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最大的厢房内,那个让知县大人战战兢兢的大人物,此时正凭窗而立,水乡淡淡的光晕映在他白皙纯美的脸上,如瓷器一般,华贵,冰冷。
暗影,终于来了。
永安谢家,石狮雄伟,琉璃玉瓦,两旁的墙壁延伸过去,几乎占据了永安城一长条街,角门外的巷子索性被当地人成为谢家巷。
永安号称太虚国最富有的城镇,而谢家是永安最富有的人家。
如何谢家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再加上谢家的一半资产,如此条件,若是没人来,那委实说不通。
林相如他们三人来到谢家府宅的时候,门外早已人山人海,年轻的公子锦衣笑言。三三两两,或真或假的客套着,试探着。
话题无外乎是讨论谢家此举的动机,然后自谦几句,将对方推举一下,如此云云。
可是这些虚文虚礼,还是掩饰不住骨子里的敌意,所有人都在端详着对方,然后与自身的情况相较,如果遇见比自己条件差的人,心中便会暗喜一番,但倘若遇见比自己优秀的人,便会下意识的多看几眼,恨不得用目光在那人身上掏出一个洞来。
也因为如此,当林相如他们出现在谢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凌厉的目光洗礼。
林相如自是不以为意,他在京城时,便是风靡一时的世家公子,各种大小场合并不陌生,见到这种情况,也不过是淡然的望回去而已。
玲珑更是不以为意,她是梁国的公主,又常爱扮作男装招摇,这样的目光,她在意习惯。
轩辕浩则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全身的冰寒之气并不因为功力的失去而减损半分,相反,变得更加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所以,虽然四周都是不善的,探究的眼神,那三人宛若未见,一袭随意潇洒的青衫,一身华贵讲究的白裘。一个雪色寒冷的影子,就这样大喇喇的穿过众人,往看守大门的侍卫走去。
那侍卫早就看到了他们,心中也不免暗赞一声,只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忙伸出手,示意要看请帖。
能进谢家的人,都必须得到谢家的请帖,一般名门豪族,或者知名的士子侠士都能得到一个,可巧谢远之邀请他们来的时候,却忘记了请帖的事情,那守卫很尽责的将他们拦在了门外,绷紧神经的人们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风华,这样的气质,若真的存心来竞争谢家女婿的位置,他们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林相如微微一晌,随意问道:“请告诉谢远之,就说林相如到访。”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这样直接叫出谢家大公子的名字,可见他们与谢家的关系非同小可。
那守卫也不敢怠慢,一边客气的等他们稍等,一边屁颠屁颠的往府里跑去。
没多时,谢远之便带着几个下人,疾步向门口走来,隔着老远,就抱拳长笑:“林公子,轩辕公子,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正和家父考虑要不要派人去请你们呢。”
林相如客气一笑,不理会众人瞬间变成利剑的目光,抬步向谢远之走去。
谢远之亲热的托起林相如的手,又笑着向玲珑欠欠身,在众目睽睽下,一起向府后的贵宾楼走去。
一时间,谣言顿起,大家的话题都变成了一个:方才进去的三个男子,到底是谁?
谢府的前厅后院早已挤满了前来作客的人,整个府宅中唯一称得上清净的,便只有这座贵宾楼了,因为能入住此楼的人,必是谢家的贵客,其中有谢家请来做公证的永安知府魏知敏,谢家的长辈宗亲,还有一个住在阁楼,未曾露面的殷公子,剩下的,便是他们三人了。
此楼高三层,临水而居,一条人工凿就的溪水将前厅的喧嚣隔开来,小楼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也增添了几分幽静。
谢远之不等他们开口,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贵宾楼的二楼,二楼有三个比邻的房间,谢远之推开其中一扇门,指着里面装饰华丽的锦床缎被,客气的说:“各位既然来到谢府,不妨在此住上三天,等这场比试出了结果,便可参加妹妹的婚礼……我多嘴问一句,各位可有兴趣在教场上与其他的竞争者一较高下?”
也不怪谢远之如此小心,当初他与他们交往,确实是看中了他们的气度,有意邀请他们参加妹妹的选亲大会,只是一日的相处后,便知他们不是钱财所能动之人,所以并不确定他们对谢家的一半家产是否有旁人那般的兴趣。
“为何要三天?”林相如本来是来问萧遥的事情,哪知玲珑抢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谢远之嘿嘿一笑,耐心解释道:“这次选亲非同小可,既然要继承谢家一半家产,当然不止文学武术的修为,人品气度皆在考验范围内,但是只凭当纯的比试,实在很难看出参赛者的内修,所以每位竞争者都要在谢府住上三天,一来,很多人都是远道而来,住在谢家也省掉了餐风露宿之苦,二来,我们也可以就近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对他们各自的性格,做到心中有数。”
“你们的用意,那些人自然知晓,你就不怕他们在这三天刻意伪装,等成了谢家的乘龙快婿后,再原形毕露?”玲珑饶有兴致的追问了一句。
谢远之不以为意的笑笑,“一个人再会伪装,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却是改不了的,譬如,一个女子装成男子,任她装的再像,当她坐下吃饭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牵一牵自己的袍角,因为女子的裙子通常很长,不托一下,难免会垂到地上,这个动作很细微,但是细心的人,就刻意看得出来。”
谢远之说的很认真,丝毫没有别有所指的意思,玲珑却顿时怔住,耳根微红,一双美目上上下下将谢远之打量了几遍,却未见他脸上有异色,当即狐疑不定,却又不好明问。
林相如顿时汗颜,这个谢远之远不止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及时是尽早,在他们的意识里,谢远之也不过是一个祖上蒙荫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他观察之细致,考虑之周全,竟远在自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