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柳桥收费站,就进入申城地界,两旁的建筑渐次高大、雄伟,一座高楼林立、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大都市扑面而来。
“阿亮,我已经到收费站,进申城了,你们先开席,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能到,”李辰拨通手机,打了个电话。
今天是他大学时同寝室的好友梁嘉亮大喜的日子,他特地从邻省的榆州市赶过来,路上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已经七点才进申城,只好先通电话打个招呼。
申城的交通一向不好,他这辆外地牌照的小车也不能上高架,虽然距离地头越来越近,车速却只能越来越慢。
“李经理,你好像在申城呆了很长时间?”韩雪从后面搂住李辰的脖子,声音软糯慵懒。
李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身后这个女人,娇媚的脸上还有一抹激烈运动之后的异样红晕,心里痒痒的,还想再来一次,考虑到已经耽误不少时间,只能作罢。
韩雪是公司的销售经理,今年二十八岁,在榆州那个三线都算不上的城市,已经算大龄姑娘,这女人特别向往申城这样的大都市,这次来申城,也是别人给她介绍了个在申城打工的男生,相亲去的。
李辰进公司的时间不长,之前一直在适应,跟韩雪的关系不算很熟,这次他去申城,韩雪要搭车,车上你来我去,就搞到一块。他们都知道彼此不可能,只是玩玩,并没有继续深入发展的想法。
李辰伸手在韩雪脸上摸了一把,嫩滑的手感很舒服:“是啊,前后十几年,我人生最好的一段时光,都留在这座城市里!”
“那你怎么又回榆州了?”韩雪把手伸进李辰的外套里面,摸着胸前结实的肌肉,娇媚说道。
李辰伸手指了指车窗外面,那里座座林立的高楼上面,一个个窗口都亮着灯光,彷佛天上的繁星,一片璀璨。
“看到没有,万家灯火,却没有我那一盏,我留在有什么意思?”
李辰九四年来申城读书,四年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申城工作,一直到去年,才下定决心离开申城,回榆州进入现在的公司工作,并成为这家地产代理公司的策划经理。
李辰离开申城之前,也已经做到一家不大的地产代理公司策划总监,年薪超过十万。不过他花钱也比较厉害,之前没有什么积蓄。而以他这样的薪酬水平,看似不少,但要在申城安家,只一套房子,可能就要两百万,需要他不吃不喝,工作二十年。
二十年,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还要祈祷申城的房价不会继续上涨。
二十年里,他的工资或许也会增加,但这些年,工资的增长速度,似乎怎么也跑不过CPI,更别说坐了火箭一般的房价。
在国家最近的调控政策出台之前,李辰还可以指望交个首付,贷款买房,但是根据去年出台的房地产调控政策,外地人要在申城贷款买房,需要有五年以上的纳税和社保证明。李辰在申城读书四年,工作十年,期间换过几家单位,只有两家交纳正式的社保和所得税,加起来都不够五年的,这就意味着他想贷款都没有可能。
正是在这个政策出台以后,看不到希望的李辰才绝然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大都市,回到榆州那个小城。
这条新政让他明白,他在申城始终是个外人,当这座城市需要他们的时候,或许会非常友善地称他们为新申城人,当这座城市需要牺牲一部分人利益的时候,牺牲的也总是他们。
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自己的家。
李辰看一眼韩雪,自己的感慨,这个女人未必能够明白。
“咯咯咯,李经理说得好深沉,我猜你是不是到处留情,等你的灯火太多了,被照得无处遁形,才不得不跑回榆州啊!”韩雪趴在椅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李辰笑了笑,在申城的十几年,他也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发生过关系的女性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只是在这个现实的大都市,想要速食的感情和身体的放纵都很容易,但要厮守终身,却非常困难。
李辰终究不能免俗,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没有房子。
每个女人都希望能有个家,有个属于自己家人的小窝,没有这个窝,便会觉得没有安全感,没有家的感觉。
有人说,华夏的房价都是丈母娘抬起的,但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窝?人类社会发展五千年,温饱解决了、达到小康了,正在奔向富裕生活,却连住的小窝都无法拥有了。
李辰的心尖陡地一疼,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他现在的生活已经逐渐稳定,但有时候还免不了会想起那个清纯的、青春飞扬的女孩,只是岁月过去很久,如今的她也应该和自己一样,结婚生子了。
仪表盘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电话,是父亲的声音,询问他有没有到申城,路上是不是顺利。
以前,每次李辰开车,母亲都很不放心,总要打电话问个好几遍,母亲去世后,父亲好像也承继了这个传统。
“嗯,马上就到了,还在开车,就不跟你多说了!”李辰随便敷衍了两声,就挂掉电话,他可不想让父亲知道车上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女人。
母亲去世后,父子俩的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的,父亲李宏基原本是榆州二建的副总,九八年因为帮助工人向建委讨薪,不仅丢掉这份不错的工作,还被抓进去一个多月,出来后性情变得有些乖戾,在麻将桌上沉沦了很长时间。
九八年,国内经济形势不好,国家整顿国企,淘汰落后产能,在榆州市纺织厂轰轰烈烈的压锭运动中,母亲也光荣下岗,为了让父亲早日出狱,家里的积蓄也花得一干二净,一个原本殷实的家庭,就此陷入困顿。
因为父亲的事情,李辰九八年毕业后没有机会在榆州分配到好的工作,就留在了申城,在当时的经济环境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事业发展一直都不是很理想。
李辰在申城那些年,一年回来个一两次,每次在家里呆个两三天就走,直到去年离开申城,回到榆州工作以后,才发现母亲唐兰芝的身体情况很差,胃和后背经常疼得厉害。
李辰带她去医院检查时,发现已经胃癌晚期。
李辰拿出自己所有的钱,带唐兰芝去省一院做的手术,手术还算成功,回到榆州医院继续做化疗,在化疗的过程中,母亲背上的疼痛再度出现,并且越来越厉害,经过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大量转移到骨骼中,不久便撒手西去。
当时,李辰真想拿把菜刀,将省一院、市一院的医生都给砍了,母亲背上的疼痛,早就有了,数次向医生反映,这些庸医没有一个重视,没有一个细究,也没有一个说出理由,总是哼哼哈哈说没事。
结果却是骨癌,胃切除手术和化疗加快了骨骼癌细胞的扩散,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
想到母亲,李辰的心里一阵阵绞痛,自己紧赶慢赶,母亲还是差几天没能看到自己成家,了却她一直的心思。
母亲活了那么多年,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从来没能够尽一份孝心,等他想做的时候,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间悲剧,莫过于此。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李辰眼前一阵恍惚,身后的韩雪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没等李辰反应过来,他已经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