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天朝鸾歌:江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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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苦役

接了圣旨,我很快就搬离了云锦宫。大王的恩旨里还特意加上一条,不准任何人私下去探望。这是要将我丢入冷宫,自生自灭了。如此处置方法对于俘虏堪称仁慈,只是不知这传说中的冷宫究竟是如何“冷”法?时值三月,宫中桃花竞相吐蕊,朵朵嫣红跃跃欲放。这一去,就与这春色彻底隔绝。

青槐、飞荷为我整理好包袱,随意几件朴素的青花布衣,除了娘留给我的那支芙蓉花金步摇外没戴任何首饰。想着金首饰过于乍眼,又小心的用绸布包好放入钱匣子里,换了一只简单的银钗。

临别依依,青槐知道我的性子,嘱咐我去了织染房要谨慎小心,万事不要强出头,避免惹祸上身。她与飞荷会帮忙打点上下的人情。

我挽着包袱随着管事的内监离去,云锦宫精致小巧的殿宇逐渐模糊在身后黄昏的云影里。

内监的步履极快,轻健平稳。我跟在身后,看他袍子下摆在风中扬起,颇有凌波微步的美态。我真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呐,竟还有心情赞赏一个太监。心中苦笑,不觉就轻笑出声。

内监微闻,止步回首诧异的看我。“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公公只管走着。”我稳了稳情绪,看他很年轻的样子,长长一张干净的面孔,没有老内监眼中的阴鸷。

他看了看我,笑道:“奴才冯喜,是太子殿下的人。以后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奴才,殿下已经打点好一切,姑娘去了绝不会受委屈的。”

冯喜,逢喜。但愿这一个讨喜的人能为我带来好运。

织染房照字面来看,无非就是为宫中织布、染布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大宁朝在历史上属于哪一阶段,但看人们的穿衣做派,与汉代是极其相似的。这个时代很讲究织锦,复杂的如花鸟、云纹、植物花样。也有几何图案,纵横相交的菱形纹等。甚至出现了大幅的文字织锦。宁国只与汉朝有一点不同,汉朝崇尚黑色,以黑色为尊。而宁国的帝王却是明黄的服色。

冯喜将我带到织染房后,吩咐了这里的管事内监几句就离开了。织染房很大,进了门穿过逼仄的暗巷,路过一间间供这里宫人居住的屋子。视野突然开朗,正方的院内,环绕四周是一间间各有分工的房室,门楣上钉着小木牌,上写着:纺、织、染、裁、整。空地上满满皆是竹竿,上面晾着浆染好的锦缎布匹,姹紫嫣红的色彩让我恍惚像到了御花园。青花素衣的宫女穿梭劳作其间,不施粉黛的素白脸庞也被这些明媚的颜色涂上了娇柔之态。

她们对我的到来并不关心,只埋头干着自己的工作。有几个抬头瞥我一眼,就木讷的低下头去。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苍白的心情一如她们素净的衣饰。

这就是冷宫,冷的让人血液凝固、思想停滞。宠辱不惊、无波无澜、无欲无求。难道,这也算是一种修行吗?

“姑娘、姑娘?”有声音打断我的思绪,转头看去,一个穿暗红色衣戴黑纱高帽的老内监正站在我背后。

“老奴是这里的管事,高德海。太子殿下吩咐,让给姑娘分派轻松些的差事。从即日起,姑娘就在纺间干活吧。”

他微微弓起脊背,眯眼打量了我一遭,几分戏谑的说:“纺线是这里最轻松的活儿,既不用像织布那样费力,也不用整日把手泡在水里浆洗,更不用抱着沉重的布匹出来晾晒。呵呵……殿下很照顾你呢!”

我避开他嘴里呼出的酒气,掩藏起心里的厌恶,微笑着一行礼:“高公公照顾,玄都感激不尽。日后一定孝敬公公,不给公公添麻烦。”

我含蓄有礼的微笑,将青槐为我准备好的一包钱放在高公公手心。

走后门托关系行贿古来有之。有孔方兄相伴,可以走遍天下了。

一间不大的青瓦房是我的居室,想也是托了太子的福,他们给我安排的单间。其他人都是住集体宿舍,一溜大通铺。

我受到如此对待,必定遭遇大家白眼。等她们忙完,夜里吃饭的时候,终于让我吃了下马威。

“哎,你们说,俘虏不是要被砍头吗?怎么分到我们这里来了。来就来吧,怎么还住单间吃独食?知道的说她狐媚迷惑了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主子监视我们做工的呢!”

“就是就是,高公公怎么也不管?”

“你知道什么。他?还不是受了太子的好处。供着这位小祖宗,以后可以得太子很多赏钱呢!如果你想领赏,也供着她就是了。”

“呸!什么下流胚子。姑奶奶我才不稀罕赏钱呢!”

几个年龄稍长的宫女七嘴八舌的议论我,我充耳不闻,只想盛了我的饭就回去。

“哟,瞧瞧她苦着脸给谁看呐,圣旨都下了,不准任何人私下探望。她这张脸以后没人看啦!你们愿意看吗?”

“不愿意!呵呵呵……”

我咬住嘴唇,低头在哄笑声中离开。不管怎样,既然来了这深宫,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忍辱负重。

夜里躺在床上,听檐头的铃铛被风吹的叮当响,细细盘算在冷宫里当如何行事。低眉顺目固然好,但人善就会被人欺,长此以往总不是上策。大王安排我做苦役,无非是要磨平我的棱角,让我断了复仇甚至复国的念头,心甘情愿臣服于大宁,也将我与枫隔离,不能私相传递消息。

太子弘待我的心思是极好,表面看去有了这一层恩宠,我即使在冷宫也能安然度日。但人言可畏,他的情是一柄双刃剑,帮了我同时也伤了我。如今我受到了特殊优待,其他人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还是和大家一起住的好,天知道我还要在这里服役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搞特殊只能让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

第二日,我便求了高公公为我安排一个位置,将被褥搬去集体宿舍的大通铺。

一切收拾停当,我换上了这里统一的制服,白底青花图样的襦裙,蓝色头巾将乌黑的发绾在头顶,又戴了一双小巧的水滴状玉耳坠。铜镜里一照,清雅秀丽,竟一丝也不输给做将军小姐时的气派。

进了纺间,只是触目所及的丝线、线轴、一团一团还没纺好的丝和棉花。几十架纺车吱吱呀呀的发出刺耳的响声,像冷宫里妇人绝望的呻吟。

一切都是那么匆忙而有序,她们右手摇动纺车手柄,左手拿着棉条,细细的棉线就从中脱出。有节奏的吱吱声,伴着她们伸长的手臂,白鹤亮翅般有种惊艳的感觉。

“你,来这边。”一个老宫女将我带到院子里,指着地上一摊棉桃说:“在午时之前必须剥好,否则不准吃饭。”

“喏。”我发愁的坐在垫子上,开始用手剥掉一个个坚硬带尖角的硬壳,再将一簇簇雪白的棉花从里面揪出来,放入篮子里。

在现代有专门剥棉花的机器,这样徒手剥,不过一会儿我的手指就破了。

更糟糕的是玄都小姐的这双手,留着葱段似的长指甲,现在已经折了好几根。右手的中指,指甲断裂伤到了肉里,顿时疼的眼泪就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