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被老狐狸推下火坑
何乐笑眯眯地把崭新的一叠钱放到爸爸面前,又偷瞄一眼不动声色的罗凡,罗凡给她一个小小的鼓励的笑。
大事啊!何家大小姐拿回家第一笔血汗钱啦!全家捧场,庆典隆重,刘春云喜滋滋地为女儿歌功颂德:“看看,还行吧,乐乐没叫你失望吧。”问句都被她说成了肯定句。
何中华不温不火地问何乐:“乐乐,给爸爸说说,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何乐答得很顺口:“经理助理。”
“经理助理?嗯、嗯,不错。”老狐狸不断点头,“经理助理都做些什么事啊?”
“端茶、倒水、接待客人、整理文件。”惨!怎么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嘴又这么快,想领会罗凡眼神里的意思都来不及了。可是,每天做的事就是这么简单嘛,连自己都觉得象个花瓶。
老狐狸笑得别有深意:“端端茶、倒倒水半个月就能拿到1000块,你这经理助理当得轻松,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叫爸爸一起去?”
何乐心虚地回答:“我帮经理谈成了一笔生意嘛,经理给我抽成奖励我嘛。”
“哦?我的女儿会谈生意啦,怎么谈的啊?”
“那个……”何乐的声音小了下去,“做记录……”
罗凡赶紧解围,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爸,是我让乐乐到朋友的公司里去的。”
“我就知道是你多事。”何中华叹气。这个女儿啊,怎么连老爸的百分之一都没遗传到,撒个谎都撒不圆,穿帮比穿针还顺溜,难道真得要人保护她一辈子?前途堪忧啊!
刘春云劝他:“算了吧,你不是说他们结婚后替他们开家新公司嘛,到时候让女儿在自家的公司里锻炼不就行了。”
何中华握住女儿的手拍了又拍,心痛地问:“乐乐,爸爸对你关心得太少,现在又对你指手画脚的,你不怨爸爸吧?”
“不。”何乐摇头。一点都不抱怨是假话,但又相信爸爸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她认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他的道理的。
女儿的乖顺让何中华有些感动,他语重心长地说:“爸爸也不希望你吃苦,但有些东西你还是应该学会的,再出去试试,真正赚1000块钱来给爸爸看,好不好?”
面对爸爸的期盼何乐无法拒绝,她不太情愿地点点头,说:“很难哦——”
何中华严肃地向大家发出警告:“谁再帮她,别怪我翻脸。”他是铁了心要亡羊补牢的。
何乐徒劳地看看妈妈,又看看罗凡。丑小鸭被赶上架,未来如何全看她的造化了。
何乐又开始了她四处碰壁的求职生涯,每次都败在摔东西这个坏毛病上,有时候是不小心,有时候是下意识,在家里换东西换上了瘾,一出门全成了致命伤,人家又不会给时间你疗伤,看着别人都是精明强干的样子,举手投足自成气候,还真有点羡慕。生活在她面前展开了全新的不同以往的画卷,她又难过又新奇,放弃没有退路,前进找不到方向,偏偏又被诱惑着想要一探究竟,一番折腾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
她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小憩,顺便清空脑袋里的杂念,什么也不想,享受一段宁静的时光。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哪里宁静得起来,她偏有这本事让自己的内心保持宁静,要不,早疯了。
怎么又是她?晦气!姜业辉想绕道走,鬼使神差地又绕回来。上次的事情总得有点表示吧,虽然搞不清楚是谁的错。再说,一个柔弱的美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怎么看怎么象诱惑不良人士去骚扰她,自己这种无害的无聊级别总强过级别更烂的吧。他觉得理由充分,就猛地往她面前一站:“嗨,你的保镖呢?”
何乐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他后笑了起来:“我没有保镖。”
这么喜欢笑,上次干嘛哭得唏哩哗啦的。姜业辉不客气地又问:“那个行李箱不是你的兼职保镖吗?”
“你喜欢乱给人起外号。”
姜业辉不声不响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冷不防砸来一个问题:“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找工作。”
找工作?开玩笑!他掏出烟来,又看到她那种瞪人的眼神。见鬼,抽根烟干嘛要看她的脸色,可不知为什么,火机就是打不着,他恼火地把烟塞回去。
她认真地对他说:“抽烟不好,对旁边的人更不好。”
“操心你自己吧,找到工作没有?”
“没。”一说到工作,情绪立刻低落。
“找什么找,家里有钱,叫你老爸开家公司送你。”
“爸爸是准备在我结婚后替我和老公开家公司的,可他希望我能先锻炼一下,因为我懂得东西太少了。”
结婚?!她多大?看她还一脸纯真的样子,顶多不超过二十岁!真得抽根烟了。他的手隔着口袋捏了捏,还是没把烟掏出来。“你多大?就要结婚了。”
“大学刚毕业。”
“跟我一样。真是同人不同命,我的爱情鸟还不知在哪儿飞呢,你就已经筑起爱的小巢了。”
“你好象很生气?”
他吃了一惊:“我生气什么?”
“你总是在生气,每次看见你你都在生气,你很烦吗?”
“你才烦。”
第一次有人说她烦,她受伤地闭上嘴。他说话干嘛老是夹枪带棒的,见人就伤,可她还没讨厌他,是不是因为他微黑的脸还长得有几分俊俏?又或者是他健康匀称的身体看起来很有保护力?又或者是……
还没分析出具体原因,他一句话把她惊醒:“我道歉。”
“什么?”
“我道歉,说话不经大脑。”
“我原谅你了。”
“那我可以走了吧?”
她慌乱地问:“去哪里?”
他掏出烟盒在她面前一亮,说:“我想抽根烟,在你这样的淑女面前抽烟会被诅咒得肺癌的。”
她向后一缩,使劲点头。
他点着烟,慢慢向前走,忽然听到她在身后喊:“喂——等一下。”
他转身,问:“干什么?”
她还坐在那里,兰花一样,声音清亮:“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
“你能帮帮我吗?”
果然是这样,保镖不在,随便找个人滥竽充数,说声“不帮”不就得了,他偏要顺她的话往下接:“帮你什么?”
“帮我找工作。”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把没抽完的烟摁熄扔进垃圾筒,笔直地站成强硬的姿势。
“因为你是好人。”
“好人?我还够不上那个级别。”他挥挥手,准备走人。别以为你扣两顶高帽子我就该对你好。
“等一下!”她急了,几步赶上去,可怜巴巴地说:“我找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找到工作,再这样下去,我的信心就全没了。如果挣不到1000块……爸爸不让我回家见他。”
“怎么什么都跟我说?这么蠢!”这不是明摆着硬把包袱往人家怀里塞吗?还塞得人不好意思拒绝,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以柔克刚吧。
“因为你是好人。”
又来了。他忽然低头把脸逼近她,沉声问:“你看我哪里象个好人?”
她吃惊地退后一步,竭力镇定地说:“哪里都象。”
他坏笑:“你真要我帮?”
“你愿帮我我会很感激你的。”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介绍的工作可不轻松。”
“我不怕。”
“还很脏。”
“我不怕。”
“做通宵。”
“我不怕!”她胸膛一挺,其实英雄气短。
他实在忍不住,伸出狼爪在小绵羊头上拍了一下,说:“跟我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哥哥。”
“不行!”
“姜业辉。”
“什么?”
“姜——业——辉——老让人重复。”
“我叫何乐。”
“废话那么多,走快一点,迟到老板连见工的机会都不给你。”
他长腿一跨老远一步,她要小跑好几步才能跟上,紧赶慢赶地走了四十多分钟,总算听他说了声:“到了。”她四处一看,原来是个大排挡,好几个人正忙着在门面外面的空地上摆放桌椅,一个胖胖的年轻人看到姜业辉,手一扬,亲热地说:“来啦。”
姜业辉把他拉到一边,搭着他的肩膀小声说:“大嘴,帮个忙。”
“嗯,你说。”
“我朋友的妹妹找不到工作,能不能让她在这儿搭个手?”
大嘴有点为难:“我这儿人手够了。”
“我知道,你看她细皮嫩肉的做不了什么事,你随便找点什么理由打发一下嘛。拜托,朋友的妹妹我总不能一口回绝吧,让她吃点苦头她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还不是一句话。”
大嘴迎向何乐,摆出老板的架势问:“想找工作?”
“嗯。”何乐点头。
“我这儿又苦又累,工作时间又长,你受得了吗?”
“我试试。”逼上梁山,受不了也得受。
“做得不好马上走人。”
“嗯。”
“该怎么做你就问他吧。”大嘴把麻烦退还给姜业辉。
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何乐没想到经历了无数波折以后突然就有了第一份工作,她诚惶诚恐地向老板道谢,老板丢下一句:“还不见得做得长久呢。”就急急地逃开。何乐立刻粘上姜业辉,他无奈地对她讲解工作流程,倒也耐心,她听得直点头,跃跃欲试。新鲜吧,有趣吧,哭得还在后面呢。他斜睇她一眼。
姜业辉真的没想到,该哭的倒是自己,眼看着何乐接二连三地打翻盘子跌破碗,再不就是踩得客人嗷嗷叫,更绝的是,她看不顺眼的东西竟往垃圾筒里一丢了事,客人越来越多,她也越帮越忙,搞得人人鸡飞狗跳,不要大嘴说什么,他拍下几张钞票,拉起何乐就走,身后追着一片哄笑声。他咬着牙,得出几个大大的教训——千万不要自找麻烦!千万不要被小绵羊无害的外表骗了!惹谁都好,千万不要惹上何乐这个无敌晦气星!老天爷怎么搞的,造出这么个超级活宝!
他冲口问出一句:“你统合感觉失调吗?”
天已经黑了,他们正走进路灯光与路灯光交汇的最阴暗处,何乐把手从姜业辉手里抽出来,低着头轻声说:“钱我会赔你。”
“你就这么去见工的,难怪次次搞砸。”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忽然鞠了一躬。
姜业辉往旁边一闪,说:“我可受不起。”
“谢谢你。”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哭是件很丢脸的事,何乐尽量把头垂到最低限度,拼命忍住眼泪。
“你别告诉我你要哭了!”姜业辉慌手慌脚地说,“快、快,你伤心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买东西。”
“高兴的时候呢?”
“买东西。”
要命,怎么都是跟钱过不去!姜业辉掏出钱夹,焦躁地翻来翻去,一边说:“首先声明,我的血不多,出两滴可以,大放血的话还是把你的眼泪留到保镖面前去流吧。”
他都是这么安慰人的吗?如果是罗凡,一定会把她搂进怀里,温柔地劝她,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哭个痛快,这个人却满脸不耐烦,说的话也不太动听,反而让人哭不出来了。在这种人面前哭简直是浪费表情。
“哪哪,看见没有,”他指着前面,“那个人手上正在做的东西,又好看又便宜,你在那里耗上一、两个小时也没人会说你,去不去?不去就没机会了。”
“去。”
“那就抬起头,别愁眉苦脸的,我们是去消遣,不是去吊唁。”
话非要说得这么难听吗?好象不抬头就一定会被人误解似的,何乐把头一抬,瞪了他一眼,他咧咧嘴,无所谓地朝前走。
那是个卖手工艺品的小地摊,各种用苇叶编出来的昆虫玲珑地摆在摊开的棉布上,栩栩如生,何乐发呆地盯着摊主正在编织的巧手,一蹲蹲很久。
姜业辉问:“要不要买一个?”何乐摇头,他赶紧说:“很便宜的,两、三块钱一个。”像个推销员。
何乐还是摇头:“我不能花你的钱。”
姜业辉悻悻地说:“不是我小气,是你不领情。”
“我已经浪费了你很多钱了。”
“不坏嘛,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了。”
“明天又要去找工作了。”
“你会成功的。”希望是这么希望,谁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潜力,反正说这些话又不用负什么责任,还可以暂时激励别人,皆大欢喜。
她却当真了,欣喜地问:“真的吗?”
“嗯……”他考虑一下,“改掉你那了不起的毛病就好了。”
何乐又泄气了:“我从小就是这样,也没人说过这样不好,恐怕很难改掉。”
他口出狂言:“有什么改不掉的,要是我,保证能让你改掉!”坏了,教训还没吃够吗?他不等她有机可乘,话锋一转,说:“不过没这机会。”
“为什么?”
“我没地方给你打工。”
何乐还要再问,冷不防脖子上挂的手机响起来,是罗凡打来的,关怀备致地问她怎么还没回家,她说她刚见完工出来,正在跟新认识的朋友聊天,罗凡便例行问候般的嘱咐她两句就匆匆收线了。
“我该回去了。”她招了辆出租车,临上车前诚恳地补上一句:“谢谢你!”
“祝你好运。”他向她挥一下手。还是没学乖,他想,坐出租多贵啊,你要是问我,我不就告诉你怎么坐公交嘛,省钱得多。算了,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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