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奇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的人影,足足有五六千人了。
个个鲜衣丽服,漂亮耀眼。这样的气势排场实在有些吓人。
李耀奇定了定神,才大声喊:“众卿平身。”
众人齐声谢恩,声势一样吓煞人。
林肖南第一个站起来,刚一抬头,就看到楚韵如幽幽深深的目光。
今天的大猎盛会,林肖南没再穿他平时不改的青衫,而换了官服,淡黄色的衣衫,更衬出他高贵不凡的气质,眼神幽远若梦,唇边依旧带一抹无比儒雅自然的笑容。
楚韵如向他微笑,笑容尊贵而不失亲切。
林肖南看到了她绝对符合皇太后身分的笑颜,立刻回报以从容而不失恭敬的笑容。
犹记得少年时的楚韵如,最是倔强,伤心也不肯落泪,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肯放声而哭。
现在的皇太后,却总是笑,越是烦恼忧急,越是笑得大方从容。
只是,再美丽的笑容,都似绝望的悲号,叫人心酸。
他与她之间的战斗,从很久以前就已开始,只是彼此都一直欺骗著自己,不敢正视著必然会走到这一步的真相。到如今,终是要分生死存亡了。
于是,便只能这般微笑的看著彼此,绝不失礼地,演完最后一出君臣的戏份。
林肖南和楚韵如完全没有失态,笑容一概从容优雅,神情举止亦都高贵大方。
只是,看到了彼此的他们,甚至完全没有听清,皇帝在大猎之前对群臣的宣言。
虽然只是场面话,李耀奇一边念著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在下头扫来扫去。
今天来的人虽不少,但大多都是军士将领、侍卫护从,朝臣们并不多,全都跪在中间。轩辕如玉穿一袭白袍,虽然因为身分问题,跪在较后方,却十分显眼。
林相如也立在一边,还是那一身鲜艳的红,却穿得这般英伟脱俗。
礼毕,文臣武将纷纷上马,等到李耀奇很威风地挥了挥手,下旨:“出发。”
排山倒海的仪仗就动了,一队队人马在前方开路,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京城。一道道锦幡高悬空中,龙旗迎风飘扬,似是要与初升的旭日争辉。
李耀奇的坐骑,不紧不慢,跟在日月云母车旁。身侧,是微微慢他半个马头的林肖南。
行了一刻,李耀奇突然回过身,在后方跟随的一大堆人中寻找。看到白马貂裘的轩辕如玉时,他俯身向一伺候的西门轩低声说了一句,西门轩连忙策马过去,“轩辕公子,皇上叫你过去呢。”
轩辕如玉闻言一笑,在后方催马上前。
阳光下的轩辕如玉,白马白鞍白貂裘,整个人都像一块宝玉一般,隐隐有光华流转。骏马上,左挂银弓,右佩雕箭,更显他本人英姿焕发。
李耀奇笑著说:“到底是姑娘,打猎也穿的如此抢眼。”趁着轩辕如玉怔忪之间,他又回头冲林肖南说:“林伯伯也陪母后多聊聊天吧!”林肖南只低头应一声“是。”却半点往云母车靠近的意思也没有。
这个时候,大队人马已出了御道,进入正街了。
虽然只是黎明,但皇帝要大猎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京兆尹自然是提前好几天就组织了百姓,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全都跪在街道两旁,焚香接驾。
见车驾到了,百姓纷纷叩首,齐喊:“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李耀奇望着遥遥无止的长街,遥遥无尽的百姓,去不知,百姓叫完了,后面居然还有话。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林太师已经辞去了摄政王之职,可是百姓大多不知,还是会下意识的将他唤作摄政王。
京兆尹的脸都绿了,跟著御驾的朝臣表情也不太好看。
虽说林太师权动天下,但在名分上毕竟是臣子,这样和君主位列于一处,已是大大僭越。
京兆尹本来只教导百姓,高呼皇上、太后的,万万料不到百姓居然会自发地喊起摄政王来。
这一下,他想仗著官小职卑,自保于权争之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被天下人看作太师一党才怪。
百姓们叫皇上、太后,是奉命行事,叫完一次就完成任务了,高呼摄政王,却是真心而喊,竟是一声声没了止境。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纵是隔著四五条街的百姓,都已开始齐声应和。
这样的声势,真是令得人人色变。
难得李耀奇听了这样的叫声,居然还能从容自若,淡淡笑道:“这就是民心啊!”“陛下……”轩辕如玉在身旁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古怪。
李耀奇回头望著他:“什么?”
轩辕如玉却又没有说话。
四周欢呼声仍在继续,百姓们似乎根本喊不累一般。
就连林肖南也有些不自在了,他陪侍著皇上、太后,可是满街百姓的眼中分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为人臣,实难自处。
这时,又看到前方骑马开道的仪仗中,混进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眉头一皱道:“臣为皇上前方开道。”就待驱马向前,离皇帝和凤辇远一点。
却听得云母车中一声低唤:“林太师。”
珠帘掀起,楚韵如绝美的容颜在无数明珠美玉之中,自有一种让珠玉失色的荣光。林肖南牵马靠近凤辇,低声道:“太后。”
楚韵如冲他招招手,林肖南不得不在马上弯下腰,贴近楚韵如。
楚韵如在他耳旁,用低的只有她与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字道:“林肖南,如果你杀了奇儿,我也绝不会活下去,林相如也不可能活。”
林肖南只觉有一把利剑,生生刺进胸膛,一颗心被剑刺穿的时候,他反倒笑得更加儒雅飘逸了。
他在马上深深施礼:“遵旨。”
然后,挺腰、抬头,漆黑的眸子望著初升的朝阳,眼眸深处,有火一般的东西疯狂地燃烧,他却只微微笑著,脚下轻轻一碰马腹,马儿立刻小跑著向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