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太虚国再也没有太后了。
有的,只是此时缩在他怀中的楚韵如而已。
“后悔吗?”他拥她入屋,拿起毛巾为她拭去身上的冷雨,却忘记了自己早已是一身的湿意。
楚韵如摇摇头,靠进林肖南的怀里,不顾滴滴的雨水,再次搂紧他。
林肖南却突然出奇的冷静起来,他与楚韵如都不是青春年少,许多事情,并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能任意为之的。
皇上肯放太后走,是他的仁慈,而林肖南也不能让皇上为难。
“今晚我们就走。”他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们下南方,林家在那里有套庄子,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再也不会有太师,也不会有太后。”
楚韵如拼命点头,手指深深的嵌入他的衣衫。
“相如,是不是在你那里?”等了片刻,林肖南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楚韵如抬起头,莫名的望着他。
她一度以为,失踪的林相如是被林肖南着人带走的。
“不在吗?”见楚韵如的表情,林肖南心一沉,他以为是楚韵如将林相如囚禁了,没想到她竟然也不知道。
难道,他真的失踪了?
“怎么了?”林肖南神色微变,楚韵如也蓦察一丝惊慌,反问道。
“我们必须带他一起走。”林肖南深吸一口气,“若是皇上知道了他的身份,未必能容他。”
“身份?”
林肖南垂下头,深深的看着楚韵如,良久,才悠悠的问:“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察觉……什么?”楚韵如沾满雨水的脸有点泛白,声音不自觉的打着颤。
林肖南没有回答,但只是那一瞥,就已足够。
足够她瞠目结舌。
“可是……他……他不是……”楚韵如如风中落叶般抖动起来,眼睛里,不知是喜,是惊,还是骇。
“那是他们骗你的。”林肖南闭起眼睛,轻声说:“如果不那样做,你怎么肯安心入宫。”
楚韵如呆呆的站在原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林肖南。
那时,他们正年少,你浓我浓。
家人让她入宫,强行分开他们,只能引得少年最叛逆的反抗。
私定终生的时候,他们不过还是孩子,以为拥抱了,就会是一生一世,那时候,他们既没有预料到以后的争锋相对,也猜不透世情的变幻莫测。
后来,他们还是被分开了,各自锁在自家的后院里,任他们哭泣哀喊,却终究只是无力。
楚韵如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且不说被皇上一眼看中,她的家族,她的父母,都需要这个后位。
她以死相胁,孩子,终究还是生了下来。
不过是个死婴,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来不及细看一眼,便当场昏厥。
那一天,他答应了家里给他许的亲事,等他们疏于防范的时候,终于寻了机会从家里逃了出来,在院子里听见了嬷嬷的谈话。
嬷嬷说:真可怜,一出生就要活埋。
他心如鼓槌,悄无声息的接近嬷嬷。从她的背后望过去,一个被绸缎包裹的婴孩,正挥着拳头无声的哭泣。
那便是林相如,他固然不是死婴,但是身子极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闪,手中的襁褓便消失无踪。
她们自然不敢张扬,随便立了个冢,便回去交差了。
反正,那么弱的孩子,应该活不了吧。她们想。
才不过十九岁的林肖南,自己都不过是个孩子,却在抱着那个婴儿的时候,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他带婴儿去找药圣,吃了很多苦,走了许多路,跪了许多天,才终于得到药圣一顾。
药圣说:“此子天赋异禀,可得我衣钵。”
林相如自小随药圣学医,在山里长到了五岁,方才被林肖南领了回去。
林肖南还记得自己再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因为身体原因,他比其它五岁的孩子略小了一点,很可爱的小不点,歪着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然后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他的身上,已经依稀有了楚韵如的美貌,或者,犹胜之而无不及。
也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喜欢自己的,总是揪着自己的衣角,满眼崇敬。
那时候,林肖南已经成为了林家的家主,那时候,林肖南已经是一个懂事,知道分寸的男人了。
他将林相如带回去,指着另一个男孩说:“他是你哥哥林相芹,他四岁,你今年三岁。”
林相如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会平白无故的小了两岁,可是他很听话,他对父亲,是完全的服从与敬仰。
那一年,皇宫里的李耀奇,也是三岁。
林相如成为了林家的二公子,小小年纪,无论样貌,才情,学识,睿智,都开始崭露头角。
林肖南对林相如,是严厉而苛刻的,他希望他完美无缺,出众傲人。
他希望,有一天,他的亲生母亲,能知道这样他的存在,知道世上有一个很优秀的林相如。
好在林相如不弗所望,无论是临晨起来念书,还是寒冬在风里习武,或者随药圣踏千山,食百草,他都没有丝毫抱怨过。
林相如渐渐长大,惊人的美貌,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文武全才。
在他十三岁那年,林肖南成为了摄政王,进宫辅佐小皇帝李耀奇。
楚韵如的另一个儿子。
人人皆知太虚林郎的卓人风姿,却无人知晓深宫里的小皇帝到底是何等的性情。
这一切,不能不说是林肖南刻意为之。
他是摄政王,他本有着培养小皇帝的责任,可是他没有,他一边更严厉的要求着林相如,一边冷眼看着李耀奇浑浑噩噩的长大。
也许,他与楚韵如真正的裂隙,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没有过深的动机,没有狼子野心,在林肖南的心中,李耀奇便是那个抢了楚韵如的男人,他犯不着将他培养成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