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胜利喜悦充斥着的宁国宫殿最近几日更是热闹非凡,因为宁王要称帝了。这种喜气自然也带进了冷宫,各色华丽的锦缎被裁成宫装分批送往各个宫室,为宁皇的称帝大典做准备。
弘的消息还是通过冯喜的口中传过来,他这几日除了准备大典上一应祭祀的活动外,还要筹备封王的具体议程。据说,宁皇几个年长的儿子都要受封,身为原虞国少将军的枫也在受封之列。
我始终没有见到枫,从开始盼望见到他,到现在却有些惧怕见到他。怕看到他眼里对我的不削与仇恨,更怕看到那个仪态万方的安国公主与他站在一起。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心里真的喜欢枫?喜欢到要去妒忌安国的公主,一个他计划里的棋子?
这种感觉很浅,却日日夜夜纠缠在脑海,梦中总是出现枫骑在马上,黑色长发迎风飞扬的样子。亦会梦到从前在虞国的军帐内,他将头盔丢在我怀里向我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甚至有些期盼枫能够救我出冷宫。
少了阿芳的陪伴,在冷宫的日子过得寂寞而懒散。住单间,吃独食又不用干活,只是不能随便走动。这一天,织染房似乎特别的忙碌。天刚蒙蒙亮宫女们就被叫起,陆续从裁间搬出锦缎宫衣放入准备好的木车里,再由外面的宫人分批运出去。这样忙碌了三个钟头,当盛夏的阳光洋洋洒洒普照大地,织染房又恢复了往常井然的秩序。
“高公公,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这么忙?”我推开房门,悄悄叫住了正抱着一幅锦缎往外走的高德海。
高德海见了我,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嘿嘿一乐:“姑娘不知道啊,今儿是称帝大典啊!”
“哦,您忙吧!”我缩了缩脖子准备钻回自己的单间。
“哎!”高德海一胳膊挡住了门,“姑娘你有福了,这次少将军也要封王呢,等少将军有了权,自然会替姑娘说情,还怕出不了这杂役房吗?”
“呵呵。”我干笑两声,实在厌恶了高德海的啰嗦。即便枫做了王,在宁国的钳制下,最多只是个虚名而已,怎会有实权呢?
“得嘞,姑娘歇着,老奴走了。”高德海摇着头,屁颠屁颠走远了。
随着太阳慢慢的挂在正当空,冷宫数道宫墙之外又响起不甚清晰的鼓乐声。这次大家的反应都平静了许多,没有人再抻着脖子张望,也没人再提起前朝的新闻。
一直到午饭吃毕,终于有好事多嘴的闲不住了。
“大王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封一个敌国俘虏做王呢?”胖身大嘴的宫女皱着眉,将杵在嘴里的筷子咬的咔咔响。
“嘘!你别大大咧咧的,听说那个虞国少将军很有些手段呢,不是好惹的人物啊!就连安国公主嫁人这事,大王都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放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偏偏把公主嫁给他。现在他做了王,还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呢!”长脸的老宫女说。
“咳咳……你们说话注意点,她还在呢!”另一个宫女有些忌惮的看了我一眼。
大家心领神会立即噤声,我不想多呆,随便提了一壶水离开。
我这个尴尬的身份,真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排斥。枫被封王,大家除了嫌厌我之外又多了一层畏惧。之前因为太子的缘故处处遭白眼,现在又成了瘟神,别人避之不及。如果一直以这样尴尬而模糊的身份在宫中生活,真不知道还能走多远,活多久。
可是,谁又能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呢?
“阿芳?!”我看着窗根下急步走来的身影,不禁失声叫道。
“可不是我么!看把你吓的。”阿芳一身翠绿的缎子菱花便衣,很清爽的将长发束在脑后编了辫子。
她进了门一屁股坐在矮榻上,先自捧了杯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哎哟,渴死我了!”看她狼吞虎咽的样,本来阴翳的心情一扫而光。
我看着她笑道:“怎么做了丑女连斯文也忘了,有什么新鲜事告诉我吗?”
阿芳的性子直率,这么急着跑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嗯嗯!”她缓了口气,把泥塑的杯子铛的拍在桌案上,一脸红光。
“你晓得吗?你哥他也封王了,恭王。”
“我知道。”我随便的在她对面坐下来,又给她倒了杯水。
“他要娶安国公主啦,大概就是明年你及笄那个时候。”
“嗯。”我头也不抬的喝水。
“他……你……”阿芳像突然被噎住,说不上话来了。
“呵呵。”我看着她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安慰似地对她淡淡一笑。“我不管他的事。再说,我也不想做他的妻子啊。”
“他来看过你吗?”阿芳无奈的翻白眼。
“来过一次,不过我不在,没有见到面。”
阿芳看我眼神由无奈变为同情,她微微撇嘴,叹道:“算了,他就是吕布。别在他身上浪费青春了,还是太子好哇,听说刚回宫那天就来看过你了,这样的男人才靠谱。”
“呵呵,我从来没有对枫动过脑筋呀。”我继续淡笑,心里的涩一层层漫上来。
“好了,你保重。总之一句话,枫是个阴险的男人,心机很重,你要当心。”
阿芳又重重将杯子摔在桌上,起身匆忙离开。雕梅花的泥质杯子在她走后一直轻磕着桌面颤抖不停,就像我此刻不定的心情。
后来,前朝称帝大典上的新闻断续传入冷宫。宁王收复了虞国、安国以及周围十几个附属小国,正式称帝,成为一代国主,年号乾元。这次讨伐安国战役中的功臣皆有封赏,特别是两个领军的将军。太子弘虽再没有加封的余地,也被赏了一套院子居住。虞国少将军枫,被正式封为恭王,取恭敬谦卑之意,作为皇帝的义子为朝廷献力。而且特别为他与安国公主指婚,婚期定为明年春季。皇帝的二皇子兰虽然没有参与征战,但仍被封为景王,特赐宫外居所。
“景王爷要搬出宫吗?怎么这样嘛,可惜以后都见不到面了呢!”几个小宫女失望的连连叫苦。我心里暗笑,公子兰的魅力还真是不小。
“你们不是都喜欢恭王爷吗?以后天天能见到,再也不用远远的看了,还不知足吗?”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阿芳带笑跨进了纺间。
几个宫女停了手里的活儿,都愣愣的瞅着阿芳,一时反应不过来。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玩。”阿芳扯了我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哎,小春!我们正在做工呢,没有高公公的批准谁也不能走。”
一个麻子脸出声阻止,那神气丝毫不输给曾经的尖脸三人组。
“景王爷吩咐我来这里找玄都过去有事,耽误了主子的事你担得起吗?高公公也知道的,就不用姐姐费心了啊。”
阿芳朝大家拱了拱手,飞一样拽着我跑。穿过冷宫长长的夹道,青石路面被骄阳烤的炙热,透过薄底的布鞋传进脚里却是钻心的温暖。
有多久没有和阿芳这样欢乐畅快的奔跑了呢?头上渐渐渗出汗珠,前襟被汗水渍了一片,额角的鬓发汗涔涔的贴在面上。
前方一辆马车,青色的湖绉缎面帘子在风中飘着。
“上车!”阿芳将我推进车内,招呼一声,车夫就赶着车嘚嘚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