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很快乐,皮克是地球上最快乐的叫花子。
“我为什么不快乐呢?我每天都能讨到填饱肚子的食物,甚至有时还能讨到一截香肠;我每天还有这座破庙可以挡风遮雨;我不为其他的人做工,我是自己的上帝。我为什么不快乐呢?”皮克这样回答那些羡慕他的人。这样回答问题的皮克总是快乐得像个天使。
可是有一天,皮克脸上的快乐突然丢失了。
那是因为,在一天下午,皮克在回破庙的路上捡到一袋子金币,精确地说是九十九块金币。
其实拾到金币的那个晚上,皮克是最最快乐的了。“我可以不做叫花子了,我有了九十九块金币!这够我吃一辈子啊!九十九块,哈!我得再数一数。”皮克怕这是一个梦,皮克不敢睡觉。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时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天,皮克很晚也没有走出破庙,他要把这九十九块金币藏好,这真的需要费一番工夫。“这钱不能花,我得攒着。我要是拥有一百块金币就好了。我要拥有一百块金币。”从来没有什么理想的皮克现在开始有了理想。他还需要一块金币,这对一个叫花子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远大的理想。
半晌午皮克才出去讨饭,不!他开始讨钱,一分一分的。中午他很饿,他只讨了一点儿剩饭。下午,他很早就“收工”了,他得用更多的时间守着他的金币。
“还差九十一分。”晚上他反复地数着他的金币,他开始忘记了饥饿。
一连几天,皮克都这样的度过。这样过日子的皮克就再也没有吃饱过,同时也再也没有快乐过。
讨钱越来越难了。难的原因一是别人愿给剩饭而不愿给钱,还因为皮克用来讨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当然也因为他不快乐了别人也不愿再施舍给他了。
“皮克,你为什么不快乐了?”
“咱是叫花子,快乐个啥!”
“你原先可不这样。”
皮克越来越忧郁,越来越苦闷,也越来越瘦弱了。终于有一天皮克病倒了。这一病皮克就几天也没有起来。这几天里皮克就想着一件事:还差十六分就一百块金币了。
“皮克,你没有收到我的金币?!你为什么不看医生?”突然,一个富商找到破庙里的生命垂危的皮克。
“什么?”皮克惊问。
“皮克,你的快乐,是你的快乐救过我。三年前,我在一次买卖中赔尽了家产。我正准备自杀,我见到了快乐的你,我明白了身无分文的人也能快乐地生活。后来,我就东山再起了。赚了很多钱。那一次,我带着九十九块金币出来游玩,见到你,就把钱丢到了你要走的路上。可是你现在为什么还做叫花子呢?为什么不快乐呢?生了病为什么不拿钱去看医生呢?”
“我想拥有一百块金币。还差十六分,就差十六分。”
富商从腰里取出一块金币给他。皮克接过钱,把钱装进袋子里,然后又全部倒出来,很细心地数——他终于有一百块金币了,对了还有八十四分。
皮克笑了,然后就昏倒了。
这时一个游僧路过这里,见到昏倒的皮克,向富商问明了情况,便开始为他诊治。
“什么?你又给了他一块金币?”
“是的!”
“这下完了!”
“怎么了?”
“因为他有了九十九块金币的时候,就会希望有一百块金币。这就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贪欲,贪欲赶走了他的快乐。你要救他,你得向他索回那九十九块金币,这样他或许有救。现在,你反倒满足了他的欲望,重病的他就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动力了。你开始时给他九十九块金币,你使世界上少了一个天使;你又给他一块金币,这就使世界上少了一个生命。”
富商试了试皮克的鼻子,皮克果然什么时候都不会快乐了。
贪婪一旦被诱发出来,那么在它支配下的人就会永远失去快乐了。
再多的金钱也不过是金钱,我们要借鉴这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时时记得铲除心灵深处的杂草,让百合花盛开不败。失落的天命一定还会回来,我们每个人都能是快乐的天使!
青岛啊,青岛
青岛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我那时认为它恰如其分的美丽是因为父亲去了那里。
自从父亲去了青岛,这个离我八百里的地方突然有了亲和力和感召力。尊敬的青岛市民也好像一下子都成了我的亲人,我特别挂念青岛,想念他们。
父亲是去青岛干建筑小工的,抬水泥、搬石块、挑砖头是他的工作。但这是次要的,父亲在青岛生活和工作了,这是让人感恩的事。
那时我正上高三,父亲带着家中最破的被子和那顶漏雨的安全帽到县城坐火车。因为还有四十分钟的空闲,父亲就到学校去看我。但他并没有见到我,他的脚刚好踩到上课铃声。父亲就给看门师傅留了一张字条,写道:“儿,我去青岛干活儿了。青岛好啊,包吃包住一天二十块钱。你好好念书,争取考到青岛去。”署名是“父亲亲笔”。
这是父亲写给我的第一封书信,是写在随手捡起的烟盒上的,烟盒上脚印清晰可辨,比父亲的字还工整。但父亲的字比它精神多了,撇撇捺捺都有把持不住的去青岛的激动之情。
青岛好啊!父亲这个赞美诗般的感叹也是听别人陈述来的。父亲没去过青岛,甚至他连比县城更大点儿的城市都没去过,但父亲那时去青岛了。看到父亲的留言,我很高兴。
从此以后,我的学习和生活便有了“青岛特色”。地理课本上的胶东半岛成了我的维多利亚港,历史课本上德国强占青岛的章节让我深刻铭记,青岛颐中足球队成了我心中的巴西队。而我的高考志愿上,打头阵的都是青岛的大学。
父亲在一个叫观海山的山上建花园。山不太高,但站在屋顶上可以看到海,下雨天不上工,父亲就上山顶去看海。看海是父亲最高级的精神生活。在他的物质生活方面,让他津津乐道的,是能隔三差五吃到两块五一斤的肥肉膘。父亲说,瘦的他们才不爱吃呢,青岛的肥肉真贱!父亲说,乖乖,青岛就是青岛啊!
但青岛没有及时给他发工资,这是堵心窝儿的事。父亲说,肥肉很香,但一想到钱就咽不下去了。
父亲走时只准备了二十五块钱生活费,父亲花了四十天。之后,他摸口袋时,兜里只剩下五个手指头了。当然,在他的内裤边,母亲还连夜为他缝进了五十块钱。但那钱不能动啊!
青岛怎么不发工资呢?老板解释说临时有点儿困难,让父亲等人顶一顶。父亲觉得那个李老板说的话不虚。以前李老板让父亲下山替他买的烟都是十多块钱一包的,现在下降到四块多钱一包了。
给李老板买烟是父亲难忘青岛的另外一个原因。
起初,父亲买烟买得一肚子得意,觉得老板还挺把自己当回事。等父亲戒烟了——实际是没有闲钱买烟了,他才感觉到买烟成了一种煎熬和痛苦。
父亲每次烟瘾上来的时候,都要到厕所尿一泡尿,每次进行的时间都很长。他低头思考着什么,最后还是使劲地捏一把那缝在内裤边的五十块钱,忍了。
但父亲经常把烟包放在鼻子下使劲地闻一闻。闻一闻烟又不会少,没事的。有几次他甚至就想把手中的烟往腰里一别,一口气跑回家,坐在田头再一口气抽光。边抽烟边看玉米生长,多美的事儿啊!
但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这也是老板习惯让他买烟的根本原因。父亲觉得自己挟烟出逃的想法太匪气了,也不切实际。父亲比较实际的做法是,爬山时多弄出点儿汗,递烟给老板时好让他酬劳给自己一根抽抽,但是没有。只有一次,李老板客气地说,剩下的三毛钱硬币不要了,看你累的,头上的汗珠子比雨点儿还大!父亲不收,两个人互相推让,干活儿的人都把手中的活儿停下来看他们。李老板生气了,大喝一声后又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拿着,对,拿着。父亲的兜里就多了三毛钱。
父亲想等下次再多出三毛,还有再下次,再再下次……但李老板已经好几天没让父亲买烟了,也就是说李老板已经很少过来了。慢慢地,父亲他们就感觉到李老板可能在耍熊蛋了——他要跑掉了!
大家也很久没能吃上肉了,伙房的人也好久没接到钱了。
工程没完,老板就跑了,碰上这样的事,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父亲等人也不能干等着,就买了车票回家。父亲们都偷偷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有的与父亲一样拆开了内裤,有的翻起了鞋子,有的把被子里的棉花团弄开……那里是事先准备好的回家的路费。我们那里的习惯,路费多少就缝多少。
父亲把他在青岛的这些经历讲给我听的时候,我还在等青岛方面的大学通知书。青岛与我的关系还八字没一撇。
但青岛朝我走来了。我被青岛一所重点大学的土木工程系录取了。
那天父亲把烟头抽得很兴奋,他满眼亮亮的,左手比划着青岛宽阔的马路怎么走,还一个劲儿说,青岛好啊!青岛好啊!
我不知道,当父亲赞美诗一样地感叹青岛好的时候,他的右手在口袋里把从青岛带回来的那三毛钱都攥出了汗!到了学校后我才发现,那三枚硬币,被父亲打进了我的背包——那是父亲在青岛赚取到的财富,儿子应当继承。
民工在城市中的自下而上和生活状态,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也是不少作家的写作题材,这篇作品也不例外,但旧的题材,能有如此的震撼力,归功于作者杰出的叙述艺术和结构安排。楼道口的一株水稻那天,我在一座城市里闲逛时,竟然在一个楼道口那儿,发现了一株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的水稻。或许是那儿的泥土太薄了,或许是阳光不太喜欢照它那儿,甚至是连雨水也不怎么理睬它,再加上旁边的那一幢十七层高的大楼又老是往一边挤压它,所以最后,它就长得歪歪斜斜的像一棵野草,颜色也黄得不像个样儿,如果不是遇上一位正儿八经的农民的话,谁也不会把它当成一株水稻的。说心里话,我当了二十几年的农民,都觉得它不太像是一株水稻了。
但是仔细看看,它确实又是水稻,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当时,我就做了如下三个方面的猜想和推测。
一是这个楼上可能住着一位早期的农民,他在进城之后,由于想念田野和庄稼,就在那个楼道口那儿种植了一株水稻。第二种情形可能是一位以前在这儿建造这座大楼的民工种下的。他之所以种下这一株水稻,一是因为思乡,二是因为好久没有种田了,手有一点儿痒痒,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位很会享受的农民。第三种情形则可能是被一辆不负责任的花车误运到了这里。后来,一位花农发现了这个既不是花也不是草的家伙,就一扬手,把它扔到了那个楼道里。于是,这株水稻就像我一样远离了自己的故土,委曲求全地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来了。
我见那株水稻在摇着身子一个劲地跟我打招呼,我就激动得不行。我赶紧走过去,蹲在它的身边,声音有些发颤地说:“稻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看你现在长得有多瘦,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俺爹看见了,他不难过死才怪呢!”我说:“稻啊,既然你今天遇到我了,那你就放心好了,从今往后,我会天天来这儿守着你的,直到你结了穗为止。”说完,我就蹲在那株水稻的旁边哭了。因为只有我才知道,那株水稻现在该是多么的寂寞和孤独啊!
自从见到了那株水稻以后,我就天天跑过来看它。后来,我还为此去偷了一位菜农的一小袋化肥,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的照料着它。
也许是我天天都在那个楼道口转来转去的不太像是一位正经人,所以有一天,那儿的一位楼道管理员就把我给拦住了。当时,我手里正抓着一把湿土,准备去培一下那株水稻呢。楼道管理员用一双十分锐利的眼睛盯着我说:“喂,你是干什么的?”因为当时,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了,所以,那位楼道管理员刚一说出这句话,我就想拔腿逃掉。但是谁知这时,那位楼道管理员却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臂。他说:“哪里走,你这个坏蛋!”
见逃脱不掉,我就小声地申辩道:“我不是什么坏蛋,我是一位农民。”
那位楼道管理员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位城市人,你还以为你是谁啊!”他说,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这个楼道口有一株水稻,我想给它培一点儿土。
那位楼道管理员立刻就捂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他说:“我看你八成是出来的久了,想水稻想得都快发疯了,所以你才会将一棵野草当成了一株水稻!”
我说,不,它确实是一株水稻,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楼道管理员仔细观察了一下,神色就显得有些惊奇起来。他说:“这怎么可能呢,这儿怎么可能会长出了一株水稻呢?”他说,或许,这儿以前是一片稻田吧。
这时,我就发现楼道管理员的样子显得有一点儿伤感和恍惚,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对我说,那你就忙吧,我不再打搅你了。
我望着楼道管理员渐渐远去的背影,就突然觉得他以前可能也是一位农民。
后来,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那株水稻终于开始抽穗,并呈现出了金黄的颜色。
收割的前一天,我特地去商店里买来了一把镰刀。尽管我只需用手轻轻地一扯,就可以把那株水稻连根拔起了。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做。因为那样,无疑是对水稻的一种亵渎和伤害啊!尽管,那只是一株水稻,一株长得并不怎么优良的水稻,但是作为农民的我,我也要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地善待它啊!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种庄严的仪式,而且也是对水稻以及农民自身的一种尊重啊。那天,当我准备收割那一株水稻时,我就像收割无数的水稻一样,神情显得庄严而又虔诚。我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割倒了那株水稻,把它捧在手里,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淌了下来。
正是水稻这种坚忍不拔的品格,让我们体会到一种巨大的感动。正像有一篇文章写的那样,有些人也许会低到泥土,但他能从尘埃里开出花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