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有没有把你这么样啊?”初夏紧张地看着我。
消息传得真快,居然呆在寝室里面的初夏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这好比她不在现场,却能看到现场直播。
“你怎么知道这事情的?”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没事,这个没有必要回答了。
只看见她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卖起关子说:“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我“嘘”了一声她,然后认真地摇头,她慢慢地转身,手指指向了寝室里面的一张下床,那是我们室友蓝洁的床位。
“余震是她叫去的,不然你准打不过那个泼妇。”初夏双手一摊,一屁股坐下了她旁边的床位上,继续说,“蓝洁洗澡去了,你可不能传出去是她打的小报告。不然香若汐不会罢休的。”
原来如此,要是香若汐知道有人打小报告,那会怎么样?难不成她想杀人?我从不信这些她敢做。
那天晚上初夏和我说了很多,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和香若汐之间的事情的。原来那不只是一点的小过节,那是上一代的恩怨。
“你知道吗?那年我才九岁,我亲眼看见我爸爸就被她的爸爸拿刀捅死了。很多人都说,那是我爸爸罪有应得的。”初夏抱着膝盖坐在我的床上,挨得我很近,我能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是罪有应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从来不敢触碰自己的伤口,九岁那年,我又何尝没有承受着这种眼睁睁失去的痛?我们都一样的,可悲的是我的妈妈是自己选择离开我的,而不是由别人来决定她的去留。
初夏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因为,香若汐的九岁也失去了她的妈妈,是被我爸爸开车撞死的,那只是一场意外。那年,我亲眼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倒下,都是一样的场景,一滩的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晕血了,甚至很变态地喜欢上了血一样的红玫瑰。我妈妈在我读初一的时候去世了,一个家就剩下了我和我弟弟两个人。”
相比之下,初夏比我还不幸,可是她活得多灿烂,我根本就看不出她有这些伤疤。也许吧,我们都喜欢把难看的伤疤隐藏起来,从不愿意掀开面纱让别人一目了然。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我第一次见到初夏的时候的场景,我清楚地记得她和我说过“妈妈”两个字的,她说她妈妈她等她,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我什么耶不敢说,也不敢问那些我心中的疑问,我不愿意别人触及到我的伤口,所以她也是一样的,对吧?
许久之后,我发现她真的不一样,她反而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嘻嘻地笑着说:“糜玖玖,你得像我学习,我用的吃的都是我自己挣来的钱,虽然她给我们留有一些钱。可是,那些我不能动,要留给我弟弟上大学用的。”
初夏,初夏,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意味着些什么,只是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些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坚毅和乐观。似乎,这个既热情又甜美的女孩,没有什么是她过不了的。对她来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你弟弟现在读几年级?”我问她。
“我弟弟啊?嘿嘿,我弟弟才三年级,是个小帅哥。”她揉了揉鼻子,然后说,“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我望了望她已经湿润了的眼睛,越发的明亮,黑色的眸子水灵水灵的,特别的漂亮。
“叫什么呀?哪天带你说的那位小帅哥给我瞧瞧。”也许是因为被她感染了,所以我居然还笑得出来。
“有空再说吧,我上学的时候他就住在我爸爸生前的一个朋友那里。他叫初雨翔哦。”初夏大大深深的酒窝又漂亮地出现了,她的笑容总是华丽丽地惹人痴醉。
该对谁认真,该对谁敞开心扉,我想我终于找到这个人了。我的“姐姐”,你看到了吗?眼前这个女孩,她就是美好的象征,一个留着翅膀给别人飞翔的甜美女生,你会放心玖玖去相信她的所有吧?在你离开的这七年里,玖玖一直都很孤单的,所以,我会好好珍惜。
其实,很多的时候,我们自己常常会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只是我们还没有遇到比自己更加悲剧的人罢了。说实话,我很羡慕初夏,她的怨恨可以发泄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我呢?该向谁去抱怨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我一个人承受着这种悲哀,在无数个夜里醒来,只能靠我自己用尽全力去忘记反反复复出现在我脑海的那一幕。
那晚,我又梦到她了,不一样的是我醒来的时候想到了初夏,她的无所畏惧,她的笑她的泪,都一一呈现在我的眼前。夜一直死寂,像是被按住了哪个开关,所有该昼夜运动的东西都静止了。偶尔,还会听到隔壁寝室里的人的呼噜声,显得那般惊天动地。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清爽,风和日丽。很显然的,天气一好,人的心情基本上也会跟着好起来的。
教室里吹进了一阵又一阵温柔的凉风,这是一个惹人倾睡的季节,夏天走得并不轰烈,秋天来得也是如此之安静。
自从上次香若汐被余震狠狠地拖出教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向我们示威,甚至安分了许多。只是,班上多了几个男生充当她的跑腿,对她毕恭毕敬的。说得更明白写,那几个没用的男生都喜欢上了她化妆后的“国色天香”,初夏说,在她看来,把香若汐的脸洗干净之后“倾国倾城的少女”则是摇身变成了“魔法女巫”。
初夏坐在位置上很不安定,老是挪来挪去,最后她才不解地瞟着香若汐说:“玖玖,你说那些男生是不是脑子有病了?窝囊死了!要是我弟弟以后像他们这样,又是捶背又是喂薯片的,我准抽坏他去。”
“男生不都喜欢美女吗?这些很正常的啊!再说,你弟弟帮你捶背不好?”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一边整理我的书桌一遍用脚打着心里哼的曲子。
初夏纳闷地趴在了桌子上,准备扮演“睡美人”这个角色。其实,我挺喜欢看初夏睡觉的样子的,不过我在这声明我可不是“拉拉”,只是对于她这样纯天然无添加的美女来说,我真的很想拉着我母亲站到她面前和她比较一下,看看谁漂亮一些,只可惜我妈妈没有酒窝。至于“甜美”这个词语,她是永远都沾不上边的,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朵被自己刺伤的玫瑰。
中午我们吃午餐的时候,黎佑打来了电话。他最先和我卖起了关子,后来才不好意思地说要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于他来说,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满足于什么,或者说他是个没有感言的人,做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我妈去世的那年,我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无所谓。他的情绪,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有啥好消息就直说呗,黎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拐弯抹角了?”我那时候吃着饭,边嚼嘴里的饭菜边含糊地说。
然后我听见他傻笑了一声,才慢慢地回答我说:“玖玖啊!我给你找了个舅妈了。你们放月假回来,刚好办喜事的。”
我听了他的话嘴里的饭菜全都喷了出来,有好几粒饭米呛进了我的鼻子,难受得要命。我真没有想到那么快,我就有个舅妈了!可是,你瞧瞧他那是什么话?好像是他在帮我娶老婆似的。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他像个犯错的孩子,胆怯地问着我。
又来了!要是我的嘴巴里面还含着东西,这下我准被呛进医院里面去,夸张点的有可能会被这样呛死。是他娶老婆,又不是我糜玖玖要娶老婆,问我喜欢不喜欢还真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过,如果连这些事情他都要迁就着我的话,我还真的太荣幸了。
“我说黎佑,你喜欢的我糜玖玖肯定喜欢,我相信你的,咱发誓保证!”我有点无奈地回答他。
后来,他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千叮咛万嘱咐我月假一定要回家,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我正要准备继续吃饭的时候,初夏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看着我,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没有搭理她,继续吃我的饭,她用筷子把自己的面条夹得高高的,笑嘿嘿地说:“还真羡慕你和你舅舅的关系呢!哪天我让我弟弟不叫我姐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哈哈!”
“哦,那个是他在我小时候就让我这么叫的了,都叫了七年了,已经习惯了呢。”我还以为她搞什么神秘,大惊小怪的。
可是,她并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还可以叫一声“姐姐”,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任性冲动到无法控制的时候,我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亲切的称呼,只是铭记了那个人一直都在对我说:“玖玖,这辈子你一定要做个好女孩。”
有时候回忆会突然间堵住了我的思路,等到我已经决定将它们一一体味的时候,它们却散落一地,宛若破镜不能重圆。
初夏喝了几口面汤,又疑惑地看着我,她说:“玖玖,你不是跟你妈妈姓吗?”
我不抬头,说:“是呀,我是跟我妈妈姓的。”
“那就奇怪了,你舅舅不是你妈妈的哥哥吗?怎么不一样的姓?”初夏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不太在意答案,继续吃着她的面条。
可是,她这么一问,我就疑惑了起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发现我妈妈和舅舅的姓氏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也不知道。
离放月假还有一些时间,自从接了黎佑的电话之后,日子就仿佛以慢动作的形式过着。我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期待,什么叫做心急。
星期四的下午,有一节音乐课,听蓝洁说音乐老师被换掉了,不知道是由谁来代我们的课程。但是对于初夏来说,音乐课上不上都是一样的,她对音乐不感兴趣,甚至她会形容那些音符是奇奇怪怪的蚂蚁。因为,她的音乐课是她的写作时间,她最最期盼的就是这个时间,她说可以写稿赚钱。
我从来没有看过初夏写的文章,或者说她写的是青春期的小说,但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过。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水平并不一般,不然她就不会用这点写作得来的稿费维持生活了,就这一点钱,就足以让她和她的弟弟吃饱喝足。
上音乐课的那个时候,老师没有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就闹开了锅。蓝洁和她的同桌在打闹,班上居然还有人在玩石头剪子布,最悦耳的声音非香若汐莫属。而我,和初夏,则是最安静的。她写她的稿子,我则是一个旁观者,洞察着教室里的一切,不作声。
“新老师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声地喊了一声,整个班级立刻鸦雀无声。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真的不晓得是不是我太想念糜写海了,那个老师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认,她和她是一样的。确切点说,老师留的是直发,不是卷发。
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和别的老师不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飘忽而来,让我内心开始澎湃。仿若见到了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人,那种亲切感,似乎再一次侵蚀进了我的身体,与我的血液混合性地流淌着。
“玖玖,这就是新老师?真漂亮呢!”初夏突然抬起了头,停止了她手中的笔。
“大家好,我姓乐,以后你们可以叫我乐老师,以后你们的音乐课都是我上了。希望以后的我们可以相互帮助。”那个老师站在讲台上,微微一笑很倾城。
她穿着粉黄色的连衣裙,披着直发在肩上,五官精致得像刻意去费心去雕刻的。最让我好奇的是她手里的那把吉他,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音乐老师带着一把吉他来上课的,从来没有。
那一刻,班上的很多男生都“哇哇”地叫起来,也许是被她淡淡地笑容给震住了。说实话,包括我在内,也被震住了。
她姓乐,她姓乐,我迷迷糊糊地记得我听过一个叫做姓乐的人的名字。只是我越是去想,越失去用力地回忆,我的头就开始疼痛,剧烈地疼痛,好像被施了魔咒一样。
“老师,你几岁了?”不知道是哪个男生在后面高声喊了一句,这个问题问得极为失礼。
我相信,不仅是在墨尔本,问女生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吧?不过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了。
“三十多了。”她略略微笑,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三十多?蒙人的吧?”初夏却大声地喊出来,连我也被她吓到了。
如果是你,我想你也和初夏一样不相信她的年龄,看着如此亭亭玉立的漂亮老师,我相信在这个教室坐的人都不会相信。但是,我信,我没有理由去怀疑她在说谎,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一定和她不相上下的。
我只是在某个起点徘徊着,思索着以前的所有和现在的所有,都只是为了在对比。在哪个时间段,我是比较幸福的。
音乐课,她没有教我们唱歌,也没有交大家五线谱,她弹了一节课的吉他给我们听。她的吉他很了不起,真的,我想她一定是学了很久的了,不然不会那么熟练,而且弹进了你的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令你无法抗拒。
从那天开始,初夏就把自己的写稿子的时间调到了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不管那节课有没有作业,她只管写她的稿子。音乐课,成了她必上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