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对于许子浩对我的包容和宠爱我都视作理所当然。
放学等我是应该的。
为我打水是应该的。
笑容只对我一个人展开也是应该的。
只是现在想来，这真的是应该的吗？
从刚开始的“打救”到后来的告白，明明都来得那么突然，但为何我却把这种突然都看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都是空气一样自然？
现在想来，我似乎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许子浩的感受了。
“我很讨厌你，但我不能否认，你是第一个让子浩当成人类来看的人。”
当男生引领我进入客厅时，他没来由地抛来这么一句话，让心思散乱的我拉回神来。
“……人类？”我被这个词吓到了。
“你应该看出来吧，子浩平常总是一张蓄性无害的笑脸，但实际上他对世上的人事物都采取一种漠然的态度。”男生回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不否认。确实在平常，许子浩对于周围的事物都无怎么感兴趣。对于和周围的事物打交道，趴在桌上睡觉更会让他心动！
“他一直都是这样。”像是回忆着什么，男生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是难以忽视的担忧。“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
“你应该记得开学前一个月吧。翔南展示栏里展示了子浩的作品，你在那里站的很久的。”
“那一天……嗯，我记得。”回想起那一天自己的白痴行为，我的脸都微微红起来。“你是怎样知道的……呃，我是指我在那里站了好久。”
“因为你在那里站了多久，我们就在走廊里站了多久。你喜欢的那幅画是子浩画的。”
“什么？”
倏地，一片深深浅浅的晚秋森林图映入脑里。那幅画莫名其妙地寄来后，我就用把它表起来，和夜放在我房间里的拼图一起挂在墙上日夜对着。而现在这男生竟然跟我说，那是许子浩画的画？
霎时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子浩很有画画的天分，但他不爱画画，因为他什么都不放在心里。那幅画是他在当美术社模特时的习作，指导老师很喜欢，所以在展示学生作品时也把它展示出来了。”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子浩眼里有了异常的光彩。他不发一语，就在走廊里默默地看着。等你和那个男生离开后，他才走到展示栏前把画撕下。”
“把画撕下？画是他寄来的！？”
“嗯，把画撕下来把他寄出去了。可是你。”男生说着，盯向我，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怒气。“你看你对子浩做了什么！”
“我——”我有做过什么事是对不起许子浩的吗？我——
蓦地，许子浩离开是的情景如电影回放般在脑海里涌现。
如常的笑脸，绝望的眼神，还有他临别时最后的那句话：只要是你选择的……就行了。
呵，难道一直以来他对我和夜的关系都心存疑惑，却一直在那里默默等待我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都不是很笨蛋吗！
明明由始至终我的选择都是他许子浩一人，却因为那些莫须有的误会而导致如今这种下场……
而这一切……一切都是“真相”惹的祸！
“带我去见他。”用力吸口气，把脑中的混乱情绪全数压下，我敛起眼直视男生。“我有话对他说。”
秋风送爽，把满阳台的花草吹得来回摇晃。
透过透明的玻璃，不难发现在玻璃屋内的花丛中，一抹瘦削的身影正孤独地接受阳光的洗礼。
颤抖着手推开玻璃门，我强忍着泪水轻步走到身影后方，然后伸出双手，把身影紧紧地搂进怀里。
“小曦？”
对于突如其来的怀抱，许子浩显得相当诧异。只是在诧异过后，他很快恢复他惯有的笑脸。
“是子飒让你来的吧。”
“嗯……”轻应了一声，我把头深深埋进许子浩瘦削的后背。“对不起，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的。”
许子浩淡淡地打断我的话，轻轻挣开我的怀抱。他拿起水勺缓步走到边上为盘栽撒上水滴。
看着他空洞的双眼，刚刚才收起的泪水又再活跃起来。
可是不能哭，在“真相”说出来之前，绝对不能哭。
“许子浩，其实我和夜——”
“小曦，你真的不用向我解释。我喜欢你，所以我只希望你幸福。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接受。”
“可是你认为的‘选择’并不是我真正的‘选择’啊！”重重地吸了口气，我对许子浩的背影哀求。“听我说一个故事好吗。故事不长，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故事发生在17年前。
一对龙凤胎诞生于世上。
当清脆的孩提哭声在昏暗的走廊里回响起时，没有一个人为此而感到喜悦。
医生没有，作为母亲的女人也没有。
“清……拜托你……男的……把男的收起，快……”
这是女人在昏迷前唯一说的话。
当时，负责接生的医生默然了。仍满手鲜血的护士脸脸相向，完全不知所措。
“医生，按她的话做吗？”
“按吧。”被女人唤作清的医生一咬牙，双手捧起男娃小心递到离自己最近的护士。“你把他带到隔室。”
“是。”被委任的护士立刻紧抱男娃从侧门跑去。
“你，好好照顾她。”
“是。”
当医生依照女人的吩咐安排好一切后，产房的大门恰好在此时被撞开。一群护士在惊吓之余，纷纷上前拦住来人。
“老太太，您现在还不能进来！”
“谁说不能！我进来看自己的孙子也得通过你们批准吗？”
来人眼里锐光一闪，凌厉的语气让产房的人为之一震。霎时气氛一片死寂，让女娃的哭声显得异常突出。
“男的，还是女的。”来人冷冷的问。
“是……是女的。”抱着女娃的护士颤抖地回到。
来人闻言，眉头迅速皱起。下一秒，她转身扬长而去。
“那女娃就是我，男娃就是夜。”
“哐”的一声，刺耳的回音在玻璃房里回荡。许子浩机械地转向我，脸上的震惊笔墨难容。
“你和夜……”
“是异卵双胞胎。”我接口。
把“真相”说出，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相反的，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看不出来吧。夜无论是长相还是成绩都很优秀，和我刚好相反。”
“可姓氏？”
“夜是跟小琪姓。小琪是我妈，20岁那年就和我爸结婚。我爸是私生子，冉家从来不承认他的存在，却在知道小琪怀孕后派人把小琪抓走。那晚小琪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摔了一交，动了胎气，得提前生产。我爸为了引开冉家的人，把小琪送到医院后就制造小琪还在车里的假象，把冉家引离医院，结果遇上车祸死了。”
“小琪要把夜藏起，是因为她知道冉家只想要一个继承人而不是想要一个孙子。藏起夜是不想要夜永远困在那种华丽的铁笼里。”
“因为这样，所以你才隐瞒你和夜的关系？”许子浩听完我的话后，理性地作出结论。
“嗯，因为我们是兄妹的关系一旦被揭开，冉家就会卷土重来，小琪的谎也会被揭穿……”
“韩夜也会成为冉家的扯线娃娃。”
我点点头。“所以许子浩，我和夜是真的——”
“笨蛋呐！”
“许子浩？”
不明许子浩话中的含义，我愣着看着他越过地上的花草，垂着头快步走到我跟前。
然后，用力地，紧紧把我搂进怀里。
“笨蛋，我真是笨蛋！我怎么会怀疑你们。明明仔细想想还是可以找到疑点，但我却——笨蛋啊！”
许子浩颤抖着肩，自责不已地在我耳边低喃。
我揉揉许子浩的背，摇了摇头，把脸靠在他肩上。
泪水流下来了，流进口里却是密糖般的味道。
风吹来了，把天上积聚已久的乌云吹到边际，温和的阳光再次撒向大地，铺落在阳台上的一草一木上。
看着这情景，我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和安心。