫中,这样的斗茶大概应是很严肃的。斗茶既斗色;也斗茶味、茶形,要进行全面鉴定。陆羽《茶经》说唐茶贵红;宋代则不同,茶色贵白。茶色白宜用黑盏,盏黑更能显出茶的本色,所以宋时流行绀黑瓷盏,青白盏有时也用,但斗试时绝对要用黑盏。宋代黑茶盏在河南、河北、山西、四川、广东、福建等地出土很多,其中有一种釉表呈兔毫斑点的黑盏属最上品,称为“兔毫盏”,十分珍美。

斗茶品味与观色并重,因此宋代涌现出不少品茶高手。品出不同茶叶味道,判断出高低,也许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不过要分辨色、形、味都很接近的品第,却并不容易,要品出几种混合茶的味道就更难了。发明制作小龙小凤茶的蔡君谟,怀有品茶绝技,往往不待品饮,便能报出茶名。有一次,一个县官请他饮小团茶,其间又来了一位客人,蔡氏不仅品出主人的茶中有小团味,而且杂有大团。一问茶童,原来是起初只碾了够二人饮用的小团,得知又加了客人后,由于碾之不及。于是加进了一些大团茶。蔡氏的明识,使得县官佩服不已。

斗茶之趣吸引了诗人,也吸引了画家,元代赵孟頫摹有《斗茶图》一幅,可以看作宋代斗茶的写实。图中绘四人担茶挑路行,相聚斗茶,也许就是四个茶场主,随带的有茶炉、茶瓶、茶盏,看样子马上就要决出高低来了。

斗茶风气的源起,似乎可以上溯到五代时期。五代词人和凝官做到左仆射、太子太傅,位封鲁国公。他十分喜好饮茶,在朝中还成立了“汤社”,同僚之间请茶不请饭。这样的汤社,实际是以斗茶为乐趣。后来宋人斗茶风炽,可能与此有所关联。

宋代不仅有斗茶之趣,还有一种“茶百戏”,更是茶道中的奇术。据《清异录》说:“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决,使汤纹水脉成物像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曳即就散灭。”用茶匙一搅,即能使茶面生出各种图像,这样的点茶功夫,非一般人所能及,所以被称为“通神之艺”。更有甚者,还有人能在茶面幻化出诗文来,奇上加奇。当时有个叫福全的沙门有此奇功,“能注汤幻茶成一句诗,并点四瓯,共一绝句,泛乎汤表。”这简直近乎巫术了,虽然未必真有其事,但宋人茶艺之精,则是不容质疑的。

宋代以后,饮茶一直被士大夫们当成一种高难的艺术享受。历史上对饮茶的环境是很讲究的,如要求有凉台、静室、明窗、曲江、僧寺、道院、松风、竹月等。茶人的姿态也各有追求,或打坐、或行吟、或清谈、或掩卷。饮酒要有酒友;饮茶亦须茶伴,酒逢知己,茶遇识趣。若有佳茗而饮非其人,或有其人而未识真趣,亦是败兴。茶贵在品味,一饮而尽,不待辨味,那是最俗气不过的了。

贡茶

茶在宋代,无论种植、采制、饮用,都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峰。优良茶品辈出,名目繁多,品高名亦雅,大胜唐朝。这与贡茶制度的形成不无关系,也就是说,是帝王将相们引导消费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