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西部文学文库-走出沙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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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哥哥的脖子

多少次梦中醒来,都能闻到一股咸腻的汗味。多少个难眠的夜晚都能想起那件冬夏不离身的烂棉袄,那是因为哥哥的脖子曾是我童年的“摇篮”。

黄昏的温馨像一块硕大的磁场,把我引回了故乡,引回童年。

儿时,我太丑,鼻涕又多,常像带着两根粉条,家里人都不喜欢我,唯有大哥常抓起我就往他的脖子上一放,嘴里喊,“骑马驹来!”然后拉我双手抱住他的头,接着抓起我的两只小脚片在他脸上左右轻轻地拍着念一首流行很久的儿歌:“打花花手,买粮斗;粮斗高,闪折腰,腰里别的红镰刀;骑红马,砍红草,红马喂得壮壮的;哈儿(我的乳名)骑上告状去,啥状?扁担状;扁担不会担水,一担一个鸡嘴,鸡嘴不会挖辣辣,一挖挖了个秃妈妈,秃妈妈不会养娃娃,一养养了个秋大大。”我在哥哥的脖子上摇啊摇,便会进入梦乡,尽管哥哥要铲草、拾粪,有许多活儿要干,但我却始终是哥哥的尾巴。记得那时李俊乡开交流会,听说有马戏团演出,回来的人讲得眉飞色舞,我也缠问个不休,哥哥看出了我的心思,答应带我去看。我激动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哥给自行车涨了气,就将我架在车前的梁上起身了。哥哥驮着我与车子趟过一条大河终于来到了李俊乡。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赶集。我嚷着要看马戏团,哥哥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市场内,锣鼓喧天,马蹄声“得得”,我与哥哥挤啊挤,总算踩上了一条木棒,我还是看不见,急得要哭。只听哥哥喊一声:“起”!我已飞到了哥哥的脖子上,我双手紧抱哥的脖颈,抬头见场内有几匹颜色各异的马,演员们个个身着艺服,麻利精干。锣声停,鼓声顿响,马儿绕着圈子疾驰如飞,演员在马上表演着各种危险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我感到两手潮湿,一股咸咸的味道流进了我的鼻孔,我低头一看,烈日下哥哥涨红的脸上汗水像雨点一样往下淌着。我才知道哥哥根本无法看演出,他只是给我做看台,望着哥哥瘦小的身子,硬撑的脖子,我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闸门“哇”一声哭了,死活也不看了,全场的人都不解地看着我哥俩出了戏场。

自李俊乡回来后,哥再拉我“骑马”时,我开始羞起来,因为我知道了心疼哥,心疼哥的样子。

而今,离开哥哥远离故土已好多年了。思念哥哥之心日胜一日,因为我永远也不能忘记哥哥的脖子——那是我童年之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