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踏青
“拿走!”病房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声,“拿走,听见没有!我不需要!”
护士左右为难,尴尬地看着夕月,
而夕月则像个孩子一样气鼓鼓地瞪着她。
“夕月先生,这针……是一定要打的啊。”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劝说道。
“我说了不用,拿走。”他又瞪了她一眼。
“扑哧”一旁的毕忧兰终于笑出声了。
夕月看向她,眼里有微微的不满和尴尬。
“月,原来你怕打针啊。”毕忧兰看向他,眼里满是笑意。
夕月的脸颊有些微红:“谁说的?我只是觉得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打针。”
“这针是治灵开的,需不需要她最有发言权了吧。”
“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当然最清楚了。”夕月看向护士,“去,把针退回去,告诉治灵让她换点药剂过来。”
“这……是治大夫特别为你调配的针剂。”
“刚配出的东西肯定不好,让她换药剂。”此时的夕月完完全像个孩子一样。毕忧兰好玩地看着他,从没有看见这样的夕月,怎么说呢?孩子般的任性,微微嘟起的嘴,真得是非常非常的可爱啊。
护士一脸的为难,她求救般地看向毕忧兰。
毕忧兰轻咳一声:“这样吧,我去叫治灵过来,你自己和她说怎么样?”
“不行。”她一来,就非打不可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打针?”毕忧兰微微眯起眼,“难道你怕痛?”
“不是。”
“既然不是,哪怕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
“我又没说怕打针。”夕月小声嘀咕道,脸上有些尴尬的红晕。
“打针也是为了你身体着想啊,这里的护士小姐技术很高,一下下就过去了。”护士再一旁狠狠地点了下头。
“我说了不要。”夕月的态度很坚决。
“……”毕忧兰无奈地看着他,“那你怎样才肯打?”
“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打针。”
毕忧兰看着病床上倔强的像个孩子般的夕月,叹了一口气:“月,你是不是以前打针打伤过,所以才对打针有恐惧感?”通常一个人害怕某样东西,都是因为过去受过伤害,就像小时候被狗咬过,长大就会怕狗一样。
夕月顿了一下:“没有。”他的声音很轻。
“……”毕忧兰闭上眼,真是头痛啊,她本来就不擅长劝别人,现在该怎么办?
静谧的午后,
阳光柔柔地洒下地面。
雪白的地砖上,有着树叶斑驳的影子。
夕月看着床单,轻声地说:“曾经,我看见一个人用它注射毒品。”他的眼里仿佛一下子闪过哀愁。
“……”毕忧兰的心疙瘩了一下。
“所以——”他转侧过头看着她,微笑地说,“我有点小怕怕。”
“月。”突然间,她发现他似乎在逃避些什么,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刚才那孩子气的表情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
“忧兰,你就去说服治灵让她换药剂吧,嗯?”
毕忧兰沉默,半晌,她坐到病床边。一只手轻轻地环过他的头颈,蒙住了他的双眼:“这样就看不见针头了。”她示意一旁的护士准备。夕月意外地没有出声。
病服被卷起,护士用酒精擦拭他的手臂,尖锐的针头快速插入进皮肤,透明的液体缓缓地被打进去。
夕月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缩住。
“静!”他震惊地叫着。
无边无际的黑夜,她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凌乱的头发,一种不属于她的颓废。
她轻轻地将针头插进自己的手臂,熟练却颤抖着。
冰冷的液体,仿佛将他的心冷到极点。
“不可以,静!”他低吼地冲上去,没来得及阻止,液体已经完全的打进去了。
她惊讶地抬头,望见他的双眼,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
突然,血气冲上脑海。
她看着他,露出恍恍忽忽的微笑。
“你终于还是看见了,呵呵。”她举起针,尖锐的针头指向他的眼睛。“月,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毒,可以让人快乐致死的******,你看到了吗?”她柔柔地勾起嘴角,脆弱得令人窒息:“知道了吗?这就是我,一个下贱的女孩,一个出卖灵魂的妓女,一个依靠毒品生存的傀儡。”眼泪滑过眼角,依靠着毒品,她第一次失去理智,“我配不上你,像我这样低贱的人根本配不上你的爱,配不上!”她痛苦地挥动着手里的针,利剑一般的针头,他错愕地看着如此的她。
“不要这样,静!把针给我,嗯?”他很小心地呼喊她,针头依然直直地对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月,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第一次,面对针头,他从头冷到脚:“你不是答应我要完全忘记过去吗?我的静不是这样的,我的静是一个为了小动物的死去而流泪的女孩,一个乖巧温柔善良的女孩。过去的一切不是她愿意的,也不是她想做的。她柔弱善良,她有着一颗世界上最纯净的心。”他的眼里有些湿润,声音开始颤抖:“我的静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看着他,眼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一把抱住她,“我陪你,我陪着你一起戒。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不要贬低自己,不要伤害自己,更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哇!她一下子哭出来,拽住他的衣服,很凶很凶地哭泣。
……
…… ……
暖暖的掌心,渐渐化平他紧皱的眉。
淡淡的肤香,慢慢带走那段回忆。
他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一切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针头快速地从手臂里拔出。 “看,这样不就好了。”她卷下他的病服。阳光从后面晒过,仿佛如天使一般。
他看着她,愣愣的。
“我帮你去倒杯水。”毕忧兰淡淡一笑、。
一旁的护士整理了一下器具,“夕月先生三点还要服一次药,到时候我再过来。”她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水温不是很烫,全喝完吧。”
夕月接过水,慢慢把水全都喝下。
“忧兰,等我出院了,我们去踏青好吗?”
“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们不去很远的地方,找一些近点风景好的地方就可以了,再说你不是也想去吗?”
毕忧兰一愣,那晚他问她为什么找地图,她随便回答他一句想去踏青,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得。
“……如果你的身体可以的话,我们就去。”
“嗯,那就这么定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我很开心,真有点不想出去了。”
毕忧兰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再呆在这地方。”这段时间天天来这里,这消毒水的味道闻得都习惯了。
“呵呵,可是呆在这里你就会每天陪着我了,我怕我一出院,你又和以前一样了。”
“……不会的。”她的命是他救的,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感恩她还是知道的。
“忧兰,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一抹微笑在嘴边荡起,温和得仿佛能融化极地的冰川,“这次醒过来,我发现这个世界明亮了很多,连孤寂的深夜都觉得是那么美好。”他握起她的手,“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害怕,不会再有恐惧,它会一直这样美好幸福下去的,相信我。”
毕忧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安安死去后她第一次有对未来的希望,她能相信他的誓言吗?
******
转眼夏天将至。
湛蓝的天空,浮动的白云,一个美好的晴天
黑色的保时捷缓慢地行驶在路上,道路的两旁长满了花草,风轻轻吹过,扑鼻而来的清香。
“这个叫做月池。小时候有次迷路,我偶尔发现的。怎么样,很美吧。”夕月柔和地笑道。
清澈见底的池水,明亮欢快的鱼儿在里面游蹿。
千万朵娇艳的玫瑰花环绕四周,空气里弥漫着熏人欲醉的芬芳,美得让人以为坠入了仙境,池潭旁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刻着“月池”两字。
毕忧兰环视整个池潭,“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她深深地感叹道。
“任何的不开心,只要到了这里,一切都会顷刻消失不见的。”
毕忧兰蹲下,“你看。”绚美的蝴蝶停在玫瑰花的花蕊上,细微地摆动着翅膀。她仰头望着夕月,露出淡淡的微笑。
夕月失神地望着她,半晌,才跟着蹲下:“你说我们把它带回去留做纪念怎么样?”“不行,它是属于自然的,属于这里,我们没有资格带走它。”夕月微笑,喜欢动物,这一点和静很像啊。
“你等等,我去车上拿点东西。”夕月冲毕忧兰眨了眨眼,随后从车上拿下一块画板。
“忧兰,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动哦。”他将画板摆好,随后开始调颜色。“你会画画?”她有些吃惊,她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有这爱好。
“我的绘画技术可是很好的。”他自信地说。
白云宁静地在天空漂浮,湿润的空气,阳光洒在月池上闪着点点光亮。毕忧兰坐在潭边,娇艳的玫瑰花簇拥在她身旁,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绚美的仿佛童话里的公主。
夕月凝视着她,一笔一笔勾画出她的轮廓。一年前,静也如此安静地坐在这个地方,也如此美丽的如公主一般。
只是——
夕月放下手中的画笔,望着画像。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风景,居然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感觉。
毕忧兰一坐在那里,四周的风景仿佛一下黯淡了许多,给人一种高贵不敢亵渎的感觉。而静的则是温柔的,仿佛能够融化世间所有的东西,画像里,她似乎能融入进风景,和这里的一切结合在一起。
如果用词描绘他们的话,毕忧兰便是神圣高贵,静则是温柔如水。
一时间,夕月突然发现他很难将毕忧兰和静混在一起了,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面容,但当和毕忧兰接触得越深,了解得越多,一种人格力量便会将她们两个人分离开来,毕忧兰就是毕忧兰,她永远不可能去替代谁。
阳光下,她的面容平静如水,黑黝的瞳孔里透露出坚强、独立和冷静。
他看着她,手中的画笔用心地动着。
她真很不一样,表面上坚强无比,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脆弱,冰冷的外表只是她的保护墙,褪去这层冰墙,里面却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画好了。”
“真的?给我看看。”她跑了过来,看着画纸。“天啊,你画得好厉害。”望着画像里如此美丽的她,毕忧兰不禁惊叹。
“那是因为模特出色啊。”他微笑道。
毕忧兰抬头,眼里无比闪亮。
清凉的夜晚,繁星缀满天空。
夕月和毕忧兰坐在潭边处的草坪上。
“月,今天那么累,你身体还行吗?”毕忧兰担忧地问。
他没事地笑笑:“呵呵,没关系啦。这点运动量对我来讲算很小的。”
毕忧兰望着天空,典雅的碎花图案将此刻的她衬托地无比脱俗:“城市的星星已经开始越来越少了,你说将来会不会一颗也看不见?”
“不会的。”夕月微笑,“天空里总有颗星星一直会为你亮着的。”
她疑惑地看着他。
“天上的星星其实都是人类化成的,因为死后无法放下心中所爱的人,所以就变化作星星每夜守护着那个人,为她照亮她将要走的道路。”他指向天空,“忧兰,安安就在那里,你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吗?”毕忧兰愣愣地望着星空。“他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都在天上看着你。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只要地球不毁灭,他就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夕月握起毕忧兰的手:“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不要再一味地困在回忆中。如果安安知道你为他内疚了十几年,他一定会伤心的。为了他——真正开心起来好吗?”
毕忧兰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说:“你以为我是孩子?会相信你的这些话?”
“忧兰,很多事情我们是不需要证实它存在与否的,心接受了它自然就会存在。问题是你是否愿意敞开心去接受它。”
“接受?我为什么要去接受这些荒谬的事实?安安的死就是他们迫害的,他们怎么忍心去残害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毕忧兰有些激动。
“这个世界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有的只是道理。我们只要握住道理,又何必再去寻找答案呢?”
她一愣,没有答案,有的只是道理?这几年她一直生活在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她封闭心,与社会隔离。其实,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找一个答案。她想知道当年他们为何会对安安如此狠心,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亲情?血脉?还是憎恨?当年她的母亲面对亲情受迫,又为何会如此懦弱?心湖荡起层层涟漪。原来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是啊,只要掌握住道理。握住安安是没有错的,那这些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夕月望着若有所思的她,继续说道:“忧兰,憎恨伤不了对方一根寒毛,但却会让自己的生活变成炼狱,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活得更好。”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释怀这一切其实并不难,就如同去相信天边的某颗星星会为你一直亮着一样,关键在于你自己的心。”
夜如此的安宁,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四周的玫瑰。
毕忧兰望着星空,紫褐色的眼眸迷离而深邃。
渐渐,她看着夕月,嘴角荡起一抹很淡的微笑:“好,我试试。”她指向天边最亮的一颗星:“试着去相信这颗星星。”
砰!
一朵华美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随后一朵接着一朵。
花开在空际。半晌,变成一条条炫美的烟火丝。
毕忧兰惊讶地从地上站起。天空绽放的烟花越来越多,下坠的烟火犹如千万颗流星,形成一场绝美的烟花雨。
夕月凝视着她,嘴角荡起一抹柔和的微笑,“生日快乐。忧兰。”
她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她的生日连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看着他,绽放的烟花把他脸映射得无比柔美。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忧兰,我们结婚吧。”
她一脸的震惊。
他微笑。
随后,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刻,万朵烟花将整个月池都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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