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才子佳人多不贱
16960500000021

第21章 恋爱篇 此恨绵绵无绝期:民国婚恋(5)

每天记日记,如同每天和徐志摩倾诉,如同每天为自己的爱情祈祷,每天给自己鼓气。一本日记写完了,对徐志摩的爱情也就牢不可破了。而徐志摩则以诗和情书的方式,极力赞美陆小曼,这些“浓得化不开”的诗句虽然言过其实,但却可以轻易俘获女人的心。

当陆小曼在国内日思夜想徐志摩时,远在意大利的徐志摩,也以陆小曼的口吻,细腻而逼真地描摹他去国时小曼黯然神伤的心情,真可谓“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迟早有那么一天;

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时空着恼,

只当是一个梦,一个幻想;

只当是前天我们见的残红,

怯怜怜的在风前抖擞,一瓣,

两瓣,落地,叫人踩,变泥……

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变成一个萤火,

在这园里,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飞,

黄昏飞到半夜,半夜飞到天明,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

王赓赴上海任职后不久,要求陆小曼也去上海。小曼不愿去,但迫于母命,不得不违心地启程赴沪。临行前,她在日记里写下自己的痛苦和绝望:

“摩,我的爱!到今天我还说甚么?我现在反觉得是天害了我,为甚么天公造出了你又造出了我?为甚么又使我们认识而不能使我们结合?为甚么你平白的来踏进我的生命圈里?为甚么你提醒了我?为甚么你教会了我爱!爱,这个字本来是我不认识的,我是模糊的,我也不知道爱也不知道苦,现在爱也明白了,苦也尝够了;再回到模糊的路上去倒是不可能了,你叫我怎么办?

……。

你我的一段情缘,只好到此为止了,此后我的行止你也不要问,也不要打听。你只要记住那随着别人走的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我的灵魂还是跟着你的,你也不要灰心,不要骂我无情,你只来回的拿我的处境想一想,你就一定会同情我的,你也一定可以想象我现在心头的苦也许比你重三分呢!

……。

你快不要伤心,我走了,暂时与你告别,只要有缘,也许将来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只是现在我是无力问闻。我只能忍痛的走——走到天涯地角去了。不过——你不要难受,只要记住,走的不是我,我还是日夜的在你心边呢!我只是一个人,一颗热腾腾的心还留在此地等——等着你回来将它带去啊!”

徐志摩闻讯后,立即从欧洲赶回。可他和陆小曼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迫于压力,两人不能在公共场合见面。只在好友的安排下,有两次短暂的见面。

徐志摩有时去陆家看望陆小曼,但陆母反对他俩见面,连通信也不许。无奈之下,陆小曼只得在深夜用英语向徐志摩诉苦。而徐志摩只能通过写诗来倾诉相思之情:

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

手剥一层层的莲衣,

看江鸥在眼前飞,忍含着一眼悲泪,——

我想着你,我想着你,啊小龙!

我尝一尝莲蓬,回味曾经的温存——

那阶前不卷的重帘,

掩护着销魂的欢恋,

我又听着你的盟言:

“永远是你的,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我尝一尝莲心,我的心比莲心苦,

我长夜里怔忡,

睁不开的恶梦,

谁知我的苦痛?

你害了我,爱,这是叫我如何过?

但我不能说你负,更不能猜你变;

我心头只是一片柔,

你是我的!我依旧

将你紧紧的抱搂;——

除非是天翻,——但我不能想象那一天!

徐志摩和陆小曼还相约去杭州见面。徐志摩和父母先到杭州,而陆小曼却没有找到来杭州的借口,爽约了。徐志摩便用一首诗来思念意中人:

今晚天上有半轮的下弦月;

我想携着她的手,

往明月多处走,

一样是清光,我想,圆满或残缺。

庭前有一树开剩的玉兰花;

她有的是爱花癖,

我忍看她的怜惜——

一样是芬芳,她说,满花与残花。

浓荫里有一只过时的夜莺;

她受了秋凉,

不如以前浏亮——

快死了,她说,但我不悔我的痴情!

但这莺,这一树残花,这半轮月——

我独自沉吟,

对着我的身影——

她在哪里呀,为什么伤悲,凋谢,残缺?

经朋友的劝说,也意识到陆小曼死心塌地要和徐志摩好,王赓不得不接受现实,同意离婚。徐陆二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谈婚论嫁了,但两人的成婚又遇到新阻力。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思想守旧作风老派,认为儿子娶一个有夫之妇,纯属家门不幸。他借口要征得张幼仪的意见才决定是否同意这桩婚事,其实是故意为难儿子和陆小曼。

当时张幼仪已回国,但一直住在北京的哥哥家中,直到夏天才回上海。

终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切障碍均被扫除,才子与佳人携手走入婚姻的天堂。然而,公公婆婆对陆小曼的新派做法十分看不惯,不愿和徐志摩陆小曼住在一起。公婆收拾细软,投奔北京的张幼仪去了。二老还在张幼仪面前大大褒贬了陆小曼,说陆小曼竟然要坐六人抬的红轿子,而这个轿子一个女人只能坐一次(暗示陆小曼是二婚,不该摆谱);又批评陆小曼让徐志摩吃她剩下的饭,吃完饭还要徐志摩抱上楼。公婆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你听过有这么懒的人吗?她是个成年女子,竟然要我儿子抱,她连脚都没缠过啊!”

因为不满意徐志摩的离婚再娶,徐申如中断了对儿子的资助,这可苦了徐志摩。陆小曼生活阔绰惯了,喜欢跳舞、唱戏、捧戏子,开支巨大,为了挣钱,徐志摩不得不到处兼课,熬夜写稿子挣钱,可仍然入不敷出。

徐志摩应胡适邀请去北大做教授后,多次劝陆小曼去北京,一方面夫妻可团聚,另一方面,小曼也可认真学画,读些正书。但陆小曼在上海享乐惯了,不愿回北京。她不愿回北京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当时林徽因也在北京,小曼知道志摩忘不了这个昔日情人,和林徽因住在一个城市,她心里极度别扭。

事实上,徐志摩确实和林徽因保持着友谊,短短十天他就三次探望林徽因。小曼知道后当然不快,徐志摩只得写信安抚:

“此次相见与上次迥不相同,半亦因外有浮言,格外谨慎,相见不过三次,绝无愉快可言。如今徽因偕母挈子,远在香山,音信隔绝,至多等天好时与老金、奚若等去看她一次。我不会伺候病,无此能干,亦无此心思:你是知道的,何必再来说笑我。”

徐志摩是思想开放的绅士,结婚后他并不干涉陆小曼的私事,也不阻拦小曼和其他男人交往。后来,陆小曼和翁瑞午交往密切他也不甚在意。小曼身体不好,翁瑞午常为她做推拿,后来又劝小曼和他一起吸食鸦片。两人的交往引起旁人的侧目和非议,但徐志摩不仅没有怪罪小曼,反而为小曼开脱,说:“夫妇的关系是爱,朋友的关系是情,罗襦半解,妙手摩挲,这是医病;芙蓉对枕,吐雾吞云,最多只能谈情,不能做爱。”

小报渲染,流言纷飞,陆小曼和翁瑞午的关系被越描越黑。徐志摩忍不住了,在信中委婉地批评的陆小曼:

“前三年你初沾上鸦片的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几百个早晚,像有蟹在横爬,别提多难受。但因你身体太坏,竟连话都不能说,我又是好面子,要做西式绅士的,所以至多只是短时间绷张一个脸,一切都忧在心里……招惹了不少浮言,我亦未尝不私自难受,但实因爱你太深,不惜处处顺着你……。”

在陆小曼眼中,婚后的徐志摩较以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婚前,徐志摩甜言蜜语只想逗小曼开心;婚后,他则苦口婆心一味劝小曼上进。婚前,有父亲的资助,徐志摩出手阔绰,对小曼可谓有求必应;婚后,失去了家庭的资助,徐志摩经济上捉襟见肘,对小曼的挥霍无度便颇有微词了。婚前,徐志摩欣赏陆小曼的浪漫多情,可婚后,他却希望小曼华丽转身成为一个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自身的变化徐志摩浑然不觉,而小曼却洞若观火,就在好友王映霞面前发牢骚说“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

“照理讲,婚后生活应该过得比过去甜蜜而幸福,实则不然,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志摩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所憧憬的爱,是虚无缥缈的爱,最好永远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一旦与心爱的女友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志摩对我不但没有过去那么好,而且干预我的生活,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抽鸦片,管头管脚,我过不了这样拘束的生活。我是笼中的小鸟,我要飞,飞向郁郁苍苍的树林,自由自在。”

经济上日复一日的困窘,感情上隔三差五的误会,两人终于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1931年11月上旬,陆小曼维持不了在上海的开支,打电报催徐志摩返沪。两人刚一见面,就为小曼和翁瑞午的交往而大吵。也许徐志摩的话有些不中听,陆小曼愤怒中将手中的烟枪掷向徐志摩。徐志摩扭头躲过,但金丝边眼镜却落地碎了。徐志摩当即离开家,直奔张幼仪的霓裳公司。

这一幕实在有些讽刺。当年,张幼仪在徐志摩的逼迫下,同意离婚,徐志摩欣喜、激动,当即献给张幼仪一首诗(这是徐志摩为张幼仪写的唯一一首诗):

笑解烦恼结——送幼仪

这烦恼结,是谁家扭得水尖儿难透?

这千缕万缕烦恼结是谁家忍心机织?

这结里多少泪痕血迹、应化沉碧!

忠孝节义——咳,忠孝节义谢你维系,

四千年史髅不绝,

却不过把人道灵魂磨成粉屑,

黄海不潮,昆仑叹息,

四万万生灵,心死神灭,中原鬼泣!

咳,忠孝节义!

东方晓,到底明复出,

如今这般糊涂账,

如何清结?

莫焦急,万事在人为,只消耐心

共解烦恼结。

虽严密,是结,总有思缕可觅,

莫怨手指儿酸、眼珠儿倦,

可不是抬头已见,快努力!

如何!毕竟解散,烦恼难结,烦恼苦结。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

听身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短短几年,昔日“土包子”意气风发成了上海滩女强人,自己苦苦追求的“意中人”却萎靡不振染上芙蓉癖。当年离婚是“笑解烦恼结”,如今结婚竟是套牢烦恼结。

徐志摩要张幼仪帮他订做几件衬衫。当年他总嫌这个“土包子”碍事,现在自己的穿着打扮却总是依赖这个“土包子”。陆小曼自是才貌不凡,但她自己的生活都要靠别人打理,哪里能照顾好自己的丈夫。我想,这时候的徐志摩或许已经醒悟,陆小曼适合做浪漫的情人,但却做不了一个贤惠的妻子。

当晚,徐志摩强压不快,还是回家了。没想到桌上有一封小曼写的信,里面的不雅词句让他大为光火,当即换了衣服,拎其箱子,夺门而出。志摩走后,小曼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错了,又含泪写了封长信,请志摩原谅,遗憾的是,徐志摩再也看不到这封信了。第二天,徐志摩乘邮政飞机赶往北京时,因有大雾,飞机触山后坠毁。一代诗人就此驾鹤而去。

徐志摩去世后,陆小曼陷入深深的愧疚和悔恨中。自此,她脱胎换骨,再不出去应酬娱乐。后来的几年,她抱病搜集徐志摩的诗文,为丈夫出了一本全集,以此次弥补她对徐志摩的歉疚,也寄托她对志摩的哀思。

凌叔华:“远游”的女人要回家

凌叔华的父亲凌福彭是与康有为同一年中榜的进士,不过他的排名比康有为靠前。康有为虽名重一时,在官场上却机运不济,以布衣终老。凌福彭则官运亨通,深受皇朝的器重,担任过北平市市长等多种重要职务。

凌叔华的生母李若兰是凌福彭的第三房太太。

出生在这样的豪门巨族,幼年的凌叔华既享受着钟鸣鼎食的荣华富贵,也目睹了深宅大院的腐朽糜烂。

一夫多妻所造成的男尊女卑给叔华稚嫩的心灵投下浓重的阴影;而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也让叔华过早感受到性的诱惑和丑陋。在其自传体小说《古韵》中,叔华就将童年时印象深刻的细节写进书中:“六姨娘如何像‘野猫’一样去勾引男人;三姨娘如何在李若兰卧室(爹爹睡在那里)外面装作守更人敲梆子、引诱爹爹到她床上过夜;以及有关爹爹的朋友被姨太太逼得接连几天跪在一张粉红手帕前,惩罚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越是饱受压抑的心灵,追求自由的渴望越强烈。

当凌叔华进入学堂接受新文化教育后,特别是考入燕京大学后,她不独勇于挣脱封建家庭对女子设置的种种羁绊,追求独立自由的人生,而且立志用手中的笔来表现中国女子被侮辱的人生和被损害的心灵。在给老师周作人的信中,她写道:

“中国女作家也太少了,所以中国女子思想及生活从来没有叫世界知道的,对于人类贡献来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先生意下如何,亦愿意援手女同胞于这类的事业吗?我或者是一个使先生失望的学生,但我相信,凡人立志坚、肯用功,三分天才也能成十分了,所以我还不自己灰心呢。……”

随后她写的几篇享誉一时的作品,证实了她不仅熟悉了解闺阁女子隐秘的心理,也具备了足够的才情和能力将其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