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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太笨,早就应想到的,曹琬的那天是那样的悲伤——
“你应多在故乡玩些天的。”倪先生叹气:“还有,那个房子,你的家人已盖章接受。所以你还是将钥匙先收回去。”
“可我并没有答应。”我蓦地脸红,因家人的行为无地自容:“我很感激你,可我真的不能接受……也没有资格接受……”
“你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更看到了小琬的笑容……那笑容,不是金钱能换得来的,所以是我应感激你……”我愣在那里,想不通那些句子背后的缘故,而他停顿了一下,又转移了话题道:“听郝律师说,他那天去湖北,无意间惊动了一些消息灵通的当地官员,所以他们应有托你带某些东西给我吧?怎么没有见你拿出来?”
我又呆了一下,忽地忆起火车站里嫂子递给我的一包东西,便请他让我去拿,我又顺便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嫂子,她说新屋子正在装修中,而所有的材料,家具都无需自己掏钱去买。她说话时兴奋得象驾了云一般,我却气得只差没有去撞墙,才说了句她不应该的话,她立即就反驳回来:“我嫁给你哥哥到现在,这才开始瞄到好日子的眉目,不是嫂子说妹妹你,你老板给房子,便表示他看得起你,你也不要太顽固不化不近人情了……”我还待再说几句,她就借故将电话挂了。我无可奈何地只能去找倪先生要的东西,等递它们给他时,他轻轻地笑了道:“偶尔,这里面也会有好的企划或点子。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您要的东西,我都没有打开看过……家乡那套房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慢慢还钱……”我蹩红了脸孔说:“还有,现在可以去看看小琬了吗?”
他微笑道:“房子的事,你不要太过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它只是我表达谢意的小小礼物,如果给你带去了困挠,真是报歉……”接着他不等我表态,就将曹琬住址告诉我,叫我快去找她。事以至此,我只好躬身退下,并暗下决心,如有可能,这份人情一定要还,钱也一定要还。但是天啊!就算内地房价相对便宜,但那套房子的花费估计也有六七十万!我真得还得起吗?这么想着时,我心里五味陈杂。
穿街绕路,又向几个人作了打听,我终于来到曹琬的住所。它是一座仿古的欧式旧建筑,有着尖尖的屋顶,和雕花的窗阑。
曹琬居丧未满一定还很悲伤,所以我不能让她瞧到我表情惨淡——要笑,一定要笑着象无事的人一般,我鼓励自己,然而推开工作人员指给我的她卧室的门,我那好不容易挤兑出的微笑刹那间就凝固了——眼前的景象让我失去了转换表情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手背上插着吊针,昏昏睡着,边上一个模样齐整的女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看护着她,一丝声响都不敢出。
房间里的光线昏昧不明,但仍可以看出曹琬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变化极大,由其脸更是消瘦苍白。真奇怪!我每隔几天就有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她明明很正常,有时我发牢骚或说见闻给她听时,还分明听到她轻轻的笑声……难道那只是我在做梦?我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只轻轻的虚掩上房门,颤抖着拿出手机,拨了我在故乡时常打的那个号码。不久,我听到在曹琬接电话前,一直充当传报人的女孩子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曹琬的声音。
“你今天比平时更早打来电话呢……”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是吗?姚杰去看你了呀,呵呵……那你一定很开心了。”
“不,不,你不要来……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有好多亲朋旧友要见的,可没有时间同你玩。而且你应同家人再多聚聚,特别是父母……”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许多:“他们年纪大了,相处一天少一天,所以,要尽可能的多陪陪他们……嗯,你要在故乡开开心心的多玩些天,记得和我一样开心!”
电话挂断了,我又听到房间里那个女孩子焦急的声音在说:“你没事吧?不要乱动……为了你那个朋友能在家开心点,你老是接电话……以你现在的虚弱状况,就算只是说一句话都很吃力,还跟她聊那么久……”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的快乐只是假象,是曹琬为了让我同亲人能开心地多聚一些天而制造的假象。我曾信誓旦旦的要成为她的保护人,但又真正为她做过些什么?什么也没有,反过来要让虚弱痛苦的她抚慰我……
我真的配做她的朋友吗——我有如石刻泥塑一般在她门前回廊里站了不知多久,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冲动念头就是要去找倪正算帐。是他支开了我!曹琬都病成这样了,他都不通知我!太过份了!但是……我轻声叹息。
再推开小琬房间的门,就见她又在昏睡了——等她醒来再找她罢,我内心酸楚地带上房间的门,下得楼来。可才走到大厅,就见一位年轻保镖扭了一位哭闹不休的女人向侧厅而去。细看之下,她的面貌同曹琬既然有几分相似。我正疑惑,就已听她在那里叫嚷道:“你这混蛋!放开我,听到没有?我要见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妹妹为什么不能见她?!”可惜无论她怎么抗议,如何挣扎,都没有能改变只是被拖入侧厅的命运。
真奇怪,如果她真是曹琬的妹妹,那么不让一个妹妹去见姐姐的理由是哪种?莫名的担忧与不安又令我双脚不听使唤地跟去侧厅,然而走了几步,又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正欲离去,侧厅里忽然传出的女子尖叫声,我来不及细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扭动门把手企图闯入,但门竟然是反锁着的?!!然而门内的谈话却可清晰地传入了耳内。
“你!你居然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女子的声音恨恨地道。
“你最好将老实说出实情,不然,就不光是动手了。”那分明是倪正的声音!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只给她留过条,告诉她爸爸去世了,其余什么也没说!”女人怀恨的语气让我机灵灵打了个冷颤:“我还可以告诉你,是我妈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爸知道她和你在一起的。我爸当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晚上突然离家出走了。第二天傍晚,保安打电话让妈妈去火车站认人,我们赶到时——他躺在血泊中,缩作一团,样子可怜极了,但没人可怜他,大家都在一旁看热闹,还如同谈戏文一般谈论着爸爸的事……而那保安就站在他身边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嘀咕说自己倒霉,又埋怨轮到他值勤时竟出麻烦事……那保安后来告诉我,他来时我爸还能说话,是爸爸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他才能找来我们认人。接着不愠不火的又告诉我,我爸是被人打劫了,爸因为反抗才受了伤。我问他有没有叫救护车,他老兄居然说只记得找来家人,所以忘了——”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我又听到“咚”地象是硬物撞击的声响,接着又听到那女子的哭声道:“姐姐想知道爸爸是怎么去世的,但我没告诉她!我真没说!”
“曹仪,你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的演戏。”但听倪先生冷冷地道:“你同过去一样,一点都不能大意……真令人厌恶……”
“你害怕了对不对?真好……我就想看到这一天……”曹仪似哭还笑地说:“我明白为什么你今天竟然会动手打我了……因为你太害怕了,姐姐她不要你了,对不对?姐姐如果知道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又说了些什么,就更不会要你了!呵呵……”
“你父亲的死,真像究竟如何,都……改变不了任可事。”倪先生不带感情地道:“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若敢在你姐姐面前胡说八道,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惊惶失措地听着本不该知道的秘密,心中的迷雾越来越大。
倪先生的声音过后偏厅里一片岑寂,好一会,我才听到曹琬的妹妹曹仪颤声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差点忘了……你想怎样?”
“我只当你结了婚,就会比从前正常一些……既然你打定主意终生与我做对,你认为我会怎么样?”
“我要出了事,姐姐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原谅!!”曹仪惊恐地大嚷大叫。
倪先生后来的话,我没能听清,并不是我不想听,而是脖子突然被一只手狠命掐住,又连同衣领一起被人往上提,我因无法呼吸,也就转移了注意力。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偷听?”一个似曾相识的、严厉而又凶狠的女人声音在我背后冷喝,这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地背脊发毛,冷汗岑岑。而她好象并不期待我的回答,说完话就径自去敲偏厅的门。那门一被打开,她立即象扔沙袋似的将我往地上一丢,我立时趔趄着跌倒在地。
“你请的工作人员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女人冷笑道:“这个丫头在门外偷听,竟没人管。”
我大着胆子向说话的女人瞟去,她赫然就是于小姐——倪先生的妻子!而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也半跪在地——是曹仪!
倪正双手拢在西装裤袋里,分明没有将我们中的任何一位搀扶起来的意图。我羞愧地低下头,又因为恐慌而忘了要从地上爬起来。
下一刻,就听倪先生笑道:“今天不知吹的什么风。居然把我亲爱的夫人给吹了来。”
“听到丈夫回国的消息,我就差没有日夜兼程赶来侍候。”于小姐做戏一般地说,顿了一下又恨声问:“不过,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不如夫人亲自去问。”倪先生不冷不热地建议。
于小姐踌躇了一下,步到我面前道:“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我相信我此时一定面孔惨白,一方面是为了羞愧的心,一方面是为了于小姐露骨的厌恶。她瞪了我一会就昂起高贵的头,走到倪先生跟前纠缠他道:“我不是都跟你说过吗?那天管家逮到她偷我的钻石项链,我就解雇了她。这讨厌的女人!她怎么会在你这儿呢!不会你又请了她吧?千万不要!这没规矩的下三滥女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刚才还在门外偷听呢!你怎么能要这种员工?!”
“于小姐!”听罢她的陈述我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忘了羞愧气恨地道:“因为担心小琬的妹妹,所以在这里偷听是我不对,我任打任罚。但您无中生有,胡乱污陷罪证的行为只怕与您高贵的身份不相称,更降低了您的人格,教人不齿。”
“瞧瞧,多利的一张嘴?”于小姐一个箭步冲到我身边,劈手给了我一巴掌道:“我会凭白冤枉你吗?我有什么必要来污陷你?不是你手脚不干净,我也不会撵你走。你好大的胆子!只当已没有了证据就想倒打一耙吗?”她还待举手再打,却被倪先生当空拦下。
“你护着她?”于小姐尖叫一声后夸张地流了泪道:“难道你不相信我?不信去问问李管家,你现在就打电话去问……”
我曾在她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在我心里,她一直是高贵、美丽的象征,更是我叫羡慕景仰的对象。而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无疑是颠覆了她在我心目中有如女神般的地位——我此刻的心情真象一个虔诚理佛的人,忽然看到佛象在眼前坍塌似地万般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倪先生轻轻着拥她入怀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你的小手打得疼了,我会心疼……”
“你要相信我快就辞掉她。我讨厌她——”于小姐撒娇道。
我正欲做垂死挣扎般的辩解,打于小姐进门后就一直不曾开口的曹仪却抢在我前面冷笑道:“你们两个假惺惺的鬼样真令我作呕!”
大家于是一齐注目言语狂妄的曹仪。而她并不慌,只死死地盯着于小姐道:“你的丈夫真的对你疼爱备至,深情无限,怎么到现在还不能因为你缘故放我姐姐自由?好歹这里没有外人,所以麻烦你们别在我跟前做戏,教人看着恶心!”
“你!”于小姐能言善道,原不是肯在言语上吃亏的人,可怜她此刻却拿不出话来反驳曹仪,只能恨恨地圆睁了双眸。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疑窦从生——倪先生真的只是曹琬的表哥吗?不然是表兄妹乱伦?怎么曹仪对他这般态度?但我又立即否认了各种情况的可能。
第一:倪先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他说他是小琬的表哥,我无条件相信他。
第二:小琬并不是没人追求的人,她身边漂亮而优秀的男人那么多(当然,倪先生最好看,但她又不是花痴)她有必要去抢了已婚的表哥上演乱伦之恋吗?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以近两年的相处得来的了解,曹琬绝不是那种愿做别人情人的人!绝对不是!
就在我疑虑重重时,书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倪先生拿起它听了一会,唇角即缓缓地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道:“那么,你将人带进来吧。”
他朝那两个正在互相敌视的女人眄了眄,他那眼光明明象是不经意扫过去的,然而怒目相向的两个女人却怪异地一齐刷白了脸孔,她们极有默契地偃旗息鼓,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后——曹仪瘫坐在那里象是呆了,于小姐强打精神,手却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看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倪先生笑笑道:“我就说嘛,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居然让两位在同一天,同一时间气急败坏地来找我麻烦……夫人,你这次似乎真的做过火了,让我很生气呢……”他嘴里说着生气,声音却还相当的温柔,而于小姐却承受不了这种温柔,颤声道:“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倪先生也不计较,若有似无地淡淡一笑,不多一会,侧厅门又被人推了开来,立时进来两个保镖,其中之一还是那个曾扭送曹仪进来的保镖,这次他们手里提的却是两个受伤的男人,看样子他们还伤得还不轻。
“让我瞧瞧,这是哪位和哪位?”倪先生上前去用脚拨了两拨,两个扑倒在地的男人被他弄得翻了个身,倪先生看着其中一个道:“这不是正是乔宁?你如今不是我夫人的私人秘书吗?怎么改行做剌客了?”
没人回答他,空气里飘着死一样的寂静。
“夫人,边上的那位我不敢说,但乔宁你总认识吧?”倪先生又将目光再次落在于小姐身上,后者惨白了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望向仰面躺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但见他果然很面熟,我还在于小姐身边做事时,也常见到他,他着实是一个英俊又斯文的人,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也会做刺客?刺客——杀人?!
我好希望自己是在梦中,我从前的生活同这里比起来原来是那么地单纯,同事间也会勾心斗角,但绝不会如此恐怖、诡异……我、我到底进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不……不关于小姐的事……”乔宁哑了声终于开口道:“刺杀这件事都是我安排的……”
倪先生轻轻摇头道:“没有她们的协助,你此刻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进得来这里……”
“我没有骗你……”乔宁虚弱地说。
倪先生不再驳斥他,一瞬不瞬地只是去瞧于小姐,良久又转头来道:“那么,我是不是将你交给大陆公安比较好?谋杀罪可不轻……”
“我死不足惜……”乔宁的脸上泛出凄苦的笑容:“只可惜没能杀了她……”
倪先生蹙了眉道:“乔宁……你……真叫我失望。看来是我太姑息你们了,你们才敢越来越大胆。”
“少爷……”乔宁虚弱地道:“您要么今天一刀将我痛快解决掉,要么就和小琬从此一刀两断——不然,象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没完没了的发生……”
“你似乎管得太宽了——”倪先生不悦地蹲下身捏紧他下巴道:“你认为以你现在的行为和身份,你够资格管我吗?”
“是你!是你先不遵守承诺!”在一边面孔涨得紫红的于小姐忽然插嘴尖声责备道:“你明明答应过我,有我在的地方,绝不会让她出现——是你先不遵守承诺的!”
“我和你打过招呼。”倪先生说。
“是啊,你打过招呼,可我还没同意,你就带她出现在这里,击碎了我仅有的自尊、仅有的骄傲,仅有的幻想……我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那么一点点骄傲……”
“于小姐……”乔宁挣扎着还想说话,然而没来得及有所表达,就痛得昏死过去。
“你给我等一下。”久未开口的曹仪面色苍白地插口道:“于小姐,我们好象是商量好了的,只是想法弄走我姐姐……请问你们所说刺杀是怎么一回事?”
刺杀?姐姐?我轻喃着曹仪嘴里吐露的几个名词,被惊恐、迷惑笼罩着的昏昧心内忽地闪出一束明明白白的光。这束光线,让我忘了害怕,忘了礼貌更顾不得膝盖的摔伤一咕噜从地上爬起,象疯了般地直奔三楼曹琬的卧室。
当门砰地被我推开时,小琬床上已空空无人而地上的斑斑血迹却是那样的鲜艳刺目,我一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卟”的一声晕倒在地……
等我醒来,已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里,照顾我的阿姨见我醒来,便过来示意我不要起床。我挣扎着问她曹琬的情况。照乔宁的说法,暗杀失败了,可是那地上的血迹是谁的?小琬的吗?!她现在在哪?
“小姐你放心。”阿姨笑着说:“那帮人的到来,我们这里早有准备——他们一大早就来闹事,又派人来厨房动手脚,下迷药,我们都装作不知道——他们也不想想,我们的守备人员可都是一流的保镖啊!那些鬼鬼碎碎的行为,能逃得过他信的监视吗?而照顾琬小姐的阿玉可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呢。那两个傻瓜,见到屋里屋外躺了许多“昏迷不醒”的人,就当计划成功,自信满满地溜到曹小姐的卧室去,都不知道那是保镖故意放他们进去的,其实我们早就暗地里将琬小姐转换的地方,而阿玉就在床边等着他们呢,另外还两个保镖躲在床底下,你知道哟,哎呀呀那两个笨蛋被揍得只差没有断气。嗬嗬……那么笨还想做什么杀手和我们少爷做对?”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来,我大致明的了是怎么一回事,而表情那么得意,仿佛她就是那些保镖,打倒敌人的也是她一般。不过——倪府真是藏龙卧虎,平常人面对刺杀时至少会象我一样面孔苍白,手脚无力,她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却能安之若素,谈笑风生!不过,按她的说法,曹琬总算是平安无事!谢天谢地!
“您……您不觉得很可怕吗?”我最后忍不住还是问过去。
“小姐……”阿姨格格地笑道:“倪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太平无事?做了这些年,我们对于风风雨雨早就习惯了。何况还有少爷和老爷呢,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有危险的——”
听她的口气,她及其它员工对于倪先生是绝对信任的——多么了不起的领导艺术——接着,又听阿姨又继续道:“小姐,久了,你就会知道,虽然也有危险,可也是开心的,我们互相照应,一起商量对策,一起走过大风大浪,这种感觉都真的很好!而且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没有个三两三,哪能在倪少爷手底下做事?我们全都是经过严格考验选出来的人呢……再说了,你到哪里都难再找到象我们老爷、少爷这样好的雇主了——佣金优厚,象关心家人一样关心我们——”瞧她在那里得意洋洋,我想对她莞尔一笑,然而一想到曹琬却笑不出。
“阿姨,你可以带我去见见小琬吗?”我问。
“可医生讲了,要你好好休息的。”那位阿姨颇为难地道。
“就看一下,见她真没事就好。但我不知她在哪个房间里……拜托了……”我双手作揖哀求道。
“哎……”阿姨叹口气:“那好吧。”听了这话,我赶紧起身,她带着我在楼道里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较为僻静的房门前,然后敲开门。
我一进门,就看见曹仪,她正伏在曹琬的床头哭,给我们开门的是适才在曹琬房里见过的女孩。阿姨一见她,就一脸崇拜地喊她阿玉,并跟她说明我们来此的缘由。女孩礼貌地对我笑笑——她身材娇小,长相普通,衣着朴实,我怎么都想象不出她是武术高手。
但我也无心对她多留意,对她点点头就直奔曹琬身边。她仍在吊点滴,只是这次不知为何,我轻唤了几声都不见她有动静。我又想对曹仪打个招呼,询问一些情况,然而曹仪只知在那里哭个不止。
最后还是叫阿玉的女孩子过来说道:“打将小姐转移到这个房间开始,她就一直昏迷,不过医生说不会有事,应会醒的。”带我来此的阿姨听到她如此说,不胜唏嘘,而我则呆若木鸡。
就在我们各怀心事,愁眉不展之际,倪先生也进来了,他首先到曹琬的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尔后不顾众人耳目就着薄毯拥她入怀。
曹仪忽地起身,耸着肩,愤怒得象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倪先生也不理会她,他的目光四向里滑了一圈后,就落到我身上道:“小岚,你醒了吗?太好了,我正要找人通知你,看来不用了——我们明天要去英国,你快去将你的行李准备好。”
我来不及说话,就听带我来的阿姨道:“可是……少爷,琬小姐身体太虚弱,禁不起长途旅程的……英国不比故乡,万一又水士不服……”
“但我们非走不可了,只好到了英国再想办法。”他无限怜惜看着曹琬。
“你从来都只顾你自己。”曹仪忿忿道:“我姐姐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现在你还要带着这种情况的她远走它乡,你分明是想害死她!”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倪先生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道:“曹仪,是你故意写纸条把你姐姐弄回来的,再伙同外人危害她的性命——不是吗?”
“乔宁是姐姐的伙伴,是关心和爱护她的人,不是外人……”
“可是你看到结果了——”
“只要你肯放手……”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进退两难……曹仪的话未完又听倪先生又道:“看来,你真是死都不会悔改……”
曹仪流泪道:“不管怎么说,我都——真的从没有想过要姐姐死,从没有想过……”看着她沉痛的模样,我正想去劝慰,但见倪先生怀里的曹琬细细地呻吟了一声,大家于是又将注意力全数转向了她,果然,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曹琬缓缓睁开了眼眸,她四散无神的眸光落到我身上时,陡然清明。
“你……小岚……回去!回去!”她气若游丝地道:“这里是是非之地……回去……”
我的眼睛湿润了——正待回绝。她的目光已滑向流着泪一迭声喊她姐姐的曹仪那儿。
“小仪……”曹琬唤了一声,亦流下泪来,悲伤地呢喃着:“我对不起爸爸……是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爸爸……我有罪……”
“姐……”曹仪呜咽,伸臂拉了曹琬的手相对而泣,见者无不伤感。
我在等曹仪出来——倪先生让我们先下楼吃饭,除了她,我们全顺从地出了曹琬的休息室。时间就象沙漏里的少,缓慢而又滞重,让人心焦。可我又不能去敲门,因为倪先生说,不想有人再打扰他。
等待真让人心烦意乱——各式各样的迷团纠结在心里,象一团解不开的麻,欲理还乱,然而去问人,倪家所有人又都违谟如深,能寄以希望就只有曹仪了。
在我象热窝上的蚂蚁一般在走道里来来回回打旋时,我的手机响了。
听到姚杰的声音,我便如抓到了救命草也似地呜呜哭了,且告知了他曹琬的情形,还告诉他我已六神无主——可也只肯透露这些,因为再来就有可能涉及家族丑闻,出于一种奇妙的想要保护倪家声誉的潜意识,我不愿意将它们抖出来。姚杰先是安慰我了一番,然后让我一定要想办法,将曹琬留在中国。
“就算一个健康人,都有可能因为水士不服,或不适应气候等原因而生大病,何况小琬身体已虚弱成那样。”他说:“还有,你不必担心,我这趟差出完了,就能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守候到她康复。”
“倪先生不会同意的。”我忧心忡忡。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不会同意,而是不放心。小岚,如果你真的关心小琬,就不要害怕被拒绝。不管我怎么不喜欢他,都不能否认,他极其珍爱小琬。你对他晓以利害,他必然会考虑你的提议……”
说毕他又再安慰了我一番,直到我心绪稍稍安稳了才挂断电话。电话一断,我便鼓起勇气去敲小琬休息室的门。开门的是倪先生,虽然表情还算详和,但明显的,他并不高兴见到我。
我硬着头皮对倪先生说我找他有事。
倪先生于是走去关了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心慌意乱地垂下头,思忖着要如何措辞,当再度抬起时,已下定了决心。
“我希望您能将小琬留下来让我照顾一段时间。不带她去英国。”我说,然后将姚杰所说的理由复述了一次,其实这个隐忧刚才那位阿姨也曾提及。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能让她康复?你要知道,这种事情连医生都不敢说自己有万全把握。”倪先生单刀直入的话直令我的脸孔绯红。
“凭做为朋友的真诚和绝不放弃的决心。说没有万全把握的医生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明病情,而没预备付出主观的努力,但我会。”我说。
倪先生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略停一下道:“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罢。”
“最好不要考虑了,而是相信我,将曹琬的事情全权交由我处理——”我说。
“相信你,你就能还我一个同从前一样健康活泼的小琬吗?”
“事在人为!”我又说。
“好,如果你认为你能在半年内让她回复健康活泼,我就将她交给你,并答应在这半年里,干涉你的行动,一切由你做主。”见我认了真,倪先生亦爽快地道:“只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如果三个月后小琬的精神状态还这么低迷,那三个月后,我就带她去英国,而半年之约取消——”
“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就这么说定了。”
“好!”倪先生道:“就这么说定。”
看来,被姚杰说中了——对倪先生晓以利害,再陈述决心,那么只要他肯信任你,他就会愿意留小琬在中国,而非冒险带她去异国它乡。
“还有一件事。”我忽然记起于小姐对我的冤枉:“我不是小偷!绝没有偷于小姐任何东西。我那天只是向她打听小琬的事,就被莫明其妙地赶了出来——”
“Dora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借题发挥、拖延时间,这我再清楚不过,所以代她向你致歉,所以也请你不要梗梗于怀了好吗?”倪先生柔声安慰我。
“嗯。”我哽声道,心中只觉无限感激——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真的好好!
第二天,倪先生带了些工作人员急匆匆地去了英国,这些人似乎是固定跟着他的,他到哪,他们一定就到哪。但这些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我现在要操心的,就只有曹琬。
曹琬得知她得以留在中国的始末,对我很是感激,却仍不赞成我待在她身边。
“因为,会惹麻烦上身。”她说。
“如果我们的情况调换过来,你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吗?”我问她。
她于是无语,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倪先生走后,曾和我打过几次交道的郝律师就住了进来,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比方说:用“好”字就能表达情楚时,他就绝不会在后面加“吧”或其它的字。他又绝不象荷兰的李治那样,对曹琬事事都管,但也有夸张的地方,就是干脆将工作室搬到了她的卧室隔壁,除了会客,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办公。
曹琬抗议无效,就又开始恶作剧。几天之中,将他的内线电话都快打烂了——等他赶来,她就说没事,他一走,她又打。谁知折腾了几天后,他更没有要搬离的意思,还说:“如此也方便,正可随传随到。”
投降!!
倪先生走后,我就天天在等曹仪再来,然而她毕竟没来。问起时,也只有郝律师肯告诉我,曹仪和母亲随着倪先生一起去了英国,其它再不愿多说。本想还问问曹琬,但她在我面前对妹妹却又绝口不提,我只好将疑惑埋在心底——曹仪和她母亲怎么会舍得丢下身体尚虚的曹琬,去英国呢?
曹仪没来,几天后却来了个年近五十、不怒自威的女人,人人都毕恭毕敬地喊她赵姨。对于她的身份,倪家的工作人员都津津乐道:她原本在美国,是倪先生特别调来照料曹琬饮食起居的,又听说她是倪家三大最有实权的管家之一。
她一来,我们这里果然就有些不一样——家具什物被擦洗得纤尘不染,且无论什么事都更井然有序,就连饮食也不再是曹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而是经过严格的营养搭配。曹琬好象很听她的话,只要是赵姨亲手呈上的饭菜,明明挑食的她都会不问喜好尽量吃完。
当然,曹琬也不是事事都听话,比如说这日,她向赵姨请求让她出门走走,赵姨以外面危险为由严辞拒绝,曹琬于是象小孩子赌气一样不肯吃饭。
“我会紧跟在她身边的。”我对赵姨说。
“不行。”赵姨断然拒绝:“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我担待!”我微怒道:“倪先生走前以将小琬的事全权交给我,所以她的事我说了算!”
赵姨于是沉默,她找郝飞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尊重我的决定。何况曹琬不吃饭,他们也头痛得很。但也有前提——就是让小玉贴身保护。
我们一出倪家,曹琬便给司机指路,转了几个弯后,我们就来到一栋由绿树掩映的独门小户前,曹琬告诉我们,那就是她的家。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就拿了钥匙去开门,然而打不开。
“换了锁吗?”她伤感的低喃。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在惊异地道:“这不是曹琬吗?”
我们一齐看去时,就只见一位穿了棉质短袖T恤、长筒裙、样貌普通的胖大婶,隔了老远将曹琬上下打量。
“童阿姨。你好!”曹琬显然是认识她的,所以回了声招呼。
“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中年妇人见曹琬认出她就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小玉职业性地挺身挡在了曹琬身前。
“请别这样。”曹琬说:“她只是我家的邻居。”
“对不起!”小玉上前对中年胖妇人道:“为了安全起见,请让我检查一下。”
“什么?”妇人吃了一惊。她还没会过来,小玉就已如警查搜身一样,将她上下一搜。也不管曹琬是否在不悦地轻叱:“小玉!”
“你这是做什么?”那中年妇人惊讶地望着小玉。
“非常对不起!”小玉见无利器在身,便鞠了身道:“只是例行公务。”
“报歉。童阿姨!”此时曹琬已挺身上前扶了中年妇人道:“没吓到你吧?”
“她谁呀?”中年妇人不解地侧了头看小玉,问道。
“是……”曹琬还未回答,小玉已接了口道:“保镖。”
“保镖?!”中年妇人一听立即兴奋起来:“哎呀,我只在电视里见过,这还是头一回见真正的保镖呢。”说罢将小玉上下一瞅又感叹道:“同电视里不一样呢。电视里的都是高头大马的男人,穿了身黑衣,她怎么一个小小个子的女孩子也做保镖?”
高头大马的男人?我看看停在我们车后的两辆黑色轿车——那里面坐的保镖都是高头大马的男人不错,可也不是黑衣。
“哎呀呀!”中年妇人接着格格笑道:“看来小曹你是发达了,连保镖也都有了!”
我将小玉拉去一边轻声道:“你在这边看着,我去买些饮料来。”
小玉点点头。见如此,我便安心地如飞而去。等买了饮料回来,就见曹琬的家门前已乱做一团,车子里的保镖们都出来了,保镖队长更是打横抱起了曹琬恨声道:“小玉!问清楚这女人都说了些什么?又出于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人唆使她的?然后你们几个等会来,我和石基先送琬小姐去医院!”
“我没有!没有!”胖妇人看来被惊吓过度,已如杀猪般地叫唤道:“我只当她爸爸死,她都知道!谁晓得她不但不知道,还这么受不了打击!!”
一听她的话,我只觉七魂飞了六魄,连身上的血也被不知名的东西抽去了大半。
“赵小姐!先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琬小姐醒来一定需要你!”保镖队长远远地向我说道。
我心情沉重地和他们一起上了车,回眸只听那被围在一堆人中(其中有不少是看热闹的)的胖女人惨声大叫道:“她爸死得那么惨!所以关于他的死,我们这里早就传开了,还有,我和好几个人都亲眼看到他临死前躺在血水里哀求他二女儿带大女儿回家!”
小玉他们也不理会她如何叫唤,已同两个男保镖一起架了她上车,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的心则七上八下,唯愿曹琬早些醒来。
已经第二天了,曹琬没有一点即将苏醒的迹象。医生见了只是摇头道:“她的身体还没调理好,本就虚得很……又因急痛攻心而倒致深度昏迷,唉……难呀……”
小玉负疚地道:“琬小姐说要借过一步,到边上去和那女人说说话,早知会……我就不该没跟去。”
“这事不怪你,谁也不怪……怪我……都怪我……就不该让这孩子出去。”赵姨亦极其自怨。而郝飞则垂头不语。
其实当初是我坚持要让小琬出门的——因为不忍见她总闷在家里。可没人责怪我,这只能使我更自责,更心痛。
耐不住痛苦,我最终给姚杰打去了电话,他立刻就接了抢了话道:“就两天吧,我的事就办完了,可以去你们那里。你们还好吗?”
“不好。”我流了泪说。
他静默一会沉声问:“怎么说?”
“已经二天了……小琬还没醒来。”我呜呜地哭着将事情的始未大致说了一遍。
“笨蛋!”姚杰咬了牙,有如低咒般地骂了一句。
“是啊……我真是笨蛋!”我哭道:“我现在六神无主了,真的六神无主了。”
“我看明天能不能赶去你们那里。”他说:“对了,我让你看的曹琬的日记你看了吗?”
“日记?”我一惊,这才想起他是曾给过我一本日记,可我早将它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你搞什么?!”姚杰在电话里大声责备道:“你不会忘了吧?!那么重要的事!我还那么郑重地将它交托给你!你要真想帮她,现在就去看!现在!”
我拿着一本厚厚的日记,左右为难地站在昏迷不醒的曹琬的床前,还没有翻开它,已愧疚满怀:“对不起,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这么说着时耳边又响起了姚杰的教训:“你大话都讲完了,就更要好好努力!而你若想要她真有精神,就要治好她的心病。治好心病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她的心结,而找到心结最佳捷径之一就是去看她写的日记,从中了解她。话说到这里,其它你自己决定吧。”
“我……一定要找到让你再次真正开心快乐起来的方法……”我低声发誓:“这是我对自己也是对你的承诺——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去看你的秘密,真的很报歉,等你好了,你可以因此赶我走,可以不认我做朋友,然而现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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