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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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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司燃真的会再次将九惜带走,似乎从某刻起,我的四哥就变了,连同与我们之间所深深维系的兄弟情意,也在那一夜顿然消失。

街头,晨曦自天间刚露了个头。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看到司燃,她便勾着小手要他抱。她本还沮丧的窝在个小角落里,此刻却笑得开心极了。司燃抱起她时,看到九惜光光的脚丫上已生了几个血泡。他摸了摸她额头。便经不住笑道:“这下可好,我们三个可都成火炉了。”

“三个?”她歪着小脑袋,来回嗅了嗅,突然道:“你身上有味道。”腥甜的,是血的腥甜。

回家前先去的却是家私人整所,顾老爷子虽不晓得出自什么原因并不想与这个小姑娘难看,却并不允许她的脑中存在她所不该有的记忆,一次次的催眠及持续的药物,变成了这个孩子生命中时而发生的小插曲。有时,她前一刻还在说着什么,下一刻却只能拍着脑袋转眼珠,笑着说自己记性不好。

黑色西服脱下时,斑驳的血迹在白色衬衣上显得触目惊心。司燃想着要将衬衣脱下。但伤口却结了痂,黏着衣服,似上了万能胶。他凝眉,用力一扯,嘴里便忍不住的呼出了声。

床头,九惜趴着身子,玩弄着一个小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些用来处理简单伤口的器具,她就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又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时,红色的血液就透着衣服勾画血红的蓝图。

“来,把脚丫子伸出来。”司燃拿过她把玩在手里的钳子,夹上酒精棉花,又找了个小针。脏乎乎的小脚丫探出来时,上面是一个个破掉了的泡泡。白乎乎红彤彤的皮肉黏着肮脏的土。

“疼就叫出来好了。”他刚握住她的脚,那脚丫子却一溜烟逃了去。提出的条件却是要看看他的后背。

“不会害怕吗?”倒是司燃不习惯,忍不住回头问她。她摇摇头,小嘴吹着他的伤口。他的眉头皱紧又疏解。本是要帮九惜消毒伤口,后来却成了互相疗伤。

小小的九惜很懂事,她就跪坐在床头,神情认真又仔细。偶尔她皱起眉头,用小嘴替他吹吹。有时,她又忍不住似的用小指头碰碰。

“九惜身上也有的,以前都是姐姐帮我擦伤口,姐姐说,一定要擦干净,否则留下了伤疤就不能穿漂亮衣服了。再过几天,伤口就不疼了。”她似突然想起什么,拉住司燃问道:“司燃,你能救救我姐姐吗?我姐姐有病的,她生病了。”

司燃想起铁锈窗棂下,女孩似笑非笑的脸,“病了?她有了什么病?”

“什么病?”九惜似沉思了很久,砸了砸自己的小脑袋,尴尬着嘟哝,“忘了。我明明知道的,怎么偏偏就想不起来了。”

“可你却要救她的,懂吗?”她这么说话时,分明又有了几分霸道。司燃笑着点点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头还枕在她的腿上,她的腿纤细而脆弱,让司燃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弄疼了。可司燃又是真的累了,他的头又开始发疼。疼痛渐渐麻木时,他进入了梦乡。

病的却不是九惜的姐姐。司燃甚至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女人,可怕是因为那猜不着的心思与行为。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父亲的身旁,她坐在顾老爷子的膝上,笑着说,她叫洪冉。

在之后的很久,司燃觉着自己和九惜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暧昧,司燃承认,是自己在某些方面开始依赖这个小小的姑娘。他太累,从心灵上需要个栖息点。而她,赫然已成了他内心的一间安所,让他在疲倦时得以复原。这让司燃安心而又害怕,他怕自己会依赖她更多,直到再无法自拔。他更怕,安逸的自己,会忘却仇恨。

九惜病了。病得一直是九惜。即使每个星期,都有医生替她进行催眠,可她的精神状态却愈发差劲起来,常常恍惚着记不起前一刻发生的事。她怕水,无故怕得厉害。

九惜渐渐在长大,她长的愈发的漂亮,记忆却愈来愈糟糕。她就关在顾家的小屋里,一日三餐都由着司燃照顾。这是老爷子的计划,司燃并不介意遵从。

“司燃,我这里疼。”那天进门时,小家伙哭着指了指自己的胸部,那里平脊一片,暗潮汹涌中却已似有了变化。枕在他的膝头,司燃犹豫着,手却被九惜拉到了胸前。胸部已开始发育,小小的柔软下,能摸到突兀的硬块。司燃的心由不住猛烈跳动,抓住九惜的手,“九,不准胡闹。”

九惜却顺势吻住了他的嘴。她的唇顺着他的唇角轻轻啃动。冰冷的手指划过皮肤,勾着皮肤,有下没下的画着圈圈。“我知道你们喜欢的。你们都是坏人,却都喜欢我的。”她脸颊上的笑容再不纯真,却带着鼓魅惑感。司燃不想用妖媚来形容一个十四岁大的女孩。可当九惜勾着他的腰,眼梢迷蒙流转时,司燃觉得她真的已不是一个小孩。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这让司燃觉得,自己总有一次会难以控制的伤害到她。伤害。只因这时的九惜并非真正的九惜。她会在睡醒时忘记一切。她依旧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孩子。

他询问时,医生说过分的催眠导致记忆的缺陷。她拼命拼凑回想的同时。残缺的记忆可能导致第二人格的形成。可即使如此,九惜还是一天天长大了。

然后是一年后的除夕。

新年,到处都是热闹。那年司燃19岁,七墨17岁,而九惜也已15。七墨回到家时,看到家里新来了个丫头。她笑着说自己叫洪冉,老爷对七少爷记挂的很。彼时七墨已离开家里一年。一年足以忘记很多事,包括他初时对于九惜的懵懂之情。

“七少爷要不要去阁楼休息下,洪冉可以倒杯好酒给七少爷洗尘。”十七八岁的男孩对于酒总有种近乎挑战的亲切感。他微笑着点头,走近那房门时,便觉着有些陌生。

“新搭出来的吗?我离家时也没有这间。”

“四少爷亲自让人造的,说是疲倦时用来休息是个好地方。”洪冉回答,人已离开。

“哦,四哥——他近来好吗?”他轻轻应了声,心里却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司燃,当初年少不懂事,总觉着是司燃亏欠了自己,将九惜给弄丢了。想来,即使小猫小狗也会有自己的家,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会想着逃走,何况九惜是个活生生的女孩。他想着,就忍不住又笑了。

屋子在洪冉离开后显得很静,他闲着无聊,就起身到处闲逛。原来这样间小小的屋子后还有个走廊。他一时好奇,就顺着走廊一路走了进去。走了几米,竟看到一束光,黑暗中,隐约有着奇怪的声响自空隙中传出。

※       ※       ※

冬天时,九惜的身体总是冰冷。

“那好,抱着你睡觉也成,但不准胡来。”司燃瞪着眼向她威慑。

女孩眨眨眼,眸子就在刘海下散发着皎狤的光芒。手儿举起,声音正经八百:“我顾九惜发誓,绝不碰顾司燃一根汗毛,好不好?”

司燃拿她没辙,揽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九惜就在他怀里偷着笑。九惜冷,是真的很冷。其实被子已加了一条又一条,可她一人却似怎么也睡不暖。

床头昏黄的微光还亮着,照在两个互相依偎着的人儿身上,好是甜蜜。九惜将头埋在司燃的胸口。她的手,刚好能摸着他的下巴,淡青的胡楂。她好奇地打量着司燃的表情。他的眉头皱得有些紧,这让九惜有些不太舒服,她很想就这样摸摸他的脸,抚平他眉间的烦忧。可她毕竟还是不敢,怕吵着了他,惹毛了他,今后可就只得一个人挨冻了。

小心地伸出手,隔着空,轻轻的描着他的眉毛,他的眼……她正一个人玩得出奇,司燃却开了口,他一开口,九惜就忙忙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胸口的震动让司燃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和空灵。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发,发梢带着薰衣草的香甜。

“九惜,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你毕竟长大了些,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依着四哥了。更何况,四哥也不能一直陪着你的。”虽然刻意的让自己忽略某种本质上的差别,可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九惜已渐渐长成了个小姑娘,再不是以前的孩子了。

她不耐烦地在他怀里转个身,轻轻咿呀一声,像是睡梦中被他的声音给恼到了。换了个位置,轻轻的鼾声又是传来,像是打呼噜的小猫。他便笑着在她额间轻轻一琢,身子便抱得又紧了几分,热热的体温传来,九惜就真的睡了过去。

司燃醒来时,只觉背后有股难耐的瘙痒。说不出的舒服或是难受,只觉身体在那股游动的瘙痒中愈发炙热起来。他经不住挪了挪身体,可突然,他便直生生清醒了过来。

背后。滑腻的触觉如同蛇儿丝丝红信,胡乱得****,似毫无规律,却又不是无迹可寻。指尖的轻挠,忽轻忽重,说不清的撩情。司燃转身时,就看到昏黄灯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中,散发着异彩。

“九惜。”他执住她的手,本能地想喝住她出轨的行为。九惜犯病了,他直觉如此。她犯病了,他就该冷静着阻止。可为何话一出口,声音却因着体内的骚动而变得深邃暧昧起来。

“九,乖,别调皮。”他再次将她拉入坏,谁知九惜身子一越,竟跨着两条腿坐在了他的身上。猫爪儿似的小手刚从他的手间逃开,却又一溜烟地滑道了他的衣襟上。司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次想说话时,九惜已探下了头。她娇笑,那笑声似黑暗洞穴中豁然而开的音符,于空气中跳跃。一个翻身,他终是将那小小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下。

酡红的小脸带着笑,她迷蒙的眼神望着他,像是望进了一沟深潭。指端划过眉梢,划过那挺直的鼻梁,滑入他红而薄的唇。

“九。”他皱着眉头握住她调皮的手,声音中透着难忍的嘶哑。她似好笑极了,跃起身子,在他的唇上就是一啄。躺回去时,便如失了所有力气般的大声喘着气。

“你要打九惜吗?”她艰难背过身子,扯去搭落在背上的粉色睡衣。“九惜不怕疼。九惜喜欢鞭子。”她这么说着,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是司燃第一次看清九惜的背。白皙而滑腻的皮肤上,如蛇般盘踞的,竟是一条条玫瑰色的鞭痕。它们突兀而难堪,记录的是她的过去和难以抹杀的罪恶。司燃就突然想起了她的话,想起九惜本是来自于那个黑暗的世界。他似开始明白,为何九惜爱抚摸他背后的鞭痕。她抚摸和劝慰着它们时,是否也希望有人能如此治愈自己?

他分不清她与她,此刻的九惜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九惜,他已分不清。舌尖掠过伤痕时,淡跃的凸起在唇间歌唱。

呻吟,娇笑……

或是那刻,无论是九惜或是司燃,都已沉沦。他们是如此相像,共同捍卫着彼此心头的伤。在彼此的世界中,他们相互疗伤,相互爱惜。****,着迷,相依,相惜。

沉沦间,门被重重踢开。如同岿然的世界瞬间倒塌覆灭。司燃抬头时,就看到七墨愤怒的眼。青筋在他的额间凸起。他一个拳头打来,拳风就擦着他的脸梢划过,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四哥,阔别多时,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情义?”

※       ※       ※

七墨不曾想过,同样一句话说出口时,竟已是十年之后。十年之隔,起初的他,现在的他,仍是为了一人冲动。为了她一人而疯狂。夜色照入,一切祥和宁静。

“顾司燃,不管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带走九惜。”年轻人的眼神是认真而坚定的。像是听到了警告,被叫做顾司燃的男人抬头望了望天。手抬起时,亮起的火光打破黑暗,擦过男人的脸颊,口中一缕迷烟随风妖娆起舞。

他的身体是微侧的,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西侧的一棵枫树迎风招展。顾司燃看着那棵树,眼眸就在黑暗中愈加深邃起来。他望着远方时,那团火红的枫叶便似化成了火,急欲将一切点燃。那双手便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轻轻得拍了拍七墨的肩。

“七墨,你为什么不明白?如果不是九惜愿意,我又怎么可能带走她。”他轻叹,“九惜并不是任何人的玩具。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未来。”

“这与你何干!你又知道她不愿跟我在一起?”狂暴的声音响起时,司燃看到他的眼中的狂躁与愤怒。这股火气压制得不易,可七墨还是弹开司燃的衣领,转身离开。

七墨长大了!司燃的心情是愉悦的,他看着七墨的背影,漆黑的眼眸就亮起了光,光,稍纵即逝。“对了,顾司燃。”

七墨突然回头,“十年前你曾说话的话,今天我原句奉还。”

“……自此以后,你我兄弟情义……恩断义绝。”十年前让自己如此心伤的话竟在自己口中再度复述时,七墨觉得心有些绞痛,他默默看了司燃一眼,想着此刻的他,是否有同样的痛。

司燃脸上的表情依是淡淡的笑,惬意而平静。那愤愤不平的身影还来不及消失,身后又多了个火红倩影。

“看来你们兄弟的情义也不外如是。”依在司燃肩头。女子指端于脸颊撩拨,盈盈笑声耳边传来。“两个小孩抢玩具,这戏码倒也有趣。”

“东西到手了?”司燃就像是压根儿没听到女人的嘲笑,却问起他们的计划。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起码给点反应吧。”倒是洪冉不乐意了,捻着小指,在司燃胸口一撮。可此刻的顾司燃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动也不动。洪冉却也在此刻凝住了脸。“这次老头子逃了,那种火,应该不会把他困住。”

司燃一惊,浅淡间,却似略略松了口气。“洪冉,把东西给我。”他收住笑容时,脸上便愈发严肃了。

洪冉不大乐意得自牛皮纸中拿出了份文件--股份转让文件。其上,赫然签了顾老爷子的大名。可那双眼还来不及笑上一笑,情况却已是不对。

“洪冉!你……”因愤怒而睁大的双眼睛在洪冉身后定格,他再次愤恨而不解得看向洪冉时,人已昏了过去。

“洪冉,你害人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在行了。”身后,一双手将她勾入怀中,洪冉转个身,轻轻将脸靠在那人怀里。她的眼还瞧着三楼的窗口。窗口,一片火红。九惜现在在里面吗?她会不会被这场大火烧死?她这么想着,笑得就更甜腻了。

※       ※       ※

“九惜,我是你姐姐。”火柴在手中点燃,九惜拿着火柴时,就想起洪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胸口那道疤是小时候顽皮爬树时留下的。当时流了很多的血,到医院缝了五针才好。”

“呀——”火烧到了手,九惜摇了摇头,这才似清醒了过来。手按上胸口,可她有姐姐吗?她不知道。清晨时,七墨突然将自己关到了地下室,他生气地看着自己,像闷吃了炸药。

“顾九惜,给我仔细听好!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去。”门被锁上,她果真连动都动不了分毫。九惜思虑着该是洪冉告了密。可七墨前脚刚走,洪冉后脚就偷偷摸摸跟了进来。

“你要放我走?”她记得,洪冉该是七墨的同党。

“嘘……现在可走不了。听着,我走后你自己用钥匙开门,然后躲到原来的屋子里。打火机就放在你的药盒里。一切计划如前,出门后四少爷会在外头接应你。九惜,你得相信我。”她的指端触到九惜胸口,她的左胸,是有条伤疤。“九惜,我是你姐姐。你得相信我。记得,出去后不要找任何人,包括司燃。我不想再把你拉进这件事情里来,懂吗?”

忆起洪冉那双如同蛇般蛊惑而迷离的眼时,九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初初离开地下室,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由着自己的力量逃脱。但终究如同洪冉所说,凭她,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犹豫着回到三楼,不是不怀疑依旧只是洪冉和七墨的阴谋。可细想来,又何必这般多此一举。天越来越暗,果没有任何人经过打扰。

“一切总该等出去后再说。”九惜这么想着,又有些兴奋和不安。可靠这么点小火真能管用?她虽是怀疑,却远没有多想。时针敲响七点,火点燃。火花落在彩色的床单上,渐渐,所有的颜色化为热烈的红。九惜便站在一旁看着火越燃越旺,暖而烈地,足以毁灭一切。

“淅沥淅沥——”也不知是何处,突似传来声响,水的声响。烈火中怎么会有水?九惜本是躲在一旁伺机离开的,但这声音却还是勾起了她的好奇。竖起耳朵细细一听,才发现声音又是来自于浴室。九惜心头一震,一股子说不出的熟悉掩着陌生袭卷而来。水声中还有低低缠绵与挣扎之音。像是被猎人盯上了的小兽,九惜心猛然狂跳。

这声音她不是不曾听过……就是在那几个连做梦都不踏实的晚上,她曾确切地听到过类似的声响,亦或是更久更久以前?

门吱——得声被打开时,她才意识到浴室的门压根儿没锁。她只轻轻一推,它便开了,幽蓝微光映着九惜身后的火红,像是两个世界的交叉口。

黑暗中,依是那台小小电视机,水声中,屏幕上,女孩****的后背伤痕累累,满满都是鞭痕,如一只残破不堪的娃娃。她屈膝于男人身下,显得异常渺小卑微,长发遮住了女孩的脸,她小小的身子还在颤抖。可就在男人挥动鞭子的那一刹那,女孩却抬起了脸。男人一惊,手下的鞭子就愈加狠了几分,可女孩却抬起头笑了,笑容还夹杂着泪。

长发慢慢被手挽起时,九惜便渐渐看清了女孩的脸。苍白而熟悉的……她的脸……

火烫得像是已烧着了九惜的背,可她的身影却似雕像一般动也没动,她转过头时,就看到猛兽般疯狂的火已向她扑来。九惜也笑了,那笑是疲倦而虚软的,她的眼看着电视上的画面,画面已经定格,是女孩带着泪颜的微笑,映上了九惜的眼中的恐惧。

一切都将吞没。九惜已跌坐在了地上。她痴目的双眼中映着火,映着女孩的伤。她以不想再活了。可身后,却隐约传来撞门的声响。火已烧着了她的背。烧灼的痛,是否胜过鞭子的伤痕?她仰着头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身子就缓缓倒了下去。

无边的炼狱中,是谁温柔的抱住那个女孩?是谁在耳边低语?那霸道而不懂温柔的呼唤。

何时霸道亦成了温柔?她真傻。傻到竟在那霸道而不懂温柔的呼唤中展了眉,傻到昏迷中,泪还禁不住都往下流。连面对死亡都不曾泪流,可此刻却是怎么了?

“滚开,车,车!”四周早已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乱成了一团。七墨抱着九惜从火场突围而出时,消防车还未赶来,火却是愈烧愈猛烈,他咽了口口水,眼神中显然的慌乱落在了怀中人的脸上,脸已被熏得发黑,带着低微的呻吟,七墨皱着得眉头就凝得更紧几分,顾不得替她擦去不断往下流的泪,他人已又向别去走了去。

“顾七少,要不要带你一程?”紧要关头,一辆车缓缓自门外驶入,停在了七墨面前。车窗拉下时,七墨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他回头看了看,又瞥了眼九惜,突然就坐上了车。“快,去你家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治她。”车上的人淡淡微笑,车开得飞快。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七少看到我这已该死的人在此地出现,脸上竟连个惊讶都没有,这倒让我好是佩服了。”驾车的男人谈笑风生,倒是没有丝毫怒气。

久久地,身后没有任何声响。这让男人多少心下置疑,瞥了眼后视镜,却也是一惊。镜中,男人的脸是何等的平静,可他的拳头却已握得不能再紧,拳头松开时,指腹描过女孩的额,小心而怯怯的,这是双忍着痛的,男人的眼。

※       ※       ※

“烧伤并不严重。只是后背受了些灼烫。小心调理应该不会留下疤。倒是可惜了那头长发,好不容易留长的。”男人自门外进来时,九惜还躺在床上。“七墨,你是否该休息下,身上还带着伤,怎么不懂照顾自己。”

他虽是这么说了,可病房那头的人却似压根儿没听到。背对着病房看窗外的七墨站得很直。昨晚男人离开时,他就站在那里,现在,他依旧只是站着,动也不曾动过。

那一瞬间,男人甚至以为他本就该是摆在那里的一件物品,如同那些桌子椅子般,是些难以移动分毫的装饰物。可这时候,装饰物却开了口。半带犹豫而又不太自信的口吻:“暮,九惜是个怎样的女孩?”

出现在那个时刻的,竟然会是祝暮。祝暮被这般问起时,略略震了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揉揉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惜啊,很任性的女孩。开始时觉得她不太好相处,独来独往带着股孤僻劲,熟了才明白压根儿不是如此。倔强又好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似的与自己过不去,却又很容易放弃。可有时又懂事得厉害。大学时同班,有次大冷天要吃冰淇淋,还感冒着呢,怎么能吃。怎么劝都不听,好求歹求说了半天,我就是不答应。后来就跟我生气了。堵着气儿硬是好半天没说一句话。那次也是跟她耗着,两个人堵着气都不肯开口,一连就是好几天。后来到底是拗不过她,就随便在小摊那买了根冰激凌给她。小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又蹦又跳。怎么说呢,都不曾想到这么简单惜就已经满足了。平时也挺关心身边的人。笑起来甜甜的,两个酒窝。似连眼睛也多了些神气。”

暮这么一骨溜的说完,才似发现自己说的太多。正巧手机响了,他忙忙接起电话,压低着声音往外走。回来时,九惜依旧卧睡着。“七墨,父亲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会。九惜的麻药应该还要个把小时才会过,我已叫了特护,你有事也可以先走。”他这般吩咐着,已急着要离开。

“祝暮!关于你中枪的事……”七墨回头时,话带着犹豫。暮这才看清了那双眼,红彤彤的,早已布满了疲倦。祝暮中枪的自己是亲眼目睹的,甚至知道九惜在与他交往的那一刻,冲动难以压制。但那天抢在自己前头行动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知道,这事和你无关。”祝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披上外衣。“我真的该走了,回头我们好好聚聚。好好照顾自己啊。”

门带上时,七墨便缓缓走到了九惜的身旁。她的背上还绑着白绷带,一圈一圈,绕了满满整个背部,好在医生说伤得不算严重,好好休息照料着就会好。

他想起冲进火场的那一瞬间,她回头看向自己的眼?只为那个眼神,他真的已可以为她抛弃所有。可九惜却被火海吞没了。也是那一刻。七墨真的害怕了。他爱九惜吗?他不知道。从来不懂爱。也来不及爱。

带她回来多少是孩子时代的意气用事。唤她九惜是大妈妈在童年时留下的童话。司燃带走她时,他自然觉得生气,觉得受骗。可生气受骗究竟是为了九惜,还是那个曾在心目中比谁都还重要的四哥?后来九惜失踪,他也曾伤心。可就在自己以为已将她遗忘时,她却又出现在了,活生生、美得让他惊讶,而她呢?忘记一切,却已带上了对另一个男人的依恋和对他顾七墨的遗忘。

一直是不甘心的,对于祝暮,对于司燃,不甘心到想狠狠报复他们。如果只是不甘心,不曾有其他该多好?如果只是如此,就不必在看到她危险时担心不已;就不必忍受她一次次将他遗忘。也不必有此刻的心痛。

手触及那带着泪痕的脸。七墨弯下身,小心附上唇,轻轻吻她。

顾九惜,你从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他们。你对四哥的好,对暮的温柔,对街头流浪狗的怜惜。可我却真的这般差劲,差到你觉得对着我笑一次都是疲倦?为什么让我看到你满身的伤,却又不让我靠近?为什么让我靠近了却总不能拥有?……只是想看着你笑,听你叫我的名字,这都成了奢望?顾九惜,你算老几?你这般下去,让我怎么牵着你的手一直到老?顾九惜,我们都不要再犯错了好不好,你对一切都有不忍,却怎么忍心让我记着我与你的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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