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只手
松儿瞧着着急,道:“小姐,真有这事儿?这绝对是诬陷对不对?不是真的对不对?”要知道,在这个皇朝,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出了这样的事,那可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此事又牵涉皇家,若是皇上追究下来,治一个欺君罔上,即便权大如相爷,也是爱莫能助。
“这次你不但害了自己,连同相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你尽早供出那个男子,我让爹爹只说是男子引诱,不然,事情可是不好办了。”唐嫣然放低了声音,蹲在璇玑的面前循循诱导。她并非真的对她好,只是她好奇,那个男子究竟是谁?老三一年到头都呆在这园子里,居然还能认识其他的男子,真是太奇怪了。
璇玑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微微扬起唇角,道:“不知道。”
她那轻蔑的态度,竟没将她放在眼里。
“唐璇玑!”唐嫣然抬起了手掌,狠狠的一巴掌甩了下去。
“啪!”
“小姐——”松儿的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嘴角溢出丝丝的鲜血,璇玑抿了抿唇,带着一丝丝腥甜,她抬头看着唐嫣然,娇美若她,此时的模样却狰狞丑陋,难怪人说相由心生。
唐嫣然从未当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妹妹,因妒生恨,她早已恨她入骨,看到她如此淡然、如此蔑视自己,愤怒如同火山一般爆发。
“你不说吗?”
她扬起手,又一次甩下……
“住手!”唐嫣然的动作滞住,她惊诧的望向身后,父亲已经威严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盯着自己。
“够了!”丞相呵斥一声,嫣然吓得收回了手。
唐琬如陪在丞相的身边,他们的身后却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冷漠如冰山的男子。唐嫣然诧异极了,不是在结婚前不能见面吗?他怎的来了?难道是来退婚的?
胤漠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目光厌恶的瞥了唐嫣然一眼,从未发现这个女子比今日更加的丑陋。
“璇玑,起来吧,有客人,不要丢脸。”丞相淡淡道,没有一丝感情,示意了身边的琬如,琬如温和的将璇玑扶起。
丞相转身弯身就要跪下,却被胤漠宸拦住。
“臣惶恐,若是因臣女之故有污皇室尊严,臣情愿取消同皇室的婚约,臣自当以教女不当之罪向皇上请辞。”丞相声泪俱下,诚信请罪。
众人皆是一惊,嫣然恨恨的瞪了一眼璇玑。
胤漠宸拦住了丞相的手,却未说话,一双黑眸深沉似海,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可否和璇玑说几句话?”
“当然。”
他走到璇玑身边,漠然的瞟了她一眼,道:“跟我来。”
两人进到房中,关上了门,璇玑疑惑的看向他,他的背绷得僵直,似有一股寒冷的气息将他全身笼罩,让人不敢靠近。
“是他?”他开口了,冷到了冰点。
璇玑没有做声。
漠宸回首,缓缓走到璇玑面前,突然钳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璇玑惊诧的看着他,他的眼睛依然淡漠,可是透过瞳仁,却可以看到里面燃烧的怒火。
“你是我的人,我要你记住,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记住过什么,统统都给我忘掉!”他的手钳的她下巴生疼,忍不住裂开了嘴,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那眸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席卷一般。
“唐璇玑,无论你聪明也好,愚蠢也罢,我只要让你知道,不要想逃,这辈子,都不要想逃!记住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蛊咒一般在耳边响起,带着极强的占有欲,仿似给自己的所有物烙上印迹一样。
聪明?愚蠢?璇玑的眼中掠过一道异色。
两人面对面靠的极近,他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他的眸色渐深,盯着她樱红的唇愣了几秒,迅速的放开了她,甩手而去。
出了门,经过丞相身边时漠宸淡淡道:“明日午时,我会亲自来迎娶璇玑。”他的语气是那么清淡,仿佛全然没有发生这样一个全城轰动的丑闻一般。
众人听罢皆是惊讶,短短几分钟,他们究竟在屋里都谈了些什么?
唐嫣然听罢瞪圆了眼睛,就这样算了?这个二皇子究竟还是不是男人?她恨恨的跺脚,手上的帕子几乎让她绞断。
众人散去,随喜的物品不断的增加,大红的凤衣霞帔也送了过来。
璇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桌上放着一枚翠绿的玉簪,精致的簪花雕成了两朵并蒂的翠色玉兰,在阳光下散发着润泽的莹光。
“明天,就是明天了。”她抬头望向窗外,一只彩蝶翩翩划过花丛,自由的飞向了天际。
拿着梳子,对镜懒梳妆。
唐璇玑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具之上浓妆艳抹,不由觉得可笑。
看了半晌,她问道:“确实是在西华山?”
立在她身后的松儿回答:“的确,小姐,现在城里都是些流言蜚语,搞的皇上都不高兴了。据说皇上曾经提出要退了这门亲事,却被二殿下回绝了,本待有御驾亲临的婚礼也改在了西华山别院静静的办理,为的就是避人耳目,保留皇家的面子,据说宾客请的也不多。”
璇玑垂眸,见梳子上有一丝黑发,轻轻的吹开,微微扬唇,道:“那就按计划进行。”
松儿没有立即答应,望着小姐犹豫了一下,说:“小姐就不考虑一下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允婚似乎……”
“别说了!”
“砰!”一下,梳子放在桌上,璇玑打断了松儿的话。
松儿急忙噤声,她少见小姐动怒,后悔自己不该多事。
对着镜子,她将那枚玉簪斜插在鬓间,阳光下簪放着莹润的光泽,簪上的并蒂翠玉兰栩栩如生。
接了喜帕,璇玑面无表情的盖在头上,眼前一片殷红,扶着松儿的手出门,外面站着已经等候许久的喜婆和侍女。
“哎哟哦,总算是出来了,看这身段儿,穿着这霞帔,真是迷死个人啊。”喜婆和侍女们前拥后簇的扶着璇玑出了门去。
越往外走,人声越嘈杂,瞧见新娘来,众人立即让开了道路。
璇玑低着头,只看到自己的双脚,以及身边一双又一双的脚。
“璇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深色的官靴落在眼前。
“爹爹?”
丞相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在她耳边低语嘱咐:“过去了一切好自为之,那日书房中为父嘱咐你的话务必记得。”
心中一阵凉意,她只是点点头。
被搀扶到轿前时,她仿佛感觉到一双灼灼的目光始终盯着她,脚步顿了一秒,仍是上了花轿。隐约她听到轿外胤漠宸的声音,他果然如他所说的亲自来接她过门,五指攥着大红的衣角,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的不安。
西华山位于西郊二十余里的地方,这里山势起伏如同苍龙,山青水绿,绵延山间有数十间皇家的别院,华丽清雅而不张扬,能够在此举行婚礼自是莫大的荣耀。
轿子到了别院之中,新娘被安置在新房之中休息,待得吉时再拜堂成亲。
璇玑将人都支了出去,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幽林之间,隐隐听到一阵萧声传来。
她侧耳静听,那潇声时而温柔,时而萧瑟,时而悲叹,时而欢乐,缠绵哀愁,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璇玑启唇轻吟,她素懂吹箫,淡淡一笑,自语道:“你是来同我相决绝的吗?白头吟,好个白头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望着窗外,残阳如血,她微微扬唇,笑道:“我曾说过不会负你,难道你不相信吗?”抬头望着窗外,笑容中却泛着阵阵涩意。
“从今往后,世间不再有唐璇玑。”她握拳,决然的自语。
周旋于宾客之中,胤漠宸有些不耐烦了,他扶着额角,总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有些不安,吉时快到了,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他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般。
刚才他已经吩咐穆权去看看新娘是否准备好,半天没见人回来。
焦急的目光扫向门口,却看到一人满脸的慌乱,正是穆权。
穆权悄悄到了他身边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胤漠宸身子一震,面色刷白,拨开他大步的向着后面的“云佩居”走去。
开门,竟已是人去楼空。
“唐璇玑,你居然敢如此待我!”他震怒,单手一拍,竟将门拍做了两半。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她走了,从她的眼皮底下逃走了,难道还有个“他”?
心口不断的起伏,他蹙起浓眉,心口一阵绞痛,他伏在门边猛的喘了几口气,抬眼却发觉桌上有封信。
急忙拆开,那纸上写了两行字:今生无缘,倘若来世,或有缘相见。
竟是一封绝命书!
彷如晴空霹雳,漠宸蓦的一阵头晕,站立不住差点跪倒。
“殿下!”穆权大惊失色,身后的侍卫已经有人来回报。
“有人看到红衣女子往西华绝顶去了……”
话音尚未落下,着红袍的男子已如风一般掠过,向着西华山顶狂奔而去。
还好,还好,她还在!
“璇玑——,唐璇玑——,你给我站住——”
西华山绝顶,那女子孤绝的立在那里,风呼呼的吹着,鼓起她大红的衣袍,青丝飞扬,飘若仙子。
胤漠宸大口的喘着气。
“唐璇玑,为什么?为什么?嫁给我就那么难吗?”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哽咽。
女子回头,眉端轻蹙,轻柔的声音随风飘到了他的耳畔。
“我这样一个女子,从小便无人疼爱,本想将来嫁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谁知连这点都不能如愿。我只是一个丑陋的女子,如今又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若是嫁于你,不过是徒增你的困扰罢了。况且,你……”
她回头看着他,唇角带着几分讥诮,“不是已经连休书都写好了吗?”
漠宸大惊,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仿佛哽住一般。
女子继续道:“我在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挂碍,与其遭人唾弃,不如彻底……”她望向身前的悬崖。
“这世间终究是容不下我……”话罢了,人已上前一步,彷如一朵血红的睡莲向下落去。
“璇玑——”
风呼啸的吹着,他竭力伸出手去,捉到的却是一片大红的衣角,那喜庆的颜色如今在他的眼中,一层一层,仿佛浸满了鲜血。
“这世间终究是容不下我……”这是她跳下这万丈高崖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璇玑……”他无力的跪倒在满是砾石的崖边,“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就不在乎,不在乎的……”
是的,这一刻,他怎么可能会在乎什么人言?
早知道,他的心会如同撕裂开来,人会像死去一般,他就绝对不会漠然的对待她。
痛……难以抑制的痛,痛的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泪水,早已溢满了眼眶,一滴一滴,滚热的滴在了地上,从未流过一滴泪的男子,伏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没有一点眷念的离开?因为你心中从来没有我吗?还是因为你对不起我?我不在乎,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你活着……活着……我不会再怀疑你,不会再勉强你,只要你活着……”
“殿下,殿下……”侍卫已经赶到,身后的侍卫想要劝,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万丈高崖,跳下去如何能够生还?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转眼间喜事竟变作了丧事。
“若是你不想嫁,我不会再逼你嫁……”
殿下仍然在喃喃低泣。侍卫担心极了,忙道:“殿下,节哀啊,皇妃恐怕是已经……”
他蓦的抬起头,寒星般的眼眸泪光熠熠,他声音突然扬起:“不,她不会死,一定不会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璇玑,除非看见你的尸身,否则,我绝不相信你会死!你休想躲,这辈子,也别想逃过我!”
“去取绳索来!”他厉声命令。
侍卫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却不敢不服从他的命令,刚转过身,便听到身后一阵风声,猛然回头,那抹大红竟如一朵红霞从崖边冉冉落下。
“殿下——”
崖边,白雾茫茫。
穆权深悔自己来的晚了,倘若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是不要活了。
他焦急的趴在崖边往下看,隐隐听到下面有铿锵之声,只见那抹红色并未直坠崖底。
“殿下——”他心中万分欣喜,想来殿下只是下去找人并非寻死。
漠宸手里握着随身的佩剑,利剑插入崖石之中便会减弱他的坠势,再加他武艺高强,每到崖石突起的地方必定用手攀一下,渐渐的竟到了崖底。
波浪之声此起彼伏,他落在崖底的一块大石上,四处寻找那抹红衣。高崖之下是一条湍急的小河,哪里看到有红衣的影子。
“璇玑——”他放声大喊,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响。
脑海中,浮现出她顽皮而天真的笑颜,他后悔极了,也许就是自己的那封休书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璇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潸然泪下,颓然坐倒在石上。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仿佛为了她的离去而伤心落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