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东
经过7年的拼搏,我终于去掉了局长前面的“副”字。
宣布我任局长的第二天,父亲就从黄土洼打来电话。说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了,想和我说说话。我当时的心情像正午的阳光一样灿烂,对父亲说:“我也正想和您老说说话呢!”
父亲从小对我要求极严,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脱不过他的耳目。记得有一次去上学,在路上我和几个同学烧豆子吃,不知不觉就迟到了。我们想既然晚了,再去上学也免不了挨批评,干脆不去学校了,就在田里玩了一晌。中午回到家,父亲问我上午老师讲的啥课,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父亲狠狠地把我剋了一顿,并罚我抄了两课生字。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在我的同学中安插了“卧底”。为了我,父亲真是用心良苦!
“小子,咱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竟然出局长了。”父亲说。
听父亲的声音,我没觉得他高兴,相反觉出有点不屑的味道。但我依然很兴奋,说:“组织上信任您儿子,就这样当上了。”
“没有用不正当手段吧?”
“看您说的,您儿子会是那样的人。”
“没有就好。我跟你说,当局长了,权力大了,但责任更大。要管好自己,千万不能贪不义之财。”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咳嗽声。
“我一定记住您的话。”
当上局长后,找我办事的人多了,请客送礼的也多了。起初我还能把握自己,可时间一长,父亲的话便逐渐在我的脑海里淡化,私欲慢慢地膨胀起来。
不久,局里要建办公大楼,五六家公司前来争夺这块“肥肉”。这些公司动用各种关系找我说情,并给了许多承诺。有一家公司承诺的回扣最多,我便答应在竞标中支持这家公司。
竞标开始的前一天,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父亲病了,让我赶快回家。父亲就我这一个儿子,父亲病了,我理应床前尽孝。我决定推迟竞标,先请假回家给父亲治病。可没想到,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在院子里劈柴。我十分诧异,问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放下斧头,说:“我想和你说说话。”母亲插话道:“这两天你爹不住地念叨,说你有几个月没回来了,便让我打电话把你骗了回来。”我虽为父母的做法不高兴,但既然回来了,就陪父母说说话,权当尽孝。
我递给父亲一支烟。父亲说:“当局长了,吸啥烟?”我说:“软‘中华’。”父亲又说:“几块钱一盒?”我笑了笑说:“几块钱够买一支。”父亲十分吃惊:“你一个月多少工资,哪来恁多钱买这烟?”我说:“您只管抽,就别问那么多了。”父亲说:“我才不吸你的烟哩。”说着,掏出三块钱一盒的“散花”,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走,咱俩到打谷场上扣麻雀去,你小时候最爱扣麻雀了。”我说:“您一会儿说病了,一会儿又去扣麻雀,这到底是为什么?”父亲说:“你甭问,就是想让你扣回麻雀。”我说:“那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有什么好扣的?”父亲很固执,我只好依了父亲。
正值隆冬,打谷场上只有几个麦秸垛,成群的麻雀在场上觅食。父亲带我来到场地中央,他把随身带来的草筛子用一截木棍支起来,在筛子下面撒了一把麦子,再用一根尼龙绳拴着木棍的下端,然后把尼龙绳拉到场边的沟里。一切布置停当,我和父亲趴在沟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筛子。不一会儿,一群麻雀从空中俯冲下来,径直落在筛子旁,然后警惕地向四周看。看样子,它们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我和父亲屏着呼吸,不敢动一下。可麦子对麻雀的诱惑太大了,它们刚飞起来又落下,这样反复几次后,感觉并没有危险,才大着胆子落回筛子旁,一蹦一跳地钻到筛子下。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一拉尼龙绳,筛子“啪”地落下,把钻进里面的麻雀全扣着了。
正当我兴奋地准备去收获战利品时,父亲却按着了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有油水的地方最容易滑倒,你万万不能做偷食的麻雀,否则会和麻雀一样被筛子扣着。”
回味着父亲的话,我惊出一身冷汗,也明白了父亲让我回来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