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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夏方过,初秋的气息随着片片枫叶晕染重红渲整大片云彩彤红冶艳。
“唉……”
苍白的病床上躺着苍白的病人。无神得望着窗外的天空,自眼角眉梢垂落新愁如缕勾魂缠魄。“唉……”
“喂。”
“唉……”
“喂!”
“……别打扰我吧,我亲爱的朋友。伤心的过往已然逝去,正如那春水一去不复返,既无能力强留就放我一心凭吊聊慰此怀,别打扰我吧。”
“我去你的!你以为你是莎士比亚还是韦伯?”将手上的行李袋往病床上一扔,洪绍毓大咧咧地坐上病床边的椅子,顺势将脚往床上一搁。“你胆子满大的嘛,居然还硬叫我来。上次从医院偷溜的帐我还没有和你算咧!”
意兴阑珊地转头瞥了洪绍毓一眼又默默转开,“‘洪绍毓’啊,做兄弟的不要计较那么多嘛……”
“跟你讲多少次了,你少叫我的全名了!……算了,这次的事情你打算给多少?”
“唔……”
病床上被重重绷带绑得紧紧的家伙正是殷若轩。
从他夜闯陆宅失败,被陆苍龙的手下强压至医院已经三天了。
除了第一天因为手术上半身麻醉,所以昏迷了一整天之外,所有殷若轩清醒的时间都可以看到陆苍龙忠心耿耿的手下在自己面前闲逛。
说闲逛当然是为了好听,实际上的目的当然是看住自己不回陆宅去惹麻烦。
殷若轩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不管和谁都能迅速的混熟,只要殷若轩愿意的话。才两天,殷若轩就和这几个据说是苍龙会最死忠的部下的男人们混了个八成熟,除了交换日记之外大概连对方的家当有多少都数得出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了,殷若轩还是无法说服这些人放自己离开医院。
软求无用,巴结无用,威胁还不被当成一回事。终于,在殷若轩几近无理取闹的耍赖攻势下,他们让殷若轩打了一通电话。
然后,洪绍毓就来了。
“说啊。想要我救你出去就用力的恳求我吧,看兄弟我的心情好不好再决定帮不帮。”
“这么狠……我连住院费都快付不出来了……”
“去跟苍龙会请款不就行了吗?反正他们有钱的不得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用多少代价雇我救你出去?”
“唉……做兄弟的我一辈子感激如何?”
“去!一点都不实用又没有保证的东西。这样好了……”洪绍毓微微眯起的眼角满是算计,半睨着殷若轩气焰嚣张,“就算是你欠我一次,以后得听我的话去做一件事。”
“……你会叫我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好吧!就这样好吧。”咬了咬牙。
“成交是吧?”边点着头边憋不住的笑,“那么……”四下张望了会儿,将一侧的几个椅子拉拼在一起,大咧咧地往上躺。
“怎样?”
“我先睡一觉你等到三点钟叫我。”边说着,真的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
殷若轩不甚在意地抬头看了看时钟再转头望望门边的守卫,点点头。“OK。”
其实那几个守卫的神色不对。殷若轩早几天就发现了。
尤其是在和自己稍微算是熟起来的时候,更有深刻的这种感觉。
好像是有什么事想告诉自己却又说不出口的感觉,在殷若轩心头萦绕不去。其实并不是他们有什么神情上的改变或是言语上的闪烁,应该说是自己的直觉。
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而不管怎么想,殷若轩都觉得这件事必定和司徒真有关。
“在陆苍龙的保护下,不论如何都不应该会出事的吧……”
用这样的想法安慰自己,殷若轩强自压抑着一路打出医院再闯陆宅的冲动,安静地等待着洪绍毓把自己弄出去。
再见到你,我要说些什么呢?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骗你了,所以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绝对不会的。
你会……跟我说些什么呢?大概是不会原谅我,给我一张臭脸看吧。
不过没关系,我一定可以逗你笑的。而且是很快。
你会跟我说什么呢?我好期待哦,阿真。
你一定要等我。
“真?真,你说句话好吗?”
挪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望着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司徒真,陆苍龙几乎是哀伤地蹙起眉梢,“真……”
似乎是睡着的司徒真自然对陆苍龙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地将脖子往里偏了一偏。
“醒了吗?”
“……”
悄悄抿紧了唇,司徒真紧紧闭合的眼帘连一瞬间掀动的动作都没有。
“哦……”微微眯起眼,嘴角一挑,淡路轻俯下上身,满是温柔地压近,“那……我要吻你了哦。”
似乎是眉头皱了那么一下,而后又恢复平寂。平稳的鼻息和同样紧闭的眼睑丝毫不乱。
“这样啊……”低声笑了一下,曲起手指勾住司徒真的下颚,刻意黏腻的唇以极其暧昧地姿势刷过司徒真的唇,稍停,湿润的舌尖轻划,仿佛挑逗地勾勒唇线,轻移了角度吮上嘴角的动作流畅至极。
“唔……”似乎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猛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毫不犹豫地挥向陆苍龙。
伸手,轻而易举地接住司徒真的拳,好笑地摇了摇头,“伤患就应该躺好才是。”
“……放开我。”
“终于肯说话了?”耸了耸肩,陆苍龙轻轻松开了手,再开口时却是神态严肃,“你打算怎么跟姑姑交待这个伤口?这可是明显到连衣服都遮不住的伤。你一刀下去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
“……”
“脾气倔、烈性子也该有个限度。不论要做什么事之前都必须想过后果和影响,我以前是这样教你的啊。”
“……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保持双手环胸的姿势,陆苍龙静静地打量着司徒真的确露出忏悔神情的侧脸,微眯起的眼神依然是严厉的,“反省了吗?“
缓缓吸进空气,抬起头回望陆苍龙,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有反省就好。”微微颔首,吁了口气,缓下神色,伸出手拍拍司徒真的头,停驻下来,而后轻轻拨动她短发的动作极其温柔。“真,留下来好不好?”
“?”疑惑地望着陆苍龙,“留下来?”
“嗯。留在我身边,留下来。”似乎是为了加重语气所以又重复了一次,凝望司徒真的眼神无比认真。
“……苍……哥?”
淡淡地蹙起了眉,望着陆苍龙少见的认真神情,脑子空白了一片,“啊……”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你,现在也还是。留下来,好吗?”
"我……”
那是一种混乱到了极点反而分外冷静的感觉。司徒真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苍龙,然后讶异的发现,这是第一次他从陆苍龙身上感受到如此之深的真诚。而这个发现反而让她缓慢而又坚定的摇了头。“苍哥……对不起。你一直就像是我的哥哥……或是老师,所以……”
“停。”轻轻地、轻轻地闭了下眼睛,叹了口气,而后习惯性的耸耸肩。“我不想听了,算了。”站起,无奈似的苦笑了一下,“反正之前我也大概猜到了。”看了眼司徒真惊讶的眼神,陆苍龙恶作剧似的一撇嘴角,“之前殷若轩吻你的时候你可没揍他。”
“苍、苍哥也看到了!?”
扎扎实实地涨红了脸,脸上的热度随着陆苍龙捉弄似的笑声节节升高。
“正巧看到吧。”若无其事的拍拍司徒真的头,顺势将她压平在床上,“多睡一点,伤口才会愈合得快。别再乱动了。”
“……”过大的打击在脑中回响,司徒真现在只想先挖个地洞活埋殷若轩之后自己再找个无人的小岛隐居。
“对了,”陆苍龙转身走到门边,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回头,“姑姑那时也在哦。”
“啊……!!??”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哀嚎。司徒真生平第一次,这么这么地怨恨起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放心,姑姑看起来很冷静。”丢下这句话,陆苍龙边笑着边走出了房间,留下司徒真一个人在房间里怨天尤人。
殷若轩那个混蛋加三级!
不!是******混蛋王八蛋!
咬着牙,司徒真在心里用力的咒骂殷若轩,太过专心反而完全不觉得手腕上的伤口有多么痛。
就算是为了引开敌人的注意力也不用吻我啊!让那么多人看到……
猛皱起眉,心里突然涌起的,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殷若轩吻了自己……是为了引开敌人的注意力……吗?
那么……那样子的认真与温柔也是……演技吗?
可是一点也不像啊……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阿真。”
还有,他叫自己的方式。事后回想,虽然那是为了不让敌人发现自己才是姓司徒的,但殷若轩总是用很认真的语气叫着自己的,不是为了称呼自己这个人而已……
“阿真,别睡了。起来。”
啊,还有,他总是带着玩笑似的语气。
过度开朗的态度是种令人恼火的无所谓,在他身上却莫名的变成了种种轻松自然,好像天塌下来也没有关系似的。
看着这样的殷若轩,是……很愉快的。
“阿真,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了哦……”
随着轻轻的呢喃,落在唇边的是柔软而温润的触觉。只是那接触却有种被无比珍惜和尊重的感觉,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殷若轩的唇……
就像是……殷若轩的吻。
殷若轩的……
咦!?
猛一下瞪大了眼,幽暗的房里没有亮灯,自然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而……半蹲在自己床边的是……
“殷若轩!?”
“嘘——!"
快手掩住司徒真的嘴,殷若轩回头望了望再转回,“我可是偷溜进来的,你再叫我就又会被赶出去了。你怎么会有那么恐怖又没人性没人情没天良的表哥啊……”
“是真的……”
司徒真用力地眨着眼,下意识的伸手去轻触殷若轩的脸,“真的是……”
“真的是我,咦……!”伸手握住司徒真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却在眼角瞥见司徒真手腕上裹着的绷带时猛吸了口气,“你的手——”
“……别管这个,你……”故做轻松的缩回手,司徒真迟疑了一下,“你的伤……”
“啊……”殷若轩尴尬地抓了抓头,耸耸肩,露出一抹苦笑,“就是伤嘛。回医院又多缝了几针……不过现在没事了。”
“……”
望着殷若轩和之前同样的笑,司徒真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欺骗自己的人,也是为了自己可以不顾性命的人。
可以相信的是哪一个呢?
“我们两个还真是……对了。”
殷若轩抿了抿唇,似乎是早就下好了决心似的。动作利落地跪在床边,司徒真可以清楚看见的位置,双手合十放在膝前,深深俯下身。
“对不起。”
司徒真呆了一下,迅速坐直身,“你——”
维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抬头, 鲜少从殷若轩口中听到的认真严肃缓缓飘传,“虽然是为了工作,可是我还是欺骗了你。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司徒真愣愣得看着殷若轩深深俯下的头顶,脑中乍然浮现的却是第一次见到殷若轩的情景,那样子的气焰嚣张到令人讨厌的态度;然后是他总是戏谑随性,一付什么都无所谓似的笑容;再然后是他总是执著的望着自己的目光,就连他为自己挡下那一枪,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也不曾别开、不曾转移的专注。
那样子的眼神,是可以相信的吧?
是吧?
不自在的沉默延续。
太久,太久了呵。
维持同样的姿势没有改变,殷若轩却是淡淡的笑了。
苦笑。
所以是,他不愿意原谅我吗?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喂。”
先是呆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司徒真在开口叫着自己。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盘腿坐在床上的司徒真不知何时拉整好了衣服,对自己伸出右手。
“初次见面,我是司徒真。请多指教。”
用力眨了眨眼,殷若轩死命地瞪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右手,惊愕了好一会儿,才转动了视线望向司徒真认真无比的神情。
过了许久,殷若轩才轻轻、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跟着伸出自己的右手,轻柔而坚定的握住司徒真异常温暖的手掌。
“初次见面,我是殷若轩。请多指教。”
“再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我和你是不同的……性别。”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哦。”兀自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还在傻笑之中。
“啊!?”终于有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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