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夫人的请求
苏苡欣见到阮七决的动作,潜意识想要逃避的心绪让她的身子向一侧移,然而不听使唤的腿脚,却让她不得做出任何举动,心……跳乱了频率,用仅存的理智忖虑着他此番到初尘居的目的。
她好像总是想逃,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真有那么可怕么?随即心下一声叹息,想来也是,于苏苡欣而言,自己都对她做过什么,从起初的伤害,到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悲痛,那一件不是因他而起的,如果当初他不曾因一时之意毁了她,或许此时的苏苡欣还是在苏府无忧无虑的小姐罢。
站在她的身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道,见她衣着亵衣,青丝未干,因是才沐浴完毕的结果,她的眼眸一直垂着,面对自己,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冀冀,“听说你今日与轩和少阳在一起过得很愉快。”
没听过阮七决这样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讲过话,苏苡欣有瞬间的滞神,然而从他平静的话里听不从任何异样,这只会让她心下更加不安,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错,“庄主放心,苡欣以后会闭门谢客,不会让人进到初尘居中。”
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难怪她会这样将自己想得不堪,自己给予她的,除了为难外还是为难,“我不是这个意思,初尘居本就太过安静了,偶尔来个人走走,热闹一下也是件好事。”
呃……,苏苡欣以为自己听错了,神经崩得紧紧的,在确定阮七决没说话错之后,又想着一向冷情如他,怎会因自己的言词作出解释。
“少阳在京城求学,难得回来一次,他若是来找你,你就好好的陪陪他罢。”
今夜的阮七决有些奇怪,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亦变得陌生起来,苏苡欣不懂阮七决到底有何目的,只得应着他的话,“苡欣知道了。”
一阵缄默无声,连庭院中低鸣的小虫都好像收敛了声音,惟有如水的月色与缈雾结合,映入眼帘之中,全然一片朦胧,绕得周围的景致枝叶若隐若现。
苏苡欣觉得空气愈发的紧张,甚至到了那种不知所措的地步,心下开始暗中祈求他快些离开,否则她清晰的神智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眼角的余光扫到身侧站立之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宽,然她略微颤抖的身子却将某种羁绊掸断,斜眸正视着她的容颜,那闪烁的眼神里飘浮着彷徨与不安。
苏苡欣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无措,然而身子本能的异样却将她内心的无措全然的暴露了出来,呼吸的频率不由自主的加速,下颌让人抬起,迎上那双深遂如幽潭的墨玉色瞳仁,仿佛要将自己看进去,从沉溺中反应过来时,已有两片温润的唇叶覆在了自己的唇畔上。
所有的胡乱心绪骤停,连呼吸都仿佛漏掉一拍,腰间缓缓游离的掌心,紧紧的禁固了自己与他的距离,苏苡欣惊住了,惊得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少顷后,僵硬的身子让他横抱起来。
想起了从山林里出来的那段路途,姿势虽不同,但胸怀依旧是那个胸怀,合眸靠在他的胸膛中,令人心动的心跳声直撞击着她的心房,然而他给予自己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此时的片刻温存,只因她是他的妾,她该侍候他,就若现下的他是凶残的,她亦不能拒绝。
将她平稳的放在床榻上,偏过去的眸子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云眉微拧,神色无奈之中略带着薄薄的羞涩,青丝散落了一榻,半合的眼帘透着似月色一般的朦胧与惟美,袭去掌风,桌台上的烛火在她身子一颤的同时熄灭……
翌日清晨醒来,窗外的雀鸣已是闹得起劲,微微的睁开眼睛,身侧是锦被掩留的温存,支撑着半个身子望着他曾躺过的地方,除了他余下的温暖,还有自己的自知之明,有些事情,不是她可贪恋的,她亦不能贪恋,有一日前世欠下的债还清了,她终是得无牵无挂的离开。
小蝶如同往日一样轻声和推开了门扉,有些讶然小姐在床榻上不躺不起的姿势,“小姐,您醒了,今日怎么不多睡会儿。”
掀被下榻,纤长的指尖从锦被中的余温处划过,淡淡的勾起一抹令人难明的浅笑,捋过胸前直垂的青丝,“既是醒了,那里还睡得着。”
落坐在梳妆台前,小蝶自然而然的过来帮忙梳着发,不经意见小蝶见到小姐胸前有几抹浅显的殷红,失声道:“小姐,你……”
苏苡欣也注意到了,不难怪小蝶有此反应,苦涩的垂眸,扶着胸前靠颈部的那些红印,语带怅色,“昨夜庄主来过了。”
小蝶闻言,不再言语什么,只是神色平静的继续为小姐梳着青丝。
她的反应让苏苡欣有些意外,以往阮七决来初尘居,小蝶都会显得异常紧张,此番的态度太过镇静,不禁让苏苡欣心生疑虑,然而这种事情又不好开口相问,既是他不曾难为自己,就此作罢吧。
用了些早点,苏苡欣便坐在榻椅中翻起了经册,小蝶学着小姐所教的方法刺绣,这一坐,便到了晌午……
咚……咚……
有人敲门,苏苡欣略微的抬眸,而小蝶则在第一时间放下手中之物,走了出去。
苏苡欣正揣测着何人会在此刻前来初尘居时,见小蝶将淅然山庄的管家高英领了进来,“小姐,是高管家来了。”
高英朝苏苡欣略微的作了一辑,言道:“见过五夫人。”
没有多少机会与这个管家打过交道,于他的为人亦不知分毫,坐正了身子,扯起一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必多礼了,管家到初尘居来可是有事?”
在整个淅然山庄,或许只有五夫人这个小主子脾子最顺罢,至今没听底下那个下人说到她半句不是,有过接触的,都对五夫人的遭遇深表同情,“老夫人有请五夫人到雪珠苑去。”
老夫人?自从从苏府回来淅然山庄,不是没有前去探望之心,只是碍于杨语淑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怨恨,不得不敛下这份心思,此番老夫人让管家前来相邀,许是有事情交待,搁下经册于桌几上,起身言道:“麻烦管家带路。”
“奴才不敢。”高英略微躬了躬身子,作势请言道:“五夫人请。”
小蝶送着小姐出了初尘居的院门,忆及先前老夫人对小姐的态度,该是不会难为小姐才是,稍微的放下心来。
雪珠苑中,老夫人手持佛珠坐落在软凳上,轻轻的啜饮了一啖茶水,看着客椅上姿意懒散的小儿子,不禁蹙了蹙眉,这个少阳,聪明是聪明,就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干,懒惰成性,到是七决可治得了他,可是七决忙于庄中事物,何来那么多时间盯着。
芸妈立在门槛一侧,冲着老夫人递去一个眼神,老夫人会意的搁下茶盏,佯怒的瞪着小儿子言道:“你还是坐好些,省得让人瞧见说你没教养。”
阮少阳不以为然,整个淅然山庄,谁敢这样说他,再者他愿意就好,那管他人如何相看,拿起一粒小豆子嚼在嘴里,揣测着娘亲把他唤来做什么。
少顷,芸妈言道:“夫人,五夫人到了。”
阮少阳闻言,不禁咳咳咳……了起来,险些呛到自己,斜眸看了上去,娘亲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看娘亲有些得意的神色,该是她让人将五夫人唤来的,只是不知娘亲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晨从七决那里闻得少阳与五夫人处得不错,能让少阳与之处得不错的人,她到是期待得很,若是五夫人苏苡欣,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那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只要静静与她接触的人,都会让她独特的气质所征服,此时看方才儿子的反应,他该也不例外罢。
苏苡欣携裙踏过门槛,对老夫人盈盈一礼,“苡欣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抬手一个空扶,让苏苡欣不必多礼,“行了,这些虚礼就罢了。”
老夫人虽然这么说着,可苏苡欣确是不敢逾礼,又道:“本该一早就来探望夫人,可苡欣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请老夫人恕罪。”
明明是碍于语淑对她的态度与规定,她又何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知她若清楚语淑怨恨她的缘由后,还会不会将这份过错自己承担,“罢了,你身子不舒服好好休息便是。”又对阮少阳说,“少阳,这是五夫人,你该是见过了罢。”
阮少阳有些窘迫的颌首,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女子,就成为了哥哥的女人,那日在初尘居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哥哥,而她当时赫然的将脸色沉下,说明她于哥哥这人,有着一定的排斥与拒绝,“淅然山庄就这么大,初尘居我一早就去过了,还在那里吃了小蝶做的点心,听苡欣姐姐弹了一会儿琴呢。”
有时候苏苡欣真的是很羡慕阮少阳的脾性,接触虽不多,却知道他的随意不受任何约束,或许来世投胎为人,她宁愿投为男儿之身,届时便不会这般无助与失落了,微微的笑着,“苡欣确是与二公子见过了,公子年纪虽小,却见多识广。”
老夫人看着阮少阳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真是难得见到这个一向狂妄的儿子面露窘迫。
芸妈给五夫人倒了杯茶,见老夫人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言道:“苡欣啊,今日唤你来是有事相求。”
相求?闻得此言,苏苡欣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老夫人,有事您吩咐就好,苡欣担当不起您的求字。”
“呵呵……”老夫人轻轻的笑着,随即瞥了一眼阮少阳,说:“这件事情较为麻烦,所以只能求你帮忙了。”
苏苡欣摇了摇头,“老夫人请讲,苡欣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老夫人叹了口气,摇身又走回软凳旁坐下,仿佛想起了过往,“如今的淅然山庄虽富甲天下,但少阳祖父那辈却是秀才出身,当年科举落第,衣不避体,食不饱腹才会去经商屯财,财富却是越聚越多,但始终丢不开书生气息,祖父六十岁那年还去京城考科举,得知中了三甲第二名时,因着激动过渡而仙去了,到了老爷这一代呢,却偏偏又是独子,若为完成先祖遗愿,这淅然山庄的家业便会荒废无疑,希望又到了七决、少阳这一代,七决年长,先挑起了淅然山庄的家业重担,那么完成先祖遗愿之事自然就到少阳的头上了,可这孩子偏偏不思长进,荒废学业,真是枉废了先辈们的期望。”
苏苡欣看着阮少阳一脸的不耐烦,原来随意之人,亦会有烦恼,“老夫人想让苡欣做什么?”
老夫人笑了起来,看了阮少阳一眼,“今年的秋式少阳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教授他的夫子现在不在京中,所以这些日子,我想让你陪着少阳学习诗书,让他中式的机会大些。”
呃……?苏苡欣与阮少阳同时愣了一下,一个没料到老夫人所求之事竟是陪二公子读书,一个没料到娘亲居然打上了这层主意。
“老夫人,苡欣才疏学浅,怎么能……”
不待苏苡欣说完,老夫人截下她的话,“我是信得过你的才情,才会有此提议,你若拒绝,可是觉得少阳会让你为难么?且你只是这段时间陪他读读书而已,秋式能不能考上,那得上阮家的祖荫保不保佑,与你无干。”
老夫人既是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是再推脱,就会显得不知趣,斜眸看了看一侧的阮少阳,他依旧缄默不言,也不知他可是因为母命不可违而不吱声,还是因为老夫人这样的安排他能接受,心下微微的叹了口气,苏苡欣颌首言道:“苡欣遵命。”
终是应下了么?她还年轻,多看些诗书总好过多看些经书,昨日下午龙飞轩走的时候,偶然提及五夫人看经册之事,料想她以何物平复自己内心的委屈与屈辱,她这个年纪,经书偶尔看看就好,因着她太过脆弱,若有一日看了进去,看破红尘置身方外亦不是不可能。
“那就好了,择时不如撞日,少阳,你快请苡欣姐姐去你的书房罢,多记住些东西对你将来应考科举总有好处。”
老夫人语声有些急意,但仍透露着些许欢愉,阮少阳看了一眼娘亲后,起了几分无奈的神色言道:“苡欣姐姐,请随我来罢。”
苏苡欣点了点头,朝老夫人盈了一礼后,便随着阮少阳离开了。
芸妈走到老夫人一侧,笑道:“真是想不到二公子今日这么听夫人您的话,换作平时您一提及此事,他早就不见人影了。”
老夫人望着空荡的门口,庭中的枝条上停落几只雀鸟,飞起飞落,颤落了些许花叶,叹息道:“决儿说他与苡欣相处得不错,这个提意也是决儿提出来的,他的用意我不说你也该是明白,到是少阳会这么听话,却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芸妈微敛下眼来,跟谁夫人几十年了,也不必忌讳什么,直言道:“庄主对五夫人好,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可是语淑小姐与庄主有婚约,且三年孝期将满,届时她若于庄主成婚,庄中其他妾侍自是容不得的,那时的五夫人可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自然明白芸妈的言外之意,偏过头去看着言道:“到时是决儿的事情,若他有心留得住苡欣尚好,若是留不住,也只能看他俩的缘份了。”
芸妈妈微微的笑着,不再言语,扶着老夫人朝一侧走去,庭院中那几只鸟雀,一时间,哄然而散,清风吹过,拂动的枝头摇曳了满地的花影。
阮少阳的居所在淅然山庄南边的地方,此处离阮七决的昭然苑很近,只需转过两条回廊即可。
苏苡欣随着阮少阳的步子轻移,若大的淅然山庄,她只清楚花厅、雪珠苑以及初尘居的位置,其余的地方从未涉足,若不是有人引着,她断然会迷失方向。
经过花园边上的曲廊,又穿过三道月牙门,听着阮少阳略带愉悦的声音,“苡欣姐姐,前面就是昭云苑了,我平常很少回来,这苑子也总是空着,也就是我回来了,这里有会有点儿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